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享会武汉总部受访对象供图
文|经济观察报记者周应梅
7月23日,经济观察报记者从多个信息源获悉,社区团购平台食享会公司武汉总部已人去楼空,供应商货款未结,员工工资被拖欠。这家成立较早、爆发于疫情期间武汉的社区团购创业公司的样本,终于还是没能抵过资本涌入后竞争加剧的战火。
记者发现,食享会小程序和官网均无法打开。启信宝信息显示,创始人戴山辉已于6月30日退出食享会母公司武汉七种美味科技有限公司法人,管理层和董事也进行了更换。
食享会是较早进入社区团购领域的创业公司,成立于2018年6月,创始人戴山会曾参与创办本来生活网,为原本来生活网副总裁。食享会此前获得过4轮融资,最新一轮融资是2019年10月,获得由腾讯主导的B+轮融资。去年疫情爆发时期,食享会在武汉获得了较大增长。此前食享会在湖北、江苏、浙江、江西、河北、广西、北京、上海、成都、长春等省市都有站点。
2020年下半年,社区团购一度成为市场最热门的赛道,美团、拼多多、阿里、京东等纷纷进入争夺市场。不过之前社区团购普遍存在,通过补贴以成本价或更低的价格销售。网络热议之外,也引来监管层关注,今年3月市场监管总局对行业公司进行了集体处罚。
此前的7月7日,同程生活宣布申请破产,如今又一家社区团购创业公司即将倒下。互联网大公司入局社区团购一年之后,市场竞争的结果浮出水面。
3月份爆发危机
陈涛是食享会江浙区域供应商,其3月份到5月份的货款被后者拖欠,超过20万元,还有1万元保证金。陈涛之前跟食享会合作了3年,3年期间货款结账周期一般是10天左右,但是从今年2月份开始,食享会出现拖欠的情况。
陈涛说到,大概拖欠了一个月的时候,曾停止向食享会方面供货。后来食享会方以“再供货就打款”的理由,继续让陈涛继续供货,“之后4月拖到5月底,5月底之后就开始彻底消失了。”
6月份陈涛去了两趟武汉,发现食享会总部办公室都已经搬空。
陈涛提供的一张食享会总部照片显示,食享会公司紧闭的门外贴的一张通知称,公司5月31日到6月4日搬迁办公室。“现在的情况是,我所有对接的采购负责人,都找不到了,他们那个所谓的新搬迁的办公室,也根本就没有人。”
陈涛跟食享会合作多年,给食享会业务较大的几个区域江西、浙江、江苏这些省份供货,“南昌、温州、台州,这些头部城市,所有的款项都没有结回来,所以金额相对较大。”
而员工工资也是从三月开始拖欠。记者了解到,不只是普通员工,职位要高一些的管理层工资也从三月开始拖欠。一位3月底从食享会离职的员工表示,自己通过劳动仲裁拿到了工资。“不过那是因为我锁定了前公司的工商账户,我后面的员工很多没有拿到钱。”
团长也被欠了钱,陈涛提到,6月份的时候,就出现过团长到本来鲜去闹的现象,这时候有个金姓人士出面,把团长端的欠款给解决了。陈涛提到,自己曾混进过团长群,发现团长端款项不多,“他们只是用那一点点小钱把团长给压住了,现在我们群里这么多供应商还有没进群的,供应商所有的押金和货款都没有打过来。”
供应商谢先生提供的资料显示,6月份食享会对接的采购负责人,曾让他签本来生活旗下本来鲜的合同,不过因为货款未结清,谢先生拒绝签订合同。
在食享会的供应商讨款群里有三十多个供应商,被拖欠的除了货款还有保证金,大多数未结款项在1万元到6万元之间。已经列出拖欠款项的18位供应商,货款金额超过50万元。
记者还联系到一位不在群里的供应商,他表示,自己被欠了40多万,给食享会大客户供应生鲜类产品。2019年该供应商的货款就出现过被拖欠的情况,到2020年8月供货季才结算完。目前2020年货款仅结算了不到一半。“原本承诺3月结,一拖再拖,5月还没结。”“6月份我们去了公司总部,注册所在地写字楼保安人员说该公司已搬走了,还有其他很多供应商来讨要货款的。目前,解决方案就是拖延。听他们内部员工说,也有员工工资都没有发。”
意识到事态严重性之后,该供应商开始找律师进行法律诉讼。“之前也是信任对接的采购负责人,3月份公司不行了还瞒着,完全不行了才说无能为力,这是严重不负责任的。”
后来出面回应供应商的是一位金姓负责人,记者以供应商的角度,咨询这位金姓负责人拿到货款的时间,他表示再等一个月左右。而不少供应商反馈,6月的时候就说,隔一个月打款,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打。
区域盈利后,败在打市场
“做事需要士气,之前也在撑着,后来撑不下去了。”一位接近管理层的离职员工表示,北京办公室春节前就退租了,人员优化了一部分,剩了一部分人在家办公。工资3月份出现拖欠。
上述接近管理层的离职员工提到,之前部分区域已经实现盈利,像江浙区域,北京、南昌等城市。做一个城市多则几十个人,少则十几个人,商品毛利空间一般在25%左右,其中10%要给团长做佣金,平台留15%左右空间。假如一个城市月销售额能做到1000万,毛利能有150万左右,“抛开恶意竞争打价格战的因素,收入是完全可以覆盖成本获得盈利的。所以关键看是否能够跑出来一定的盈利规模。”
食享会一开始就靠做爆品模式起家,“这种模式一开始就可以盈利,只给用户十几个品类到三十几个品类选择,由团长去收集用户单子,集中采购配送。”上述离职员工表示,一次开团,一个品类就可以卖出上千单,几万单。“创业初期的时候,一个品类卖个几百上千就觉得是爆品了。但后来随着规模扩大,一单几万份,几十万份才被平台认为是爆品。”
后来多家平台都在向全品类扩张,品类扩张后,各种运营成本就会增加,涉及仓储成本、物流成本、管理成本等。“你不跟着做,投资人也不会给钱。”
上述离职员工提到,2019年和2020年公司发展较好的时候,月GMV在1亿元到2亿元。“之前都是爆品模式,用户抢着买,配送时效也是两天到三天。疫情之后平台上的SKU数量在不断拓展,都是几百以上,有的甚至可能上千个SKU,品类比较齐全了。生活所需基本都可以买到,和普通购物平台差别不大了,用户想买随时买。只不过社区团购主要还是吃的多。时效要求也成了第二天配送到站点。”
疫情时期,食享会覆盖武汉的2000多个小区,单量也成倍增长。之后食享会将重心放到了湖北,在整个湖北进行区域下沉,曾期望在湖北实现100亿的销售额。“当时全国疫情的头一个月,只有武汉的社区团购模式最耀眼。整个城市生活完全停摆,大流通渠道比如超市根本顾不过来。”
不过在疫情得到控制后,食享会的订单量开始逐渐下滑。“陆续复工复产,团长很多本身是兼职的,就上班去了。除团长减少外,超市和菜市场也慢慢开始营业,居民选择变多了,团购物资就变少了。”该离职人士也提到,即使下滑之后的数据,也比疫情前好很多。
“疫情前,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社区团购。”在武汉社区团购这种模式获得了消费者认知,很快也迎来了众多竞争者。后来盒马、十荟团、兴盛优选都开始做湖北市场,美团、拼多多入局后,也把湖北作为重要市场。
“干不过,盒马早期系统没转换过来,有一单就送一单,我们本来是通过集采集配来平衡成本。”上述离职人员坦言,在这个行业,“大企业是为了占位,小企业是为了活下去。”
重投入后,盈利何解?
入局者越来越多,尤其资金实力雄厚的互联网巨头们,也下定决心抢占市场。“社区团购”一度成为互联网上最热门的词汇,很多人从不知道社区团购到想体验一下。不过风头正盛的社区团购因为“低价竞争”、“冲击菜市场”等问题又引发了热议。
今年3月份,国家市场监管局对橙心优选、多多买菜、美团优选、十荟团、食享会等5家社区团购企业进行行政处罚。处罚原因提到,这些企业通过巨额补贴,低于成本的价格倾销,扰乱了市场秩序。此后5月底,十荟团又因此被二次责罚。对于社区团购的讨论才渐渐趋于平静。
7月6日,同程生活突然宣布破产,关于社区团购过去一年的竞争结果也浮出水面。到如今食享会的倒下,也说明了这些创业公司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不过据记者了解,有从食享会离职员工也继续在做爆品模式卖货,只是无法突破更大的市场。
为争夺市场,资金的投入也是巨大的。根据美团财报,一季度新业务亏损80亿元,财报提到社区电商业务成为公司最大投资领域。
目前团长这个角色也在发生变化,赚钱变难职业化也变难。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到的一位北京美团优选的团长,一个月挣的钱就几百元,她展示的一个后台收入显示,销售超过300元到团长手里只有十几块。这位团长是在家带娃的宝妈,她提到一开始佣金抽成(卖出一单的抽成)能有15%-16%,现在只有5%-6%。
通过采访社区团购行业人士,经济观察报记者了解到,一些社区团购品牌在区域已经实现盈利,不过在扩张区域情况下,整体盈利则不可预知。据媒体报道,美团优选和多多买菜单量已经趋于平缓,单量增长乏力,兴盛优选方面单量则出现下滑。
一些改变也正在发生,传统超市渠道也在尝试社区团购,湖北的中商超市、湖南的步步高已经在提供社区团购服务。此前,不少超市业绩下滑严重,社区团购冲击被视为重要因素。
对此,超市发董事长李燕川认为,社区团购对大超市业务没有什么明显影响,可能对二三线城市会影响较大。
一位湖南邵阳步步高的社区团购负责人则表示,不太关注社区团购对超市的影响,并提到市场竞争什么时候都会有。步步高也在做社区团购,个人用户不多,还是以企业订单为主。“他们先做,我们是后做,可能后面要关注,我们对他们有没有影响。”
“社团是超市业态的补充,不会成为主业态。社团不应该做民生商品的菜品(白菜、罗卜等),而应该去做差异化的高单值,高毛率的商品。或为一个共同爱好及兴趣而成为团队。这样,团长才有积极性。”李燕发认为,社区团购目前客单价不高,就是盯着菜品,不管是到门店还是团长站点取,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商品选择以及顾客的确定。
前述食享会接近管理层的离职人员也提到,社区团购可以做高客单价产品。此前食享会北京区域卖过手机、红酒、牛排等产品,销量表现较好。
互联网公司进入市场后,社区团购外部竞争的第一阶段已经结束,接下来市场秩序的恢复依然值得关注。除此之外,社区团购企业还要迎接盈利难题,与传统零售行业的共生问题。
(文中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