文/孟倩
“身为创业者及主播，我几乎所有时间都忙于业务，自己忽视了专业财税知识的学习，税收法律意识淡薄……”随着税务部门对其偷逃税的认定和处罚，网红雪梨在道歉信中如此说道，不过网友并不买账。
上月底就曾传出雪梨涉嫌偷漏税被查消息，雪梨团队当时否认了该传言。11月22日，税务部门公布雪梨连同其公司签约网红林珊珊，因偷逃税款分别被追缴税款、加收滞纳金并拟处1倍罚款共计6555.31万元和2767.25万元。
雪梨直播间目前已停播，在进行规范和整顿。除了罚款、停播，网红偷税漏税被公开会带来什么影响？是否具备警示作用？税务部门表示还发现其他个别网络主播存在涉嫌偷逃税行为，下一个又会是谁？
如何偷逃税？
根据税收部门公布的信息，“税收洼地”成为雪梨、林珊珊的偷逃税大本营，“个人独资企业”成为了偷逃税主要名目。
浙江省杭州市税务部门通过税收大数据分析，发现雪梨、林珊珊两名网络主播涉嫌偷逃税款，随后发现二人在2019年至2020年期间，通过在上海、广西、江西等地设立个人独资企业，虚构业务将其取得的个人工资薪金和劳务报酬所得转变为个人独资企业的经营所得，偷逃个人所得税。
雪梨个人所得为8445.61万元，偷逃个人所得税3036.95万元；林珊珊个人所得为4199.5万元，偷逃个人所得税1311.94万元。
中国政法大学财税法研究中心主任施正文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按照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收入动辄百万、千万的网红，要缴纳最高45%的税，这意味着接近一半收入都要交税；假如改为经营个人工作室，税率则最高只有35%；建立企业，那么企业所得税一般为25%，再通过特定地区税务机构的核定政策，扣除各类成本费用，最后这个税率会更低。
“逃税逃了大概有30%，这么大的差距说明她们肯定利用了税收洼地的核定征收方式。”施正文经过税收相关速算，算出雪梨、林珊珊通过层层流转后，最终核定的税负分别为9%、13.56%左右。
他指出，通过“北海宸汐营销策划中心”“上海豆梓麻营销策划中心”“宜春市宜阳新区豆梓麻营销服务中心”等多个个人独资企业实现偷逃税，这些地方都位于“税收洼地”，实施税收核定政策。“税收洼地是各地政府出台自己的税收‘土政策’进行招商或引资的手段，这并不意味着中央统一的税收优惠政策，核定政策一般针对的也是账目不太全面的企业，但被很多高净值人士别有用心地利用。”
海豚智库创始人李成东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国内顶级明星的收入也就十几亿，薇娅估计年收入几十亿，雪梨每年也能赚几亿，头部主播比明星还赚钱，这次网红税务风波也是因为网红收入并不规范透明。之前通过明星补税潮，也牵连出网红的税务问题。
施正文认为，税筹规划强调合理合法，目的是利用税收优惠来节税，不能成为税收的法外之地。个人独资企业设立在税收洼地，但实质性的经营活动却没有在该地开展，这是漏税；个人独资企业设立在税收洼地，将个人收入伪造成公司收入，这是偷税。
丧失公信力或远比罚款严重
税务部门此次公开对朱宸慧（雪梨）追缴税款、加收滞纳金并拟处1倍罚款共计6555.31万元，对林珊珊追缴税款、加收滞纳金并拟处1倍罚款共计2767.25万元。有些网友认为，不能仅仅是罚款，处罚太轻了。
施正文表示这个处罚力度不小，经济犯罪并不一定会追究刑事责任，因为犯罪人主要有经济犯罪动机，所以处罚重在剥夺其经济利益。如果纳税人能够主动承担经济损失和罚款，是可以不判自由刑的。
“宽严相济，是目前相关部门处罚体现出的特点。初犯并主动配合的偷税漏税者是可以免嫌的，屡教不改的话就会受到严重处罚，甚至有失去自由的风险。”施正文表示，这次处罚中处以1倍罚款，是在该条款中0.5倍到5倍罚款中比较轻的罚款量刑。这意味着主管部门还是期望主播回到依法纳税、公平规范经营的环境。
另一方面，施正文表示纳税信誉不良对主播将来的社会公信力影响很大，网红主播一辈子可能带着污点，商业生命力可能会减弱，社会认可度降低。目前雪梨和林珊珊在微博已被禁言，其淘宝直播间的开播时间也未知。
一位不具名业内人士透露雪梨已经配合调查有两三个月之久，她偷逃税被查并不意外，因为在商家里雪梨口碑很差，带货费用过高，带货成绩却很差，经常公开要求客户刷单。“有人花了50万坑位费，卖了50单，很多品牌都拉黑她了。”该人士补充说。
中国新闻周刊从另一位与雪梨合作过的不具名人士处得知以单次合作为例，雪梨直播间单个坑位费高达30万元，一般一个商品链接为5分钟，曾有童装客户在其直播间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直播，费用高达180万，但是销量却非常令人失望。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与其合作。
雪梨的发家的起点并非直播带货，她是一名“古早网红”，上大学的时候开淘宝网店起家，通过社交媒体为自己的淘宝店引流，其最有名气的标签当属“王思聪前女友”，2015年，她与王思聪的恋情曝光，获得了众多关注，随着关注而来的还有巨大的流量，当日其淘宝店就暴涨了400万粉丝。
2020年初得益于当时做客其直播间的周扬青，因“分手门”的巨大流量帮助雪梨得到4个热搜话题，引来4000万以上的直播观看人次，从而开启了她直播事业的爬坡。此外雪梨经常在直播间发脾气，曾因冲员工发火上热搜，引发很多关注者脱粉，被网友评价为“三天一生气，两天一大哭”。
作为流量驾驭好手，雪梨小红书种草、短视频植入等营销，一次合作打包价格能到百万元级别。在此次税务部门披露的相关信息里，雪梨、林珊珊均设立的是“营销策划中心”。业内人士表示雪梨的坑位费、广告费均过高，身价和口碑不相匹配。
直播带货生态亟待改良
相关报告显示，2020年中国直播电商市场规模达1.2万亿，截至2020年，我国主播从业人数已经超过120万人。根据艾媒咨询报告显示，2020年第一季度，中国网络主播平均月工资在1万以上的占到一半以上；收入在5万以上的占比达到4.1%。
业内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月入10万是个分水岭，年入百万、千万甚至过亿的头部网红，很容易适用最高45%的税率。他们收入来源多元，十分有动机进行避税，甚至是偷逃漏税。
此次通报，税务部门还透露，发现其他个别网络主播在文娱领域税收综合治理中自查自纠不到位，存在涉嫌偷逃税行为，正由属地税务机关依法进行稽查。下一个雪梨也许正在路上。
“平台经济的发展给税收带来的挑战会越来越多，其具备变动性、灵活性和隐蔽性等特点，很多交易没有纸质证据，点对点交易很多，或者通过第三方支付，这令税收的复杂性增加。尤其是现在很多网红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交税，直播带货将广告和电商两个商业形态融合在一起，市场效应比较强，导致法律关系也比较复杂。”施正文补充说。
税务部门披露李志强涉嫌策划、实施和帮助雪梨、林珊珊偷逃税，并干扰税务机关调查。目前，税务部门已依法对李志强进行立案，将依法另行处理。根据公开信息显示，雪梨、林珊珊和李志强均为宸帆的相关股东，雪梨是CEO，林珊珊为CMO，李志强为CSO，三人都是公司核心管理成员。
施正文指出，这种系统性的偷税漏税事件可能令避税筹划受到很大的打击，会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很多高净值人士以后可能会收敛一些。
“补税之后，直播间整个商业底层逻辑可能就会有些许影响，偷税漏税等于降低网红直播的成本。”李成东还谈到，网红卖商品没有抵扣价，商家后面会发现不能去抵扣税费，未来可能越来越多的商家转向自播，将削弱直播生态头部主播的集中度。
施正文表示网红经济处于发展初期，其税收体制可能存有不健全的地方，假如主播们依法纳税后，其业态的经营成本可能会有提升。这营造了更为公平的营商环境，相比实体经济的各类渠道，直播带货也不能存在“特殊优惠”。
“想要规范直播带货行业的税收，需要高净值人群具备真正的担当，引领社会价值，需要平台配合税务机关做好代扣代缴，律师、财税师等第三方中介合法合规。多方协作做好纳税人的登记，税务信息的收集，帮助纳税人缴税”，施正文认为这是一个多方面综合治理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