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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热射病工伤认定何以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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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不少地方发生劳动者在工作岗位患热射病的事件。根据相关规定,劳动者患热射病后被认定为职业性中暑的,可以进行职业病诊断并申报工伤,享受工伤保险待遇。然而,在现实中,劳动者的维权之路却困难重重。

近日,全国多地出现高温天气,一些地方最高温度甚至超过40摄氏度,高温作业劳动者面临“烤”验。一些劳动者因高温作业患上热射病甚至不幸死亡的消息见诸媒体。

热射病属于重症中暑,依据相关规定,劳动者患热射病后被认定为职业性中暑的,可以进行职业病诊断并申报工伤,享受工伤保险待遇。相关报道>>>《死亡率高达70%的热射病,谁最容易中招?》

不过,《工人日报》记者在采访中发现,热射病患者想要认定工伤“有点难”,能真正享受工伤保险待遇的少之又少。

职业性中暑鲜少被诊断为职业病

根据2012年起施行的《防暑降温措施管理办法》第十九条规定,劳动者因高温作业或者高温天气作业引起中暑,经诊断为职业病的,享受工伤保险待遇。而在《职业病分类和目录》所列物理职业病中,第一项就是中暑。同时,根据《工伤保险条例》第十四条第四款规定,患职业病的,应当认定为工伤。

这也意味着,劳动者出现职业性中暑,可以享受工伤保险待遇。不过,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一线劳动者出现职业性中暑甚至患上热射病的情况并不少见,但真正去申请职业病诊断、认定工伤的,却非常少。

例如,根据浙江省绍兴市疾控中心最新公布的数据,近两年,绍兴仅有11人因中暑申请职业病诊断,而仅2021年绍兴就报告中暑病例556例。2019年,湖北省武汉市高温中暑报告病例为572例,但只有一名劳动者申请了职业病诊断。

对此,有专家指出,与尘肺病和职业中毒等常见职业病相比,劳动者对于职业性中暑属于职业病的知晓度较低。相当一部分劳动者发生职业性中暑后,不知道可以申请职业病诊断,享受相应的工伤保险待遇。

北京市福茂律师事务所律师张志友告诉记者,劳动者出现重症职业性中暑,无法继续工作,或是需住院治疗、甚至死亡时,才会想到进行工伤认定,然而由于维权难度大,一些劳动者甚至不得已选择与企业“私了”。

工伤认定面临“两道坎”

“要进行职业病诊断,首先得进行劳动关系确认,这对于很多建筑工人,以及快递员、外卖员等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来说,是很难迈过的一道坎。”张志友分析说。

据媒体报道,近日,一位建筑工人因热射病倒在了收工回家的路上,被送医后抢救无效,于次日凌晨去世。但因其未与单位签订劳动合同,难以认定劳动关系,无法认定为工伤,最终家属与工地负责方达成协议,工地方面负担丧葬费并给予工亡赔偿。相关报道>>>《西安工人因热射病去世,家属与工地达成协议!将获得工亡赔偿》

在张志友看来,上述建筑工人就是因为没有与单位签订劳动合同,无法确认劳动关系,最后家属才与工地负责方达成和解。

此外,张志友指出,职业病诊断是热射病工伤认定需要面对的另一道坎。

职业病诊断需要提供病人的职业史、职业病的危害接触史和工作场所职业病危害因素等情况。具体到职业性中暑,按照《职业性中暑诊断标准》,根据高温作业的职业史,出现以体温升高、肌痉挛、晕厥、低血压、少尿、意识障碍为主的临床表现,结合辅助检查结果,参考工作场所职业卫生学调查资料,综合分析,排除其他原因引起的类似疾病,可诊断为职业性中暑。

而这些证明往往需要用人单位配合提供相应的证据材料,如果用人单位不配合,劳动者很难取得这些证据,也就难以进行职业病诊断。

尽管,根据职业病防治法第四十八条规定,职业病诊断、鉴定过程中,用人单位不提供工作场所职业病危害因素检测结果等资料的,诊断、鉴定机构应当结合劳动者的临床表现、辅助检查结果和劳动者的职业史、职业病危害接触史,并参考劳动者的自述、卫生行政部门提供的日常监督检查信息等,作出职业病诊断、鉴定结论。

但有劳动法律师对记者表示,在实践中,职业病鉴定机构很少依据劳动者的自述、卫生行政部门提供的日常监督检查信息等进行职业病诊断。在此背景下,一些劳动者通过向相关行政部门投诉的方式,迫使企业不得不提供劳动者职业病诊断所需的材料。

劳动者维权“另辟蹊径”

北京市德恒律师事务所律师崔杰对记者表示,在未有书面劳动合同予以证明的情况下,事实劳动关系的认定,可以结合劳动人事管理、劳动报酬支付、劳动业务联系等因素综合评判。但由于不少建筑工人是包工头招用的,要想与施工单位获得劳动关系认定很难。

记者注意到,浙江省浦江县人民法院近日审理了一起建筑工人王某患热射病后,要求确认与工程承建单位浙江某园林工程公司存在劳动关系的案件。该院审理认为,王某是由包工头招用,与包工头进行报酬结算。园林工程公司与王某之间并不存在建立劳动关系的书面合同或事实行为。因此,该院驳回了王某的诉讼请求。

“很多建筑工人由包工头带领,在各个工地从事劳动,而包工头一般都挂靠在某个劳务公司承包工程。这样一来,劳务公司、施工单位与建筑工人之间往往不形成直接的劳动关系。”张志友对记者说,“正是由于包工头的存在,导致建筑工人工伤维权比较困难,建议有关部门规范用工管理,推动各类用人单位与建筑工人签订劳动合同。”

此外,记者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检索发现,一些劳动者由于无法确认劳动关系或因职业病诊断程序烦琐,不得已选择以提供劳务者受害责任纠纷为由进行维权。

例如,江苏某绿化公司绿化养护工汪某在患热射病后,身体状况一直不见好转,经鉴定为一级伤残,需长期住院治疗。此后,他以提供劳务者受害责任纠纷为由起诉绿化公司最终打赢官司,并于今年5月获得伤残赔偿金、医疗费、护理费、营养费等赔偿共计130多万元。

劳动者被诊断为职业病后,工伤保险待遇领取“卡壳”怎么办?受访律师强调,特别是在建筑行业,如果包工头没有为劳动者缴纳工伤保险,具备用工主体资格的发包方应承担用工主体责任,也就是承担相应的工伤保险责任。

来源:杨召奎/工人日报

微博博主科普

相关报道:持续高温影响超9亿人,可致命的热射病为何如此凶险(中国新闻周刊)

7月13日,国家气候中心发布信息,持续了一个多月的高温天已经影响了我国超过9亿人。今年6月以来(至7月12日),我国平均高温日数5.3天,较常年同期偏多2.4天,为1961年以来历史同期最多。

全国共有71个国家气象站的最高气温突破历史极值,其中河北灵寿(44.2℃)、藁城(44.1℃)、正定(44.0℃)和云南盐津(44.0℃)日最高气温达44℃以上。

热浪来袭,多地已有多人确诊热射病。仅在7月10日当天,四川华西医院就收治了3名热射病患者,其中1人因病情危重去世,2人被送往重症监护室抢救。

眼下,如何预防热射病成为热门话题。

 7月14日,上海街头的路人“各显神通”躲避炙热的阳光。图/中新图片网

7月14日,上海街头的路人“各显神通”躲避炙热的阳光。图/中新图片网

今年夏天有多热

高温从6月中旬就开始了。根据国家气候中心监测,今年6月,全球平均气温较常年偏高约0.4℃,达到1979年以来最高,其中俄罗斯北部、欧洲西部等地偏高2℃以上。而在我国,多个城市出现了40℃以上的高温,河北省灵寿县最高温甚至超过了44℃。

高温城市里,路上的行人往往全副武装,遮阳伞、防晒帽、挂脖风扇、冰凉贴等,成了最受欢迎的避暑神器。

高温热浪中,各种趣闻不断。在浙江金华,一名男子骑电瓶车买菜,与摩托车碰撞倒地后,他的数根肋骨断裂,由于地面温度达到50多度,他捂着胸口走到树荫下才躺倒。在河南郑州,有市民从老家带回90个土鸡蛋,几天后,一群小鸡破壳而出,家里人调侃,可以考虑养殖业了。

在高温预警连发多日的上海,小志经历了一周的空调罢工,维修期间,他选择在单位主动加班,回到家如同蒸桑拿,冲冷水澡、喝冰饮、打地铺,即便如此,依然热到难以入睡。

一些地区甚至出现了打车难——钱江晚报报道,7月以来,杭州日均上路行驶的网约车增加,打车反而变得困难。司机吐槽,因为高温天气,很多订单都在2公里左右,哪怕是从地铁口到家的距离,也有人选择打车。

尽量不出门成为大部分人防暑防晒的选择,但外卖骑手、快递小哥、环卫等,他们不得不持续户外作业。

7月18日,新疆乌鲁木齐市,市民在闷热天气防晒出行。图/中新图片网

7月18日,新疆乌鲁木齐市,市民在闷热天气防晒出行。图/中新图片网

40多岁的沈力(化名)在江苏一处工地做钢筋工,这些天来,当地最高气温逼近40℃,工地不得不调整改为早晚间工作。他从早上5:30开始上班,到10点多便休息,下午4:00开工,到傍晚7:30下班。酷热依然难免,额头的汗水流入眼睛,沈力被辣得睁不开眼;衣服总是湿了又被晒干,留下一白一灰的痕迹;钢筋被晒到五六十度,工人们不得不戴上橡胶手套,但手套也常常被磨破。

高温下的一线防疫站岗人员也成为关注点。河南泌阳,一名护士因为长时间穿防护服,在核酸采样时中暑晕倒,经过抢救治疗后,才逐渐恢复正常。在杭州,核酸检测人员张远宁将防护服从鞋尖剪开,积攒的汗水一冲而下,随后,他才能顺利脱下防护服。

多地有人确诊热射病

持续高温带来的健康问题,不容忽视。

去年11月,清华大学地球系统科学系领衔发布的《中国版柳叶刀倒计时人群健康与气候变化报告(2021)》显示,2020年,我国的人均热浪暴露天数比1986-2005年的平均数增加了4.51天,导致与热浪相关的死亡人数增加了约92%。

今年夏天,人们更直观的感受是热射病,越来越多地见诸报端。

7月10日至7月14日,5天时间里,海军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上海长征医院)急诊接诊了20余位中暑患者,包括高龄独居老人,也有外卖小哥、社区志愿者等,其中6位患者中暑严重,发展到热射病。

此外,浙江、四川、河南等地也有报告。7月初,西安56岁的建筑工人王建禄因为热射病倒在了收工回家的路上。家属透露,王建禄去世前,曾在高温、高湿的环境中连续工作了9个小时。

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权威解答,热射病即重症中暑,是由于暴露在高温高湿环境中身体调节功能失衡,产热大于散热,导致核心温度迅速升高,超过40℃,伴有皮肤灼热、意识障碍(例如谵妄、惊厥、昏迷)及多器官功能障碍的严重致命性疾病,是中暑最严重的类型,也是高温相关急症中最严重的情况。

根据发病原因和易感人群的不同,热射病可分为劳力型热射病和非劳力型热射病(又称经典型热射病)。经典型热射病主要由高温和(或)高湿环境因素引起,通常没有剧烈的体力活动。劳力型热射病主要由于高强度体力活动引起机体产热与散热失衡而发病。

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急救中心副主任医师赵智刚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热射病若得不到及时、妥善的救治,死亡率少则60%,多则80%左右。“除了长期劳累、在高温环境下作业过久的人,很多有基础疾病,或者吃特殊药物的人群等,也要警惕热射病。”

热射病为何如此凶险?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钟艳宇发文表示,以煮鸡蛋打比方,生鸡蛋是一个液态的状态,在给鸡蛋不断地加温后,它的蛋清和蛋白就变成了固态,这个过程称蛋白质变性。人体内包括大脑、心脏、肝脏、肾脏等等,所有的组织、脏器、各种酶都是由蛋白质参与组成的。而当人体的温度异常增高的时候,这些脏器内的蛋白质就会像开水煮鸡蛋一样发生变性,一旦变性之后,这些蛋白质就失去了原有的生理功能,体内的脏器也就不能执行正常生理功能。

热射病的死亡率与发病后前两个小时的有效治疗密切相关。赵智刚提示,如果在发病后的两个小时内,将患者的体温降到38℃以内,未来的生存率会很高,恢复治愈率也会很高,“原则是越快越好,如果抢救不及时,器官会出现不可逆的损伤,时间越久,损伤程度就越重。”

降低热射病病死率的关键在于预防。赵智刚认为,主动预防即从自身角度来提高对高温的规避,建议“易感”人群不要在室外进行体力劳动或在高热高湿、密闭的环境工作生活,必须进行户外作业的人群,也要控制暴露时间,一旦出现不舒服,要赶快去医院看病。而被动预防则指从饮食、从药物进行一些防护。

对于今年夏天,热射病的患者是否增加,赵智刚表示,实际上,每年夏天都有这类情况出现,“当然,高温天气增多,如果防护不到位,也更容易导致热射病的发生。”

7月15日,游客在湖南长沙世界之窗泼水狂欢消暑。图/中新图片网

7月15日,游客在湖南长沙世界之窗泼水狂欢消暑。图/中新图片网

高温之下防疫人员如何得到保障

疫情和高温的双重考验下,必须在户外作业的劳动者,尤其一线防疫站岗人员,如何降低他们的中暑风险,也成为大众关注的话题。

在赵智刚看来,各级疫情防控组织部门应严格遵守各项防疫规章制度,“既要防止疫情防控人员的职业暴露风险,也要做好这些人的高温中暑应急预案。”

7月16日,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也发布消息称,如何科学防疫,最大程度保护防疫工作人员的健康和安全,避免发生中暑是我们必须考虑的问题。

华山医院感染科副主任医师王新宇表示,人体80%的代谢能是通过正常代谢、运动和颤抖在肌肉中产生的热量,并传导到皮肤,然后流失到环境中。血液循环通过改变表面血流来增强和调节这种热传递。衣服通过充当导体或绝缘体来改变热损。

在20°C的静止状态下,传导和对流仅占热量损失的10%左右,大多数是通过辐射产生的,这个时候,薄薄的一层防护服对辐射散热的影响并不大。但一旦环境温度上升到35°C以上,就不可能通过传导、对流或辐射来散热。在起到防护作用的同时,良好的隔绝层会阻止绝大部分汗液的蒸发。

王新宇称,与在方舱或定点医院病房中救治新冠确诊患者不同,如果在没有空调环境中进行普通人群的采样等工作时,工作人员原则上只要“一级+”的防护措施应该就能足以防止被感染,近距离接触时可以在N95口罩的基础上戴面屏防护。

对于普通的防疫工作者(非采样人员),王新宇也提醒,尤其在炎热夏天的户外环境,推荐正确规范佩戴口罩,并注意手卫生即可。此外,在炎热的夏季工作,防疫人员都应该注意阶段性休息与饮水,工作时间不应过长,如有中暑症状应该及时暂停工作,转移到阴凉通风的环境中补充水分。

事实上,早在6月初,国家卫健委曾发布《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人员防暑降温工作指南》。其中提到多项防暑降温措施,如合理安排疫情防控人员的作业岗位,对于身体不适宜继续从事高温作业或高温天气作业的疫情防控人员,应当及时调整;科学安排作业时间,加强高温工作场所、高温天气户外疫情防控人员轮换休息,降低劳动强度、缩短一次连续作业时间(高温环境下缩短到2小时以内);改善工作环境,加强高温作业个体防护等。

值得关注的是,已有多地采取了有效措施。7月11日,上海浦东表示,在全域筛查时避开午间高温时段,将筛查开始时间安排在6时或者17时;同时,引导更多常态化采样点提供“一早一晚”服务,即早上早一点,开始时间提前到7时;晚上晚一点,结束时间延长至22时。

7月16日,南昌市卫健委提到,室外采样人员不再穿防护服采样,而是改穿一次性隔离衣。此外,当地还采取采样人员一小时换岗、采样点配备防暑药品和生活物资等措施。

7月19日下午,中国新闻周刊在北京市西城区一处核酸采样点发现,采样人员已经脱下连体白色防护服,换上轻薄的蓝色隔离衣,“今天刚换的,确实没那么闷了。”

作者:王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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