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360出清奇安信的股票，这家toC基因的公司，必须要建立自己toB的能力，但市场和股民会给它多少时间？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梁睿瑶
编辑|齐介仑摄影|邓攀
以下是一则小新闻。
4月12日晚，A股上市公司三六零（601360.SH，下称“360”）发布了一则公告，公告称将对外转让其所持有的北京奇安信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奇安信”）的全部股权，同时收回对后者的360品牌授权。360为奇安信第二大股东，持有奇安信股权占其总股本的22.59%，涉及交易金额37.3亿元。
4月12日收市时，360的市值为1684亿元，这笔37.3亿元的交易看似微不足道，仿佛只是在360这个“巨人”身上拔掉了一颗智齿。
然而，资深互联网人士李玉却告诉《中国企业家》，这件事将对360产生深远影响。一直以来，360看起来既有个人业务也有企业业务，但实际上它的企业业务由奇安信作为运营主体。虽然360一直对外营造出与奇安信的“父子公司”形象，但二者其实是“兄弟关系”。
根据360公告显示，奇安信前两大股东是齐向东和北京奇虎科技有限公司，分别占比27.7%和22.59%，360企业安全集团董事长齐向东为奇安信实际控制人。
如今“兄弟分家”，360哪怕是名义上的企业业务也被分离，齐向东带走了toB业务。但周鸿祎和齐向东会不会划分楚河汉界，互相不越雷池？
在12日的公告中已经有了“预告”。360表示，未来政企安全领域将成为360公司的重要战略方向和新业务增长点，360将通过包括不限于自建、投资、并购等方式，全力拓展政企安全市场。
如此看来，周鸿祎并未完全保证不凯觎齐向东的地盘。
但当记者提及360的上述战略时，李玉却反问记者：“360要自己发展toB业务，市场和股民会给它多少时间？”在他看来，toC和toB是完全不同的两套商业逻辑，短时间内从无到有发展一个toB业务，很难。”
好心分手？
目前可以确认的消息是，奇安信即将申报科创板。即便不考虑业务因素，在一家企业上市前夜出清股权，也是个匪夷所思的决定。
对于这个疑问，周鸿祎在4月14日的媒体采访中表示：“大家在业务上有一些重合，奇安信若上市，除非我不是他的股东，如果我是他的股东，大家就不能同业竞争，又会导致老齐这家公司又上不了市。”
“历史上360两次上市都是以自己为主，而齐向东说特别希望他自己能亲自带一家上市公司，360现在要帮他完成上市梦想。”周鸿祎说。
看似是为了实现兄弟的梦想，周鸿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根据《上海证券交易所科创板股票发行上市审核问答》，是需要“发行人与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及其控制的其他企业间不存在对发行人构成重大不利影响的同业竞争”的。
一位接近上交所的人士表示：“避免与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的同业竞争是当年证监会的规定，在科创板的发行条件里，对非控股股东的同业竞争没有硬性规定。如果不是控股股东，而是第二大股东的话，虽然不属于特别招欢迎的情况，但就是看与交易所的沟通成本有多高。当然，沟通成本是个很微妙的话题，有没有高到没法过，确实还是存在可能的。”
一位券商人士也表示：“（周鸿祎）这种说法不全对，360是它的参股股东，不算同业竞争，另外业务独立性，可以不用退股方式解决，360收回那些技术品牌等授权也可以解决。”
如果奇安信能登陆科创板，360所持股权将可能有巨大回报。奇安信冲击科创板之际，周鸿祎和齐向东选择分家，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考虑，但从上市发行规则来说，却并非就只能如此。
况且清空奇安信的股份，也就意味着360将有可能变成奇安信的潜在竞争对手。
在过去几年里，360和奇安信的发展还算泾渭分明。
2014年3月是周鸿祎和360最风光的时候，在纳斯达克上市3年，股价攀升到121.53美元/股，以安全和搜索双轮驱动的360在中国搜索市场份额接近30%，被外界评论为百度的心腹大患。3个月后奇安信成立，原为奇虎科技的下属控股子公司，奇虎科技为360的全资子公司。2016年7月22日，齐向东联合安源创志股权投资合伙企业，向奇安信增资，同年9月30日后，奇安信成为360的参股子公司。后来，经过奇安信多轮融资，奇虎科技所持股份被稀释至22.59%，齐向东成为奇安信的实际控制人。
按照360与奇安信当时的约定，周鸿祎控制的企业将主要针对消费类个人用户提供安全软硬件及服务业务，也就是toC安全业务；齐向东控制的企业主要从事toB安全业务。
接近360人士告诉记者，早年间周鸿祎一直看不上toB的生意，但齐向东铁了心要干这块，所以就约定分家各自干，井水不犯河水。
周鸿祎的想法也无可厚非，中国的网络安全市场是从toC发展起来的，早年间的政企网络安全市场还非常小。
但随着时间推移，事情慢慢起了变化，toC市场增速放缓，产业互联网的政企网络安全市场迅速做大。回归A股后，360面临增速放缓、缺乏更大想象空间的压力，市值从最高点的4400亿元，逐步下滑到1683.57亿元，早已经腰斩。
周鸿祎需要一个更好的故事。奇安信还有一块牌子叫360企业安全集团，外界很容易误认为是360找到了蓝海，但李玉评价说：“周鸿祎就是赚吆喝。齐向东才是背后赚钱的。”
其实，齐向东也还没有赚到真金白银。根据360发布的资产评估报告，奇安信成立后，到2018年，奇安信营收从6.56亿增长至23.94亿元，2017及2018年净利润分别为-3.46亿元、-1.58亿元，仍处于亏损状态。但亏损正在收窄。
并且，根据奇安信的公告，其公司客户覆盖约80%的国家部委、60%的央企和80%以上的大型银行以及众多企业。截至2018年底，公司己拥有285项网络安全领域的发明专利，另有超过400多项专利申请正在审核中。在资本市场看来，亏损收窄、在细分市场拥有超高份额，奇安信是具有前景的，也符合科创板的方向。
所以，有接近360人士表示，“最近估计老周觉得toB安全是国家战略，有故事可讲，toC又实在乏力，就又和老齐重新谈了。”
其实不用谈，齐向东也能知道周鸿祎要做企业安全业务，周的“大安全战略”早已街知巷闻，包括“国家安全大脑”、“城市安全大脑”、“家庭安全大脑”三个安全大脑，其中，政企网络安全市场尤其重要。
如果双方不切割，就会出现互相制约的关系。有奇安信在，360无法做企业安全，有360这个股东在，奇安信多少也受制于人。一旦360强行上马企业安全业务，奇安信真的会如周鸿祎所说，陷入同业竞争之中，甚至极大影响奇安信的上市之路。
那就分手吧。
360方面对《中国企业家》表示，股权转让后，360将获得37亿元的转让资金，投资收益近30亿元，这笔回笼资金将用于周鸿祎的“大安全”战略拓展。
兄弟分家
齐向东1999年与周鸿祎结识，2003年8月从新华社离职，加入了周鸿祎创办的北京3721科技有限公司，担任总经理，后来雅虎吞并了3721。随后，齐向东创办三六零，成为天使投资人的周鸿祎投资了360，并担任360董事长。
过去，两名公司创始人一向“周主外，齐主内”，一个灵魂人物，一个业务主心骨。一起相识、创业20年，两人曾是亲密无间的创业兄弟。
在周鸿祎自传《颠覆者》中有这样一个情节，3Q大战期间，两家公司的商业竞争升级，马化腾向深圳公安局报案。周鸿祎在上班途中，接到了齐向东电话，齐说：“公司里来了30多个警察，你赶紧逃。你看看你现在能飞哪儿，就赶紧先飞过去。剩下的以后再说。”于是，周鸿祎转头就去机场，前往香港。
然而，自2016年起，双方关系发生了显性变化。当年，360退市美股进行私有化，齐向东大幅抛售股票套现，持股比例由约8.1%降至约为2.2%，后至2018年360在A股重新借壳上市，齐向东持股仅为1.8%。与此同时，齐向东增资奇安信，成为后者的实际控制人。
针对与齐向东的关系，周鸿祎在4月14日的媒体采访中表示：“我和老齐是老朋友了，一起扛过枪，打过仗。我们现在一两个月还能见一见，聊一聊。”
但另一接近360人士不认可上述说法，根据他的观察，二人的关系并非那么融洽了。实际上，近年来，360老将出走新闻屡见不鲜，目前已几无剩下的了。外界普遍认为，这与周鸿祎的性格有关。
《中国企业家》从360离职员工处了解到，目前公司内耗严重，奖惩机制不明确，真正有能力者不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待遇。
李玉认为，尽管放在一个长的时间维度里，若360真能把企业安全业务做起来，确实是好事。但站在当下，和齐向东分家，并非明智之举，但周鸿祎就这样做了，“所以说性格即命运”。
你之地盘，我之目标？
“360收回品牌技术数据授权，全面实施大安全战略，未来三年再投资培养十家安全上市公司。”4月13日晚间，周鸿祎在微信朋友圈转发一条360转让奇安信股权及终止品牌授权新闻的同时，附如上评论。
在第二天的采访中，周鸿祎进一步表示，奇安信的品牌、技术、产品，最关键的是网络安全大数据，全部是360授权而且是免费授权，无偿地进行支持。同时，自己与齐向东依然是很好的合作伙伴。按照上述说法，奇安信的很多关键要素都掌握在360手中。
但有意思的是，针对此次交易，奇安信给出的回应差距很大。该公司对科技媒体Bianews表示，从2016年7月从360集团拆分后，近三年来，奇安信和客户签署的购销合同并未使用360品牌，而是用自有品牌——网神、网康和奇安信。三六零收回品牌授权后，奇安信针对B端客户的产品和服务不受影响。
除了分手对两家公司的影响之外，另一引起广泛关注的问题是，未来的某一天，360和奇安信会不会出现在同一个竞标现场？会不会有短兵相接的情况？双方会不会在企业安全的多个细分领域里，展开全面竞争？
周鸿祎认为，全面竞争不会发生。因为360对网络安全公司的定位就不一样，360定位是技术赋能者，核心技术提供者，也是大数据的提供者，是生态的打造者。
而奇安信则表示，网络安全toB行业里，出现“短兵相接”的情况不多，因为客户对合作伙伴的选择是一个复杂过程，会同时关注技术水平、服务能力和项目风险，通过合作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起着重要作用。360进入前后，现有的厂商竞争格局也不会发生改变，因此是竞合关系。
奇安信有自己的“护城河”，接近360人士表示，“纯粹从商业逻辑来看，我个人感觉在toB的产业里，技术产品是一方面，但销售能力、服务能力也很重要，还有处理政府关系的能力，这点出身体制的老齐太行了。”
但多位受访人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表示，分家后，360一定会发力企业安全，两者很有可能就是直接竞争对手。
红星还将照耀周鸿祎吗？
（应采访对象要求，李玉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