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疫情和何鸿燊去世，哪个对澳门赌场影响更大？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文|吴丽玮
5月26日，98岁的何鸿燊去世。多年来时常占据香港报纸杂志封面的豪门恩怨故事，又一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无论微博认证中的“何鸿燊四房儿子”，还是被赐予“燊”字的赌王长孙，人们议论这是为争财富的刻意而为，但何煪君自己说了，在他15岁的时候家产就已经分完。
不过“多次被邀请参加世界数学竞赛”的学霸何猷君，数学可能还不够好。按他1995年1月出生的官方年龄来算，分家产应该是2010年了结的事。但直到2011年初，还爆出了何鸿燊两次起诉二房、三房，要求归还股份的大新闻，所以真正解决家产风波至少是在2011年之后。
何鸿燊在澳门葡京酒店（图|视觉中国）
作为拥有几家上市公司的豪门家族，判断到底哪一房在争产中取胜，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它既涉及到股份，也要看谁的职位更高。
2011年何鸿燊起诉二房、三房，明显是站在了四房立场，最终在家族联合声明的“大和解”中，四太太梁安琪获得了3000万股澳博股份，持股量增至8.17%，二房和三房则间接持有55%的澳博权益。光从股份来看，难说谁占到了便宜。
而从何鸿燊最终宣布正式退休的2018年后看，他手中最核心的三大产业：信德集团行政主席和执行董事是何超琼，澳博主席、执行董事和董事会执行委员会委员在同样是二房女儿的何超凤手里，另外持有澳博赌牌副牌的新濠国际，集团主席何猷龙依然来自二房。
可以说，从股权来看，几房名下的公司股份相互交织，都渗透进持有赌牌、坐拥几座赌场的澳博，而从职位上看，二房所拥有的权位是其他几房都无可匹敌的，也难怪赌王离世后在医院门口面对媒体，代表家族讲话的是二房长女何超琼了。
二房女儿何超琼
赌王去世的消息发布之后，澳门的博彩股不降反升，也说明赌王遗产分割已成定局。信德集团股价上涨超过20%，澳博控股上涨7.52%，新濠国际发展上涨5.03%，何超琼持股22%的米高梅中国上涨4.71%，自今年年初以来一直低迷的澳门博彩业，因为一代赌王的离世，反而看到了希望。
受到今年疫情的影响，作为澳门支柱产业的博彩业损失惨重。根据澳门博彩监察协调局的数据，今年澳门第一季度累计毛收入较去年同期下降了68.7%，其中3月份下跌79.7%，4月份更是达到了85.7%，这个被当地人称作“脚踝斩”的数据创下了澳门博彩业有史以来最大的跌幅。
近几年以来，澳门博彩业对当地财政收入的贡献率达到了80%左右。据澳门特区政府的报告，今年第一季度博彩税收184.8亿元，同比锐减37.6%，预计今年将在澳门回归20年以来首次出现年度财政赤字。
2014-2018年澳门产业分布（资料来源：澳门特别行政区统计暨普查局：《澳门产业结构2018》）
博彩业的一支独大虽然影响到澳门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但它也给澳门积累了雄厚的家底。
自2002年澳门开放赌权后，澳门博彩业毛收入很快就超过了美国的拉斯维加斯，跃居世界第一，截止2020年2月，澳门政府外汇储备达到1766亿澳门元。
“历史上澳门只有火柴、神香、爆竹三个产业，在澳葡时代，澳门华人也从来没有进入过政府的管理层。而在回归之后，澳门人的社会福利之好又叫人非常羡慕。”一名研究澳门博彩业的广东学者告诉本刊记者，澳门自2008年推行“现金分享计划”以来，澳门65岁以上老人一年可获得的津贴金额早已超过6万元，而且各行业都享有一定的职业税免税额，个人年收入不足20万澳门币的，甚至无需缴纳个人所得税。“中央政府允许澳门设立赌场，是为澳门的生计考虑，毕竟它跟周围的城市相比，在工商服务等行业上，都没有什么竞争力。老百姓对于澳门回归祖国都是心怀感激的，推动博彩业稳定发展的政策未来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1961年，从澳门押运业起家，已跻身香港地产富豪行列的何鸿燊转战回澳门，与叶汉、叶德利和霍英东等人组建了竞争赌牌的新财团，从长期把持澳门赌牌的傅老榕和高可宁家族中抢过了赌牌的专营权。他非常清楚，作为“许可证经纪人”，凭借政府给予的专营权谋取财富，自己应该付出些什么。
他在竞争赌牌时就向澳门政府承诺：除每年上缴的税款外，公司会将每年利润的10%用于澳门的慈善事业，90%用于发展澳门经济、工商事业；兴建一间具有国际水平的博彩娱乐场、三间一流酒店，繁荣新口岸地区；购置水翼船，改善港澳交通；为保障内港畅通，每年浚深水道100万立方米。最终他的方案打动了澳门政府，终于结束了原持牌公司长达24年的专营赌权。
图|摄图网
而在他管理澳博之后，不但用企业化运作带领澳门博彩业走向现代化，对澳门这座城市他也成为当之无愧的卓越贡献者。比如：为改善港澳两地滞后的海上交通，由信德船务组织的水翼喷射船队将港澳间的海上交通缩短至一个小时，大大刺激了澳门旅游业的发展；为了疏通澳门内港的河道，澳娱的挖沙船队几十年如一日的在海上疏通作业，耗资上亿元；像澳门的填海造港、拆迁安置、修建举行澳门回归典礼的文化中心等项目，也都少不了何氏家族的资金支持。可以说，澳门整座城市的现代化，都离不开何鸿燊和他的博彩企业的发展。
随着2002年澳门赌权的放开，何鸿燊的澳博、银河娱乐场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银河”），以及永利度假村（澳门）股份有限公司分别获得一张赌牌，接着每张赌牌又一分为二，何超琼与美国美高梅的合资公司、威尼斯人集团（以下简称“威尼斯人”）、何猷龙与澳大利亚PBL的合资公司又分别获得一张副牌，形成了现在澳门博彩业由六家博彩公司共同经营的局面。在这其中，何鸿燊家族因为占有其中的三张赌牌，仍然在澳门博彩业占据着先发优势。
澳博是最懂澳门赌客心理的。
1960年代，澳博引进了美国的百家乐，没想到成为现在澳门赌场最受欢迎的项目。“在拉斯维加斯，游客们会把享受放在第一位，所以老虎机最受欢迎，在赌场里的数量甚至比赌台还要多。”已在澳博工作45年的元老霍志钊告诉本刊记者，“但在亚洲地区就不一样了，客人常常要赌到‘你死我活’，像赌大小、21点这些，客人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牌，心理上会获得一种优越感。之后就是百家乐，一局一局结束得很快，最受亚洲客人欢迎。”
与其他地区更加不同的一点，就当属澳门赌场特有的贵宾厅了。
曾在澳门多家赌场的贵宾厅工作的蔡先生告诉本刊，澳博的筹码分两种，“死码”是赌客用现金换得的筹码，只有在投注赢钱后得到“生码”，才能换回现金。赌场为了鼓励客人多换“死码”，会对换到一定金额的客人返还一定的现金比例，比如10万元的“死码”，可以获得700元现金返还，于是赌场里就出现了一些中介人的角色，从帮人换筹码赚佣金的“马仔”开始，逐渐衍生出带客源到赌场、获得赌场佣金的“沓码仔”，以及承包贵宾厅业务的“赌厅厅主”，他们会组织豪客赌团来澳门一掷千金，包头等舱机票、酒店和餐饮的开销，可见其中利润之大。
《妈阁是座城》剧照
澳博董事苏树辉曾向媒体表示，赌场沓码仔“对政府财政所做贡献是很大的”。走在法律边缘，被内地法律所禁止的沓码制度，在澳门却是一个正当职业。蔡先生介绍说，以100万赌场收入为例，其中40%归于政府，20%归于赌场，剩余的40%归贵宾厅和沓码仔所有，他们为赌场介绍的富豪客源贡献了澳门博彩业收入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图|视觉中国
长期在澳门研究博彩业的广东学者告诉我，外资赌场刚开业的时候，能感觉到它们与澳博的显著不同，“荷官的英语都很好，跟客人一边聊天一边发牌，有时候还会给予意见。现在没有了，几乎看不到以前外资赌场上那种训练有素的年轻女荷官，荷官跟客人也几乎没什么交流，外资赌场和澳博看起来都差不多，被同化得很厉害。”
但同化并不意味着外资在澳门市场上处于劣势，事实上，威尼斯人与银河已经超越澳博，在澳门博彩业的市场占有率上排名前二。究其原因，澳门理工学院博彩旅游教学及研究中心主任王长斌分析说，外资赌场在战略眼光上的独到之处是澳博所不能比拟的。
“威尼斯人等集团当时敢大手笔在氹仔投资是很有勇气的。”王长斌告诉本刊记者，“氹仔是新区，那时没有人愿意到氹仔来，但威尼斯人和永利都把氹仔的赌场当成旅游景点来建，像威尼斯人的大运河购物中心，已经成为游客的必去景点。他们的思路是靠购物、餐饮来带动赌场消费。但澳博的老葡京和葡京赌场都在澳门本岛，地方不够大，非博彩元素很难吸纳进去，长久来看，肯定是没有外资赌场更有吸引力。”除此之外，何鸿燊本人的政治影响力也是他的家族后人无法企及的，后赌王时代的澳博恐怕再难达到曾经无上的辉煌巅峰。
随着澳门六大赌牌自明年起将陆续到期，重新竞投的变数也成为业内一个关注的焦点。在这些因素中，最大的不确定性来自中美关系的走向，除此之外，几大集团共同促成的澳门博彩业稳定发展，理应得到继续。
“内地游客众多，再加上大中华区可以替代澳门的目的地还不太多，未来澳门博彩业的发展肯定还是飞速的，澳博在短期内也不会因为市场份额落后导致收入减退。”王长斌说，“赌权开放之后，外资给澳门带来了新的供给。拉斯维加斯非博彩收入占70%，澳门未来在这个方向上还将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