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创业者肖恩与他人共同创立了一家总部位于伦敦的小型科技公司。与许多其他公司类似，肖恩和他的团队依靠电子邮件作为主要的交流和协作工具。他回忆说：“过去我们经常要使用Gmail邮箱。”当时，他听说市面上出现了一款强大的即时通讯工具，名为Slack，号称能简化办公室内的通信。“由于宣传得很厉害，我们决定试试。”在团队转而使用Slack之后，消息收发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随后，在一家要求苛刻的客户坚持使用Slack与肖恩的团队直接沟通后，团队的通信压力达到顶峰，很快就感到精疲力竭，甚至有两名工程师因此辞职。无奈之下，肖恩停止在公司使用Slack。目前，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Slack无处不在的消息通知音仍然令他们记忆深刻。肖恩说：“这个声音令我不寒而栗。”
最近，Salesforce提出以接近28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Slack。从财务角度来看，这笔交易可能是合理的。在Slack进军办公通信和知识分享领域之后，许多公司都很快接受了这款工具。目前，Slack拥有数百万用户，上个财年的营收超过6亿美元。新冠病毒疫情期间，远程办公的快速发展进一步提升了Slack的价值。然而，包括肖恩在内的很多人都对Slack感到精疲力竭。例如，美国媒体《The New Republic》就刊文，哀叹Slack平台将美国的职场变成了“反乌托邦的微型Twitter世界”。知名科技行业记者卡西·牛顿（Casey Newton）则发表Twitter消息称：“Salesforce想要花280亿美元来买下一款应用，但人们真正想要做事时却会关掉这款应用。”Slack的用处是毫无疑问的，但也令人恼火。用户依赖Slack，但也受不了它。然而如果认为，人们对这种困扰的反应只是在抱怨一种最新的沟通方式，那就是大错特错。仔细观察Slack，我们可以看到更深远的趋势以及对经济发展的潜在影响，这些会令280亿美元的价格变得微不足道。
如果想要理解Slack，我们就必须先了解网络通信的发展。20世纪90年代，电子邮件的广泛使用从根本上改变了办公室工作的特点。最初，电子邮件只是对语音邮件系统和传真机等低效率的异步通信工具的升级，但带来了一种全新的协作模式，即点对点、永不停止的消息传递。这种向持续互动的转变在一定程度上是合理的。一方面，这种新模式很方便。对组织来说，相比于特定的业务流程和工作流程，让员工通过电子邮件实时解决问题要更容易。另一方面，这样做的成本更低。既然电子邮件附件和数字备忘录也可以做到，那为什么还要额外花钱去开发用于信息管理的网络应用呢？
21世纪00年代，随着专业通信量的持续增长，协助创造了超级信息世界的电子邮件也发现，自身很难继续跟上时代的发展步伐。电子邮件的设计是用于一天收发几条消息，如果消息增加到几十条，问题就开始出现。在堆积如山的邮件中，信息很容易丢失，而按主题分类邮件也被证明在支撑话题讨论时效率低下。2014年，Slack正式上线，抓住了这些痛点带来的机遇。Slack希望优化通过电子邮件发起的工作流。这款工具用不同的聊天框来取代单一的收件箱，将按主题分类的邮件变为持续的聊天，并让所有讨论内容都变得可搜索。对于受电子邮件困扰的团队来说，Slack就像一剂良药，一下子解决了多个痛点。仅仅6年后，这种效应就将Slack的估值推上了天文数字。
Slack发展历程带来的问题在于，没有人停下来想一想所有一切的前提：优化这样的工作风格是否是合理的。虽然Slack优化了电子邮件在高信息量时代的缺陷，但同时也放大了互动发生的频率。软件公司RescueTime收集的数据显示，使用Slack的企业员工相对于其他人会更频繁地查看通信工具，平均每5分钟就会看一次，这个频率高得离谱。神经学家和心理学家告诉我们，人类注意力是单线程的，不断将注意力从一个目标切换到另一个目标不利于工作效率。在实际完成工作的同时，我们不可能同时去持续关注不可预测的通信流。由于沟通导致工作被打断，这个问题是由电子邮件引入的，但被Slack推向了极端。我们对Slack既爱又恨，因为这家公司开发了一款强大的工具，去推动一种大错特错的工作方式。
正是在这里，人们看到了机会。如果说，Slack由于优化了存在缺陷的协作模式而得以估值数百亿美元，那么也可以想象，通过解决潜在缺陷创造的价值。1999年，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就指出，20世纪，随着我们采取更聪明的做法，探索更好的方式去生产产品，制造业的体力劳动效率提高了50倍。相比之下，直到20世纪末，知识领域几乎没有类似的自我审视和优化。从这个角度来看，Slack只是在一条重要的道路上迈出了小小一步。这相当于在知识分享领域去研究，如何让水车转得更快。在当下的环境中，这个方向的研究确实有自己的用处，但远远不如像发明蒸汽机那样会带来深远的影响。
人们并不厌恶Slack。注意力被更频繁地打断制造了问题，但电子邮件也有其局限性。因此，如果一些组织将点对点消息传递作为核心的组织原则，那么尝试Slack是合理的。关于数字时代的最佳协作方式，如果说Slack是集大成者，那么确实会有问题。很可能Slack只是一个过渡性的产物。这是人类首次尝试在短期内优化高科技专业领域，因此未来很可能会出现更具实质性的变革。办公室工作的未来不在于让消息发送更顺畅，而是找出办法，避免在一开始就发送如此多的信息。（维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