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惠芳，张靖超
12月17日，上千名ofo用户涌向北京市中关村的互联网金融中心退押金，网友集体围观了一场“ofo北京车友会”。
当晚，ofo官方宣布，退押金采取线上排序方式，线上线下一视同仁，于是用户开始排起了“史上最长”的队。截至12月20日下午2时许，排队人数已达11962797。据多位用户反映，12月18日排名前进8088位，12月19日前进14755位。如果按照一天处理15000人的速度，退完目前所有排队用户的押金需要约2.16年。
而ofo的麻烦还不止于此。12月4日，法院对戴威和东峡大通（北京）管理咨询有限公司作出了“限制消费令”。
到12月19日，戴威在一封内部信中称，由于从去年底到今年初没能够对外部环境的变化做出正确的判断，公司今年一整年都背负着巨大的现金流压力。戴威最后承诺“为我们欠着的每一分钱负责，为每一个支持过我们的用户负责”。
传言要“黄”的小黄车，如今是否还具价值？几位投资人和行业人士对《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ofo作为移动支付重要的流量入口对产业投资者极具价值。同时，ofo在一二线城市占据的单车投放额是哈啰、青桔等后来者所觊觎的。
艾媒咨询CEO张毅认为，目前对ofo而言，卖身是最好的选择。如果 ofo的估值被压低，或许阿里、滴滴会愿意接盘。但滴滴目前可能更多会专注在网约车市场的运营，阿里希望接盘后在ofo手握话语权，因此也不排除ofo破产重组的可能性。
对于坊间有关ofo正寻求破产重组的传闻，记者向ofo方面核实，截至记者发稿时，对方回应不属实。
败在何处
关于ofo溃败的原因，12月20日，马化腾在朋友圈评论称真正的原因，是veto right（一票否决权）。
据悉，一票否决权是指在投票选举或表决中，只要有一张反对票，该候选人或者被表决的内容就会被否定。在创业公司中，一票否决权一般在两种情景下出现，一是股东大会，持有股份很低或不到表决比例，但可以对决议进行否决；二是董事会，不到表决票数，但某些董事可以一票否决。
风云资本投资人侯继勇也持有与马化腾同样的观点。他对本报记者称，ofo的问题在于拥有一票否决权的股东利益不同，一方股东提意见，其他人否决，导致议而不决。对比摩拜当初被美团收购是按票数表决的，多数股东通过美团收购的决议，就没有出现ofo的情况。并非摩拜没有一票否决权，而是股东当中矛盾不深，没有人行使一票否决权。
他认为，ofo股权架构中，多个机构、代表拥有一票否决权，是一个很奇怪的制度设计。“ofo曾对外宣布日单量达3200万单，这是一个极好的线下支付流量入口，大家都需要。但ofo这条船上，大家不是一条心。”他说。
对于“谁杀死了ofo”，在业界亦引起了一番争论。有投资人对记者表示，veto right条款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基本上所有拿过融资的公司都有，落到ofo这个案子上，确实有可能是因为某一方或者几方，甚至有可能是创业者行使过这项权利，导致了今天的局面。目前大家并不知道实际情况，但说这个条款有问题其实就是把问题扩大化了。
以正资本创始合伙人王正然对记者表示，ofo如今败北与资本市场过分追捧、创业团队缺乏管理经验不无关系。
提到ofo的问题，一位不愿具名的某共享单车公司中层人士向记者说起了网上一个经典的评论，“摩拜是物联网公司，技术驱动。ofo更像是互联网公司，不惜代价砸用户”。他还提到：“ofo花钱太大手大脚了，花重金请鹿晗代言。其实ofo在城市里铺开后到处都是，根本不用打广告的。”
剩余价值
“ofo能被那么多投资机构追捧，一个重要的价值是线下流量入口，这对于产业方面的投资人来说尤其重要。”王正然说。
他认为，ofo最后几轮的主要投资者是滴滴、蚂蚁金服、阿里巴巴这几家。现在支付宝的线下流量入口有共享单车、共享充电宝、共享雨伞等等，从量级上来看单车更大一些。蚂蚁金服当时投资ofo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把控这个流量入口，在与微信支付的竞争中占据先机。
他还提到，ofo在一二线城市的投放额也是它的价值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同时他也认为，ofo现在虽然抢占了投放额，但若ofo运营不善，政府调整政策，将投放额进行转让，那它可能连最后的筹码也会失去。
对此，上述不愿具名的共享单车从业人士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他认为万一ofo运营出现问题，政府可能会把这部分投放额减少或交给其他公司，进而ofo投放额的价值就会降低。但是如果哈啰或滴滴接盘，相当于接手了投放额，价值就会大一点儿。
张毅认为，ofo目前剩余的价值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首先是品牌价值，在共享单车领域ofo这个品牌的知名度已经打响，还具备一定的价值；其次是ofo在全国各地建立的下游运维合作体系可以为其他单车所用。第三个是客户端积累的用户，目前全国还有大量用户在使用或者保留APP，过去积累下的这些用户对单车的需求还是存在的，另外他们的使用习惯也已经养成了。
众为资本的一位投资人认为ofo平台上留存的用户的数据能反映一些指标，这个对出行行业是有价值的。此外，ofo在各个城市搭建好的运营系统，其他单车公司可以接手使用。
一位不愿具名的互联网投资人则认为，出行数据变动很快，需要最新的数据，虽然数据的递增式也是有价值的，不过没有最新数据价值相对来说会低一些。
求生自救
ofo的押金包括99元和199元两种，根据当前ofo APP排队退押金的人数推算，拖欠的押金额在10亿元至24亿元之间。今年ofo因资金问题陆续被德邦、凤凰、云鸟等供应商诉诸法庭。本报记者此前在天津调查获悉，ofo与天津富士达等自行车工厂皆有欠款，工厂欠款超过1亿元。
事实上，从2017年6月小黄车将押金从99月涨到199元起，关于ofo资金链吃紧的消息便不断传出。从2015年至今， ofo官方披露的融资数额早已超过20亿美元，但烧钱的同时ofo也在进行自身造血的探索。
11月19日，有用户发现，在ofo申请退款时出现浮窗页面，提示用户一键升级为网贷平台PPmoney的新用户后，即可将99元押金升级为PPmoney的特定资产，30天锁定期后可获得相应本息。针对网上的各种质疑，23日，ofo官方发布联合声明，称ofo与PPmoney的合作不存在将用户押金转成P2P类投资、PPmoney向ofo支付100元/人的导流费的事实。随后对这一活动进行了下线处理。
王正然认为，ofo把押金转到PPmoney其实是一种不错的自救方式。PPmoney这类网贷平台获客成本非常高，获取一位新用户的成本大概上千元。ofo与PPmoney合作，PPmoney可以低价拉新，而 ofo拖欠的押金由其承担，可以在较短时间破解押金困局。
ofo对商业化的探索远不止于此。8月22日，ofo在官方APP上线短视频广告，用户在扫码开锁时需要先看5秒品牌广告视频。7月1日，ofo共享单车APP增加了一个名为“看看”的新闻信息聚合功能模块。5月ofo试水车身广告，成立区块链研究院解决共享单车的城市治理难题。
互联网分析师王如晨认为，商业模式与场景必须建立在用户心智与时间占领的基础上。小黄车的商业模式只是逻辑的合理，其实是过分沉溺于庞大的用户规模。ofo APP的入口是个工具平台，单一用户使用时长极短，建立在开锁等待的基础上。用户多，但用户之间缺少关联，难以形成商业成效。美团依托餐饮用户，渗透其他场景，很自然，获客成本也很低。而小黄车看似免费获取用户，但加上车子投放、网络覆盖、运营、补贴等隐性成本，其实获客成本很高。他认为ofo这类公司自身支撑不了一个独立的巨型平台，只能融入更大的生态，作为其中一个关键的品类。
谁来接盘
“无论最终谁接盘ofo，肯定是需要原来的负债大部分转股才会接盘，所以ofo能不能说服绝大部分的债务转股权非常关键。如果能的话，接盘可能还有戏。”王正然说。他认为现在市场上能够并购ofo体量的、看重它价值的蚂蚁金服、滴滴都不希望自己的投资款相当一部分用来还债。
他表示，如果没有新的投资方愿意拿投资款来还债，就意味着债务是一直存在的。这样会影响到ofo的新车投放、运维等方面，形成恶性循环。车又破又少，用户越来越少，造血能力越来越差，进一步加剧资金危机。
张毅认为，目前巨大的退款压力可能导致ofo猝死。相比破产重组，对ofo而言卖身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ofo的问题不是商业模式和债务，问题在于这家创业公司在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估值被资本炒得无限高，导致它继续融资需要花很多的钱才能拿一丁点股份，而且后续还可能没人接盘，所以资本不愿意也不敢进去。”张毅说，资本进不去，ofo的现金流还不够健康，运营就会遇到问题，就是今天用户疯狂退押金、各种供应商和下游的合作伙伴催债的局面。他称，从理论上来讲，接盘ofo的价值还是非常大的，因为ofo目前的债务危机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把估值压下来了，再投点钱进去，其实是可以盘活ofo的。
这点得到了ofo一位供应商的印证。一位ofo的供应商曾透露，他和ofo合作两年多了，对他们比较了解。“ofo并未到破产的地步，业务缩减了，运营得其实还可以，没有融资也可以撑一段时间。”他表示公司与ofo的债务是和平解决的，之后还会继续合作。
张毅分析，从资本的角度，滴滴收购ofo理所当然，但是从经营的角度，滴滴目前可能会更多地专注在网约车市场的运营。而阿里需要用ofo来培育支付宝的线下支付场景，收购ofo的动机是具备的。
《艾媒咨询|“2017-2018中国第三方移动支付市场研究报告”》显示，2018年第一季度中国网民线下消费时59.5%的人倾向使用微信支付，36.3%的人倾向使用支付宝。
张毅认为，阿里需要抓住一些线下刚需培养支付宝的支付习惯。但是阿里如果收购ofo的话，阿里团队必须有人担任ofo的CEO。“如果有合适的团队，我相信阿里应该比滴滴更迫切需要ofo。”张毅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