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中国古代神话是否需要体系化的神祇谱系?
对于今天的我们,读神话有什么用?神话和古文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我们应该去哪里找中国神话?中国古代的神话为什么没有清晰的谱系,不成体系化?作为今人,该如何书写与讲述远古和上古神话?先后创作了《诸神纪》和《我们的神》的严优,对此做出了回答。
撰文|何安安
一直以来,人们往往认为神话就是愚昧落后的迷信,与理性的科学毫不相容。但是,神话与科学的关系真的是如此对立吗?是不是我们一直误解了神话的“荒诞”?对于今天的我们,读神话有什么用?神话和古文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我们应该去哪里找中国神话?中国古代的神话为什么没有清晰的谱系,不成体系化?作为今人,该如何书写与讲述远古和上古神话?为什么很多大神都与蛇有关系?
神话是人类自古至今所创造的表达文化中的一种重要文体,主要讲述的是有关宇宙的起源、人类的诞生和文化最初发端的古老故事。中国神话是民族的集体记忆,多姿多彩的神话形象藏着我们身上的特质和特征,其中语言与文字便是其中的重要方面。近日,作家严优携新作《我们的神:写给孩子的中国神话》做客北大博雅讲坛,先后就中国古代神话与古文世界、科学与神话之间的关系、神话故事与人格的建构、中国神仙形象的演变等一系列问题进行了探讨。
作家严优携新作《我们的神:写给孩子的中国神话》做客北大博雅讲坛。
神话是学习古文的上佳入口
《三字经》、《弟子规》、《百家姓》、《龙文鞭影》、《声律启蒙》等,都被视为阅读古文的启蒙入门之作。《三字经》、《弟子规》属于比较基础的蒙学读物,《百家姓》有姓氏文化做根基,《声律启蒙》则和韵律有关,这些当然都是不错的选择,但在严优看来,学习古文其实可以有不同的入口。
“神话也是学习古文上佳的入口。”严优以《太平广记》中收录的戴孚所著《广异记》中《麻阳村人》为例,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和外星人的故事并没有什么不同,误入仙家宅院的麻阳村人,也可以理解为无意中进入了一艘宇宙飞船。严优认为,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有助于引发孩子的阅读兴趣。
《我们的神:写给孩子的中国神话》,严优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5月版。
盘古开天辟地、夸父追日、龙生九子、刑天舞干戚、女娲补天……这些都是我们非常传统的神话故事。在严优看来,通过神话学习古文,可以更加场景化,也更能体现古文的力量。“……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这段古文既简短,写得也非常漂亮,严优认为,更为难得的是,只有短短百十字,就已经将女娲补天的场景写得非常清楚。
神话对人格的建构也非常重要。严优说,生命有几个维度,而神话可以引发我们的思考。作为一个物种而言,人类的童年具有同构性,而其中好奇心和创造性思维的形成,需要使用神话来帮助建构,“使用神话的东西,比讲很多道理更容易进入他的心里。”
《我们的神》插图,没有五官的混沌神。
严优认为,从神话对个体和族群的认同和关系上来讲,神话还可以给我们带来美学、文学、哲学的传承。比如盘古垂死化身的故事,在盘古临死的时候,他的身体各个部分化成今天宇宙中各种存在的、永恒的物体,在宏大的叙事之外,体现了创造新世界开拓精神,以及把身体每个部分都奉献出来的精神。女娲造人的故事也是如此,严优说,这与希伯来神话中上帝造人的故事非常不同,“为什么偷吃一个智慧果就被赶出伊甸园?希伯来人和中国人的认识是不一样的。”严优就此展开,“这里边有人和神的和谐关系、宇宙的生灭观。”而神农尝百草,则让我们看到他勇于钻研、自我牺牲的精神,严优把它解读为我们今天所说的为了追求真理不惜以身殉道的精神。
《我们的神》插图,女娲造人的两种方法。
古代中国神话没有终极版神谱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严优表示,中国的神话具有很强的包容力,非常善于吸纳很多东西。在今天的我们看来,上古神话的遗存都是一些细小的片段,如果考古时挖到碎瓷片,我们需要把这些瓷片拼成一个完整的体系吗?严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就让它保持原来的样子。她认为,这正是“和而不同”传统的体现,“在今天的多元化的世界,我们更多需要的是包容精神,而不是唯一正确精神,这种精神在神话时代就已经有了。”
《我们的神》插图,月中仙子嫦娥。
在公元前8-7世纪,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在其著作《神谱》中系统记述了古希腊诸神的统绪,希罗多德将这称之为“把诸神的世家交给希腊人”。《圣经·旧约》保留了古希伯来的神话,神与先知、圣人、圣王、天使等关系清晰明了。但中国古代留存至今的神话却十分芜杂。以至于有人提出问题,古希腊有《神谱》,日本有《古事记》,我们有什么?
针对这一疑问,严优在她之前的著作《诸神纪》中做出了回答,其实归纳中国神祇谱系这件事,早有人做过:《山海经》记录了黄炎世系,战国有了三皇五帝框架,汉初完善了上古神祗体系,唐宋以后逐渐形成三清神仙体系。那么,我们需要一张“终极中国神谱”吗?严优的观点是没有必要,“古代中国神话没有一个终极版神谱,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因为终极神谱实际上是一把双刃剑,“它固然可以保存与保护许多古老的神话,然而也必定是‘选粹’,是筛篦。”
《诸神纪》,严优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9月版。
那么,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为什么要在现代语境下对上古神话进行重新解读呢?严优说,神话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不仅要去读原初的神话版本,很多时候也需要重述、重新解读。只有进行了现代的或当代的重新解读,它才会和当代人的精神世界发生联系。《哪吒之魔童降世》,包括之前的《大圣归来》,这是广义的神话的一部分。这种解读就是非常好的尝试。严优强调,这两部影片的成功,正是因为可以让当代人从中找到共鸣。
“神话作为我们的精神资源,常读常新,永远可以从它的内涵中挖出你想要的部分,这也是神话特别宝贵的地方。”严优认为,神话产生于特别古老的时代,属于千万人的共识,也有着一定的传播时长和传播地域范围,因此这其中有一个最大公约数的概念,引发的共鸣点会非常多,“因此我们现代人解读神话,抓住其中的一两个点,再灌输一些现代意识,会起到非常好的效果,这种尝试非常好。”
作者:何安安
编辑:徐悦东校对:翟永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