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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城市化”生活兴起:回到农村能找到乡愁吗?

原标题:“逆城市化”生活兴起:回到农村能找到乡愁吗?

陶渊明在《归园田居》中写道:“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在城市化快速发展的当下,“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正在成为不少人向往的生活。

城市化并不意味着乡村文明的瓦解。千百年来,乡村形成的村落空间、建筑风格,镌刻着一圈圈生命的年轮,印载着一个个家族的谱系,它比任何史书都更真切地见证着我们曾经的古老文明。而“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当下乡居生活已然成为一些行动派的现实实践。毕竟,与土地的联系坚韧沉潜,也是我们每个人的最终归宿。

雨后的安徽省黄山市黟县宏村韩旭摄

雨后的安徽省黄山市黟县宏村韩旭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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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城市

钱毓在远离家乡几千公里的地方做了十几年记者后,有一天她打包行囊,托运了几千册书籍,重新回到江南的家乡,租下大山里的一个院子,开启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山居生活:制茶、种菜、写作、开民宿……过上了“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的生活。

迪力达尔从上海一所大学毕业后,在当地一家金融机构工作了几年。2016年,他带着积蓄和梦想,回到家乡帕米尔高原,开了一家塔吉克风味的牧家乐。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曾经的白领同事张锷。两位年轻的创客在经历了几次失败之后,顶住了现实的压力和考验,通过脚踏实地的努力,又在当地的核心景区开了咖啡厅、火锅店和民俗博物馆餐厅。

新疆作协副主席、被誉为“乡村哲学家”“20世纪中国最后一位散文家”的刘亮程,如今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光,都生活在新疆北部一个叫菜籽沟的小村庄。这里既有风吹麦浪,又有山村老屋。几年前,他离开生活10多年的乌鲁木齐,在“天山的褶皱”里一个日渐凋敝的村庄安顿下来,一边在精心创建的木垒书院里修修补补、种菜劳作,一边潜心读书写作,几乎每年都有新作问世。在村里写就的长篇小说《捎话》,成为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入围作品。

越来越多的都市人“逃离”城市、重返乡村,躬耕山野、回归自然。他们中既有追梦田园的新农人,也有从事乡村电商的新青年;既有乡村旅游的先行者,也有寻找文化根脉的新乡贤。无论是返乡创业的大学毕业生、矢志乡建的各路志愿者,还是情归桑梓的辞职人员、寻梦艺术的文人墨客,新时代的归园田居者们,都有一颗厌倦了都市喧嚣浮躁,在世外桃源洗尽铅华的回归本真之心。他们都希望能抽离功利与物欲,安放疲惫身心,获得弥足珍贵的淡定与从容。

古往今来,乡村的魅力就在于它的包容和松弛。无论是谁,回到乡村都能够感觉到解甲归田后的轻松,再也不用打卡和996了,没有了领导和同事、指标和考核。凝聚自己与乡邻的,是乡村特有的历史记忆和文化认同。

作为传统文明发源地的乡村,寄托着国人的情感,似有丝丝缕缕,牵系着游子。“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乡土人情、村规民约、生活智慧,传递着乡土的道德规范和交往规则,也馈赠给我们宝贵的价值资源和心理归依。也正因此,那些渐行渐远的乡愁,才逐渐成为喧嚣都市人心头越来越强烈的向往,隐秘地召唤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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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凤还巢”

自古以来,乡土都是中国社会重要的叙事体系,在文明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但当下无法忽略的一个事实是,许多人多年之后重回故土时,却再也找不到以往的记忆了。

多年的工业化和城镇化发展,乡村为城市繁荣做出了巨大贡献。一些乡村环境破坏、土地流失、耕地荒芜、人员外流,童年时乡村那种勃勃的生机、唐诗宋词中那种田园牧歌式的美好已难找寻。居住分散、人心涣散、功能零散、保障松散,导致一些一盘散沙式的乡村成为被发展遗忘的角落,不但与现代社会发展不同步,与城市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乡村边缘化、空心化日益加剧,给新版的“凤还巢”带来诸多不便和失落,也给乡村文明建设带来严峻挑战。

贵州省丹寨县龙泉镇民居掩映在碧绿的高要梯田中(无人机全景照片)欧东衢摄

贵州省丹寨县龙泉镇民居掩映在碧绿的高要梯田中(无人机全景照片)欧东衢摄

新时代归园田居者,绝非是去孤独地株守一个个空心化的村庄,更不是想简单地还原每一份从前的模样,而是要把自己从城市文明中吸纳的现代精神,与从乡土文化中汲取的传统营养融合起来,塑造一个崭新的乡村形态。

美丽乡村建设的内涵,自然有村落民居的科学规划,也应当有乡土文明的开发传承,还要努力提升乡村居住者的生活品质。美丽乡村建设的路径,可以是政策指引的政府领建,也可以是资本下乡的村企共建,但都应是尊重乡土传统、尊重自然生态的自主性建设。乡村文明的明天是什么?不是现代的城市文明,也不是传统的农耕文明,而是经过汲取和创造的新乡村文明。

再回到菜籽沟村,这个在中华农耕文明与西北草原文明交汇点上沧海浮沉了数百年的小村落,经历了岁月的遗忘和凋敝之后,随着一群文化名人和艺术家的回乡,又焕发出了生机。由木垒书院和艺术家带头建设的充满艺术氛围的乡村民宿,引领着越来越多的村民主动回乡修缮祖屋,开小卖部、小客栈、农家乐,整个村庄重又开始人丁兴旺。围绕着木垒书院形成的艺术家聚落,使菜籽沟村充满了浓郁的文化气息,传统风物得以保存的同时,这里日益成为远近闻名的乡土文化重建高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探究“菜籽沟现象”。

迪力达尔和他的同伴培训和安置了不少当地少数民族青年就业;钱毓的小院成为都市白领休憩身心的温馨所在。新版“凤还巢”虽然遇到不少困难,但新时代归园田居者们想象中的美丽乡村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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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生活多一种选择

说到底,新时代的归园田居,是让生活多了一种选择。事实上,目前已经到了城市和工业反哺乡村的时候,整个社会兴起重建乡村、修复乡村自然生态和文化回归的高潮。“田园综合体”“田园小镇”“共享农庄”“慢村建设”等一系列概念被提出,让返乡入乡者把乡村真正当成安顿此生的家。

美丽乡村建设,就是让乡村更像乡村,让文明照耀文明,在传统向现代的转型中,焕发乡村独特、永恒的魅力。当前的乡村振兴和乡村治理路径,让更多还乡的新兴力量有机会参与到最基层的建设中去,能够用最自然、最环保的方式保留乡村原有的文化形态和传统人文,播撒新的乡建理念和现代文明,探索多种乡村治理新路径,维护乡村文明根基。

现代化变迁中的乡村应该是生产生活有保障的生活乐园、道德之美的心灵家园、生态之美的休憩田园、民族记忆的历史故园。

空中俯瞰坐落于新疆木垒哈萨克自治县菜籽沟村的木垒书院赵戈摄

空中俯瞰坐落于新疆木垒哈萨克自治县菜籽沟村的木垒书院赵戈摄

乡村之美,美在人文。事实上,中国古代乡村能够一直兴盛,还在于我们葆有衣锦还乡的传统。“少小离家老大回”,回乡时带给家乡的不仅仅是资产,还有新的文化。如今的乡村振兴,不是仅仅靠农民就可以振兴的,依然需要像新时代归园田居者这样的外力。当下,我们如何从乡土中国的痛点、难点中探寻发力点和亮点?找寻振兴乡村的路径,确需智慧和耐心。

刘亮程的木垒书院虽然每年运营费用不菲,已贴进去几年的版税,但他在菜籽沟村心无旁骛地专心创作,著述不断,同时带动了不少艺术家聚集,影响了更多村民返乡创业。迪力达尔面对相对滞后的营商环境和发展现状,遭遇了几次创业失败,但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也让他成为当地创业的标杆人物,同时带动和吸纳了不少同乡青年就业。钱毓千帆过尽重又回到出发的地方,“看到了另一种人生风景,让生命拥有了更自在的喜悦”,在时代的洪流中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使命和抱负。

归园田居者们心怀对自然田园的热爱和悲悯,真切感受山林美景及自然物候四时细微之变,体味传统乡村生活的精微奥义和对人心灵的滋养,渴望享受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美好状态,传承祖先留存的珍贵记忆。他们想要生活和创造的,也正是这样的乡村。

人世匆匆扰扰,天道汩汩悠悠。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人还是要过一种省察的生活,去面对人生最本质的问题。还乡归故只是选择之一,其实是否回乡、回乡之后能否留得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风尘仆仆的一路上,常怀“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的心态,拥有“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的境界,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诗意栖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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