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当地时间11月6日下午,美国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才站上母校霍华德大学的演讲台,发表讲话,承认败选。据新华社报道,美国媒体测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已获得至少270张选举人票,锁定胜局。
按照原本的计划,哈里斯会在6日凌晨发表一番讲话。但随着选举结果逐步公布,哈里斯支持者集会气氛骤然变化,演讲也暂时取消。哈里斯的助手对媒体透露,哈里斯团队几乎没有花时间准备败选或胜选演讲,他们认为选举结果不会很快明晰,因此只准备了鼓励选民坚持等待的演讲稿,哈里斯不得不花了许多时间准备败选演讲。
在2024年美国总统竞选期间,两党总统候选人意外频出,共和党一侧,特朗普先在刑事案件中被定罪,后又遭遇暗杀企图。民主党一边则是临阵换将,由哈里斯接替美国总统拜登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民调数据显示两位总统候选人选情胶着,一直未能拉开太大差距。如今,这场被美媒称为“60年最势均力敌的美国大选”终于落下了帷幕。
政策不够鲜明,选民信心不足
当地时间11月6日下午晚些时候,身穿深色西装的哈里斯在一首快节奏的音乐中走上演讲台,而支持者们等来的是一场败选演讲。
哈里斯通往白宫之路被阻断,从民主党内部人士到各大机构分析专家都想找出哈里斯选举失利的原因。
当地时间2024年11月6日,美国华盛顿特区,美国现任副总统、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哈里斯在霍华德大学发表讲话。哈里斯表示,她接受输掉选举的结果。图为哈里斯与丈夫离开会场。图/ICphoto
美国有50个州,逾3.3亿人口,约1.61亿注册选民。传统上一直支持共和党或民主党的州势均力敌,总统选举的结果主要决定在摇摆州上。2024年美国大选,外界认为最关键的摇摆州有7个,分别是宾夕法尼亚州、威斯康星州、密歇根州、北卡罗来纳州、佐治亚州、内华达州和亚利桑那州。
其中,宾夕法尼亚州、密歇根州以及威斯康星州被称为“蓝墙州”,这三州曾是民主党的基本盘,但近些年来随着人口结构的变化,以及特朗普对没有大学学位的白人选民的吸引力上升,他们的立场开始发生变化。北卡罗来纳州、佐治亚州、内华达州和亚利桑那州属于“阳光地带”,传统上支持共和党。最近由于人口变迁加速,政治格局也重新调整,由“红色州”转向“紫色州”。
选举日前夕,哈里斯还专门在关键摇摆州宾州花了一天的时间做最后的冲刺,参观工薪阶层社区,在费城举行深夜集会,以争取该州的19张选举人票。
从最后的选情来看,选民们对此并不十分买账。哈里斯很可能在全国普选和7个关键摇摆州双双失利。
“许多问题和因素共同导致出现这样的选举结果。”美国雪城大学麦克斯韦尔公民与公共事务学院政治学教授格兰特·里赫(GrantReeher)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在某种程度上,哈里斯竞选团队对于部分群体的选举热情和投票率上下了很大的赌注,但是没有得到回报。
里赫分析称,看起来年轻选民和拉丁裔选民没有像民主党期望的那样涌向投票站,民主党同样对受过高等教育的白人选民寄予厚望,但这些人也没有那么坚定地站在民主党身边。相比之下,特朗普在拉丁裔选民中的支持率可能标志着共和党的新纪录。
从7月底接替拜登到8月份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哈里斯一度在民调中表现强劲,经历了一阵“民调蜜月期”。多家民意调查数据显示,哈里斯对特朗普长期保持领先优势。然而,自9月份开始,哈里斯的领先优势开始缩小。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国际事务研究所所长王义桅对新京报记者表示,首先民调有一定误差,并不十分可靠。其次哈里斯一开始是作为“新鲜血液”接替拜登参加大选,看起来势头很猛,辩论反应也很敏捷,但她的过往政绩并不亮眼,政治领导人素质也不突出,更多只是“替补”角色,而非经过重重考验杀出重围的候选人,这些都导致她的优势进一步缩小。
另外,在竞选后期冲击阶段,哈里斯阵营加大了对特朗普的攻击。“哈里斯竞选团队似乎寄希望于,在自己的政策建议相对模糊的情况下,仅提供反对特朗普的论点就能支撑她的竞选活动。”里赫指出,她将焦点对准特朗普,试图把这场选举变成一场针对特朗普的“全国公投”。这让相当一部分温和选民与独立选民对选择她持谨慎态度,因为他们不清楚自己在给什么政策立场投票,只知道自己在投票反对特朗普。
“如果她能在竞选中提供更多实质政策内容和正面论据,而不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特朗普身上,或许会表现得更好。”里赫说。
距离大选还剩一周时间时,路透社和益普索集团发布了一份联合民调数据,其中26%的选民认为就业和经济是该国最紧迫的问题,而24%的选民认为是政治极端主义,18%的选民认为是移民问题。
在选民认为最紧迫的几个问题上,特朗普都比哈里斯优势明显。被问及两位候选人中哪一位在经济、失业和就业问题上更有解决办法时,民调结果显示,47%的选民选择了特朗普,37%的选民选择了哈里斯。
“哈里斯总体选战表现还算可以,但是她的政绩不足,经验不够丰富,政策不够鲜明。在选民主要关注经济等国内民生问题的背景下,未能给选民提供更充足的信心,在价值观问题上表现尚可,但输在经济和移民问题上。”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北京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王勇对新京报记者分析称。
选战表现不佳的不只是哈里斯,民主党已经丢掉参议院控制权,目前来看共和党也有可能将众议院收入囊中。里赫指出,选民们对拜登从未给予多少正面评价,他的支持率一直很低,这样的选举结果也说明了这个国家的普遍情绪。
策略模糊不清,缺乏实质内容
哈里斯的竞选活动不可避免的让人联想到8年前的情景。2016年大选,由美国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对阵特朗普,许多美媒都在讨论美国是否准备好选出第一个女总统,以及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在竞选中,希拉里反复强调自己的女性身份,称自己有可能结束美国长期以来只选举男性担任总统的传统,并将自己的参选描述为女性争取政治权利活动的高潮。
相比之下,哈里斯竞选团队处理身份问题的方式与希拉里明显不同。在芝加哥举行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的最后一晚,会场上有许多人身穿白色衣服,向妇女参政运动致敬,哈里斯则穿着保守的藏青色西装,在演讲中从未提及创造历史。
接受美媒采访时,面对有关性别和种族的问题,哈里斯也只是回答称,“我参加竞选是因为我相信我是此刻为所有美国人做这份工作的最佳人选,而不是由于种族和性别。”她的竞选团队似乎并不以性别和种族为宣传重点,她本人也刻意避免卷入有关其身份的谈话。
事实上,在希拉里败选后,民主党内有一种流行的观点认为,希拉里和她的支持者过分强调了她的性别,将其作为竞选的卖点,疏远了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的选民。他们认为,作为一个整体,民主党应该少谈论种族和性别等身份问题,而应该关注经济阶层,把人们团结在一套共同的民主党理想之下。
王义桅说,在这场大选中可以看到,美国政治高度分裂,选民最关注的是一系列内政问题,包括经济、移民以及社会治安问题等。
9月初,哈里斯发布了一份政策指南,向选民展示未来的“哈里斯政府”的样子。过去四年里,哈里斯与拜登通过了重要的经济立法,包括大量在基础经济和绿色能源上的投资。虽然经济增长和就业表现强劲,但通货膨胀和高利率一直冲击着美国人的钱包。
哈里斯承诺降低工薪家庭的食品和住房成本,禁止食品和日用品价格欺诈,为首次购房者提供抵押贷款援助,给新生儿的父母提供税收减免,承诺不对年收入低于40万美元的美国人增税。她自称将创造“一个每个人都有机会竞争和成功的机会经济”,优先事项是要“支持和加强中产阶级”,这是她在竞选活动中反复强调的一个主题。
但哈里斯的经济政策也因没有“实质内容”,而受到争议。《华盛顿邮报》批评称,眼下这个时代需要严肃的经济思想,而哈里斯只是把时间浪费在“民粹噱头”上。
另一个占据哈里斯竞选活动关键位置的议题是堕胎权。早在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之前,她就是堕胎权利倡导者,是美国第一个访问堕胎诊所的副总统。堕胎权问题堪称是哈里斯竞选活动的核心。她一直倡导立法保护全美的生育权利,否决任何全国性的堕胎禁令。
当地时间2024年9月27日,美国亚利桑那州图森附近,美国副总统哈里斯访问美墨边境。英国《卫报》认为,边境安全和移民问题算得上是哈里斯最大的政治弱点之一。图/ICphoto
在移民问题上,哈里斯的立场也出现了明显调整。作为副总统,哈里斯被委任从根本上解决穿越南部边境的中美洲移民创纪录的问题。特朗普和共和党人将边境混乱的局势归咎于哈里斯,称拜登政府过于宽松的移民政策才导致局势失控。英国《卫报》认为,边境安全和移民问题算得上是哈里斯最大的政治弱点之一。
竞选期间,哈里斯重申将支持跨党派边境安全法案,加快对庇护案件的决定,限制人道主义假释,并扩大驱逐移民的权力。尽管她此前一直支持采取更宽松的方式,但哈里斯也调整表态称,非法越境的人应该承担后果。
“现在民粹主义在整个西方都堂而皇之成为主流,欧洲议会选举结果也呈现出‘向右转’,美国也不例外。”王义桅指出,全球化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人员的流动,但如今有许多美国民众对非法移民非常反感,对现状不满。哈里斯为挽回选民不得不回调立场,这又显得她的立场十分摇摆,诚信也受到了影响。
从7月份开始,哈里斯才以“主角”身份加入选战。“她三个多月的竞选表现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超出了人们的预期。她为人圆滑,谈吐相对得体,语言风格相对克制。在捍卫堕胎权利和批评特朗普时,她充满热情。但她的劣势也十分明显。”里赫指出。
在哈里斯加入选战后,外界一直怀疑她能否走出拜登的阴影。尽管哈里斯反复强调她的任期不会是拜登政府的延续,但哈里斯并未能说服所有人。里赫补充称,哈里斯在竞选中顽固地拒绝提供更具体详细的政策内容,有许多关于国内和外交政策的问题她都没有回答,这也让许多媒体感到沮丧。哈里斯也没有提供多少信息,说明她的总统任期将与拜登任期有何不同。
凸显强烈极化,美国民意分裂
在哈里斯的败选演讲中,她承诺将继续为女性权利而战,反对枪支暴力,并为“所有人应得的尊严而战”。
王勇认为,目前较难判断哈里斯未来的政治生涯,经历过这场选举可能会提高其在美国政治中的影响力,但她也可能被视作败选的“替罪羊”。如果未来四年后继续与民主党后起之秀竞争,哈里斯也未必有更多优势。
相比之下,里赫的态度更为笃定。在他看来,民主党不太可能再次推举哈里斯作为其总统候选人,他们可能会在2028年选择另一个人,传递一种不同的信息。
哈里斯的失败对于民主党而言也是一个重要时刻。“民主党将经历一个自我反省和自我批判的时期,未来可能会以不同的政治形式出现。就像上世纪80年代那样,民主党连续三次败给共和党,最终在1992年,民主党人比尔·克林顿以巨大优势赢得大选。”里赫补充道。
有分析认为,民主党两次输给特朗普后,将会在内部引发激烈的辩论。特朗普的当选将把民主党推向右翼,或者至少巩固该党已经采取的温和转向。
2020年总统竞选期间,拜登已经是其中的温和派候选人。四年后,哈里斯比他走得还要更远些,鼓吹比拜登更温和的财政议程,支持较为保守的边境法案,承诺任命一个两党顾问委员会,还保证在任职期间征求商界的意见。
王勇认为,过去全球化进程下全面开放、价值观多元。如今民主党为了选举的需要,也会转向温和保守方向,调整价值观,以回应美国社会的变化以及全世界范围内的右转保守倾向。未来二十年,美国政治经济如何发展还很难断定,但保守价值观势力与相对开放多元的价值观势力的冲突还将继续下去。
大选结果尘埃落定,执政挑战却刚刚开始。有分析称,这场异常胶着的选战凸显当今美国政治、社会的强烈极化。民调数据显示,无论最终获胜者是谁,都有六成选民相信美国民意将会继续分裂。
除了摆在台面上的内政外交问题,里赫借用美国前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的话说,“未来美国面临最大的问题还有未知的未知因素——我们现在看不到的东西,还有那些突如其来的事件。”
新京报记者栾若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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