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花事系列
本栏目由广州日报独家与广州市国家档案馆联合推出，逢周四刊出，敬请关注。
火灶、蒸锅、白瓷瓶、瓷盆、竹筒……看到这几样器皿，你会想到什么？恕我冒昧，我猜，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千年前广州人自主研发香水的“神器”。一千多年前，聪明的前辈受到舶来香水的启发，尝试以素馨、茉莉等岭南香花为原料，自主研发蒸馏提香的工艺，制造出颜值与香味俱佳的香水，在全国拔得头筹。这段古，真值得好好说一说。
采写/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王月华
舶来香水价太高广州人自主研发
话说公元958年，一群来自占城国（注：东南亚古国，位于今越南中部）的使者来到广州，觐见南汉国国王。在他们带来的各种贵重礼物里，有十几个做工特别精巧的玻璃瓶，打开其中的一个瓶盖，蔷薇香扑鼻而来，那种浓烈馥郁的味道，连见多识广的国王与后妃都闻所未闻。南汉国的后妃们将蔷薇香水洒在裙裾上，发现香气经久不消，比“以香熏衣”耐久得多，于是将它视若珍宝，蔷薇香水“无花可比”的名声不胫而走。其实，就算是在珍珠黄金并不稀奇的南汉宫廷，舶来的蔷薇香水都是极其稀缺的奢侈品，民间就只能听听传闻了，连见一见的机会都没有。
西域香水成为奢侈品
蔷薇香水虽然最初由占城国使者进贡，但原产地却不在占城，而在西域。北宋取代南汉之后，海外贸易更加发达，作为进口奢侈品之一，蔷薇香水的贸易完全由朝廷垄断。不过，随着进口量的扩大，蔷薇香水也渐渐走出宫廷，飞进富商巨贾家庭。
其实，中原的文人士子初识蔷薇香水之时，有很大的误解，他们以为它是外国人从蔷薇花上收集的露水，只是纳闷为何花上露水能这么香？经过一番探寻，他们才发现，它是经蒸馏而来的香水。原来，阿拉伯人在发展炼金术时，顺便研发了“蒸馏提香术”，使分离出来的蔷薇花香精不会被杂质污染，“屡采屡整，积而为香”，故而“香经时不散”，这与现代香水制造工艺在本质上并无不同，故而不少历史学者把它视作现代香水之雏形。
“广南真法”影响深远
广州人自古就充满了实干精神，中原士子还在讨论蔷薇香水是不是花上露水的时候，他们已经尝试研发“广版香水”了。要知道，舶来的蔷薇香水不管卖多贵，在市面上都供不应求，那为何不尝试“自主开发”呢？
于是，聪明的广州人开始学习“蒸馏提香”。广州多的是素馨与茉莉，他们将鲜花装进底部布满孔眼的瓷瓶中，然后将瓷瓶放在蒸锅内，又取一个盆倒扣在瓷瓶上，盆子周围再挂一圈竹筒。一切准备完毕后，灶内点火，水蒸气源源不断钻过瓷瓶孔眼，茉莉素馨花遇热分解，释放出香精气体，水蒸气与香精气体又在盆底凝结，然后一滴滴流进竹筒，百分百原生态的素馨香水或茉莉香水就制成了。
其实，一千年前的广州人不但以素馨、茉莉制香水，梅花、荼蘼、栀子、含笑都可以如法炮制，而广州人蒸馏提香的方法，也被称为“广南真法”，很快传播到中原。（注：本文参考了《中国古代植物香料生产、利用与贸易研究》等资料。）
以花美颜
百花制“澡豆”古人洗面奶
翻开与古人用鲜花护肤美容有关的资料，你会看到一个有趣的词儿：“澡豆”。古代的澡豆一般是在各种香料中添加皂荚粉、动物油脂，再以各种鲜花熏制而成，有清洁、护肤、养颜之效。故而，古代的澡豆，就相当于今天的洗面奶，当然也可以当沐浴露用。不过，由于澡豆原料讲究，制作起来又特别费工夫，在古代广州只有极“有米”的人才用得起，一般人可能见了都不认得是什么。
就像今天的洗面奶有形形色色的名目一样，古代广州城里的“有米人”使用的“澡豆”也种类繁多，用丁香、沉香、桃花、樱桃花、白莲花、红莲花、沉香、麝香等十几种鲜花和香料，再加上玉屑与珍珠，捣为粉末，制成澡豆，用上一百天，就可面白如玉；以丁香、茅香、冬瓜仁、苜蓿等为原料，再搭配猪胰，制成澡豆，可以去干燥；以桃仁、芜菁子、白术、土瓜根与毕豆面等几味原料制成的澡豆，可以去黑头……倘若我们要一味味说下去，那真的要说得嘴巴都疼呢。
澡豆制作起来费工夫，古人用起来也是倍加珍惜。今日流花湖之所在，在南汉国时期有着巍峨的离宫御苑。据说每天宫女们卸妆洗漱后，都会将残妆与花饰丢入湖中，“流花”之名由此而来。其实，芬芳的澡豆也是她们必需的护肤品之一，“半晌劳揉澡豆，几会羞倚栏杆”说的正是这些女孩子慢慢洁面护肤的娇态，遗憾的是，她们被锁在深宫，再芬芳的澡豆，也洗不去她们身为奴隶、任人宰割的命运，安慰不了她们孤寂的心。
芬芳润唇膏男子也爱涂
鲜花可制“洗面奶”，也可制面霜与唇膏。翻翻古代生活史，润唇膏也是花样翻新，名堂多得很，只不过，它们当年的学名不一样，叫做“口脂”与“面脂”。
口脂都是有颜色的，少有今天这样的无色润唇膏，朱红、紫红、玫红等都是大家喜欢的色调。古人制作口脂，常用素馨、茉莉、桂花、蘼芜、辛夷花等原料，当然还要加入芝麻油与动物脂肪，还要用朱砂、紫草等来上色。同样，制作面脂，也离不开各种鲜花，有的面脂，全部原料达二三十种，其中香花就要用十几种，不要说做出来，连想一想都够费神的了，所以，古代以香花制成的口脂与面脂，也都是极其金贵的奢侈品。
有意思的是，古代的士大夫大多喜欢使用口脂与面脂，每逢寒冬腊月，皇帝还会将口脂与面脂作为重要物品，赏赐给大臣。出生于岭南的唐朝一代贤相张九龄，得到皇帝赏赐的面脂后，在《谢赐香药面脂表》中写自己如同“捧日月之光，寒移雪海，沐云雨之泽，春入花门……兰熏异气，玉润凝脂”。这些文字的确很美，但想想，不过是一两款唇膏与护肤霜，居然让张九龄死了那么多脑细胞，还真让人感叹他生活得不容易呢。
以花计时
素馨制篆香可当计时器
如果我们穿越回千年前的广州城，拜访一个书香世家，就会时刻笼罩在淡雅的香气中，不但居室里点着香，连每一个人的衣衫都是用香熏过的。一个优雅斯文的书香女子，若穿着没有熏过香的衣衫，就如同现代都市女子不化妆就出席时尚宴会一样，有失体面呢。
在熏香的制作中，鲜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当年，岭南的书香人家，很喜欢制作一种合香。制香师将素馨、茉莉、莲花、桂花、梅花、玫瑰、兰花等十来种香花的花瓣阴干，细细研成粉末，以油脂调和，制成熏香。由于制作工艺的精良，熏香点燃后，释放的花香都是有层次的，人们可以先闻到素馨香，继之以茉莉香、荷花香、桂花香……这样的香最适宜读书抚琴的时候点，而人们点香的态度亦是十分庄重的，焚香之前必洗手静心，否则就大煞风景了。
其实，以素馨、茉莉等花卉制香，不仅可以装点居室，还有实用功能。要说古人真的很聪明，居然还想出了以熏香来计时的办法。这种特别的“计时器”叫做“百刻香”。制香师以使用镂空山梨木或樟木制成的模具，将混入素馨、茉莉以及各种香料的粉末压制成香，这模子厚一寸两分（约4厘米），外径一尺一寸（约37厘米），制成的香总长两百四十寸（约792厘米），精确分成一百个刻度，并以极其繁复的方法来标准时辰。在香炉中点起“百刻香”，看一看它烧去几寸，就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而那袅袅升腾的青烟与淡淡的花香，又为生活增添了许多情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