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党格局剧变后
泰国是否会迎来动荡？
截至当地时间15日12时40分，泰国选举委员会公布的非正式初步结果显示，在前一天举行的国会下议院选举投票中，前进党共获得152个议席，成为下议院席位最多的政党；为泰党屈居第二，共获得141个议席；泰自豪党获得70个议席，议席数量位居第三；现政府中的主要执政党人民国家力量党（也翻译为公民力量党）仅获得40个席位，现总理巴育所在的“泰国人团结建国党”仅获得36个席位，泰国最老牌政党民主党仅获得25个席位；其他多个小党获得的席位更少。
5月14日，泰国曼谷的一处投票站，人们在检查选民名单。图/视觉中国
泰国是东盟第二大经济体，是中国周边重要国家之一，也是美国盟国，还是世界著名旅游胜地。此次备受关注的选举中，共有70个政党的6679名候选人角逐国会下议院全部500个议席。其中，400个议席由选区投票直接产生，另外100席则根据政党得票率按比例分配。选举采取“双票制”，每位选民给议员候选人和政党各投一票。5月7日开始，部分选民提前投票，14日举行正式投票。而由军方4年前任命的上议院250个议员则因任期未满而不改选。
对于泰国新政府组建而言，大选选出下议院议员只是走完第一步，新一届下议院成立之后，国会主席将召集500名下议院议员和250名上议院议员共同投票选出新总理，然后新总理牵头组建政府。大选后，主要党派和政要会围绕总理职位和组阁权而激烈博弈。
谁将会成为新总理？
这次大选是两大阵营的激烈对决，一方是支持军方的政党，即人民国家力量党（也翻译为公民力量党）、泰国人团结建国党（也翻译为统一泰建国党等），另一方是反对军方的政党，即前进党（也翻译为远进党）和为泰党。泰国选举委员会估计，今年大选投票率高达80%。相较于五年前，这次大选结果改写了政党版图，多个传统政党式微，前进党跃升为第一大党。
5月14日，泰国为泰党总理候选人贝东丹·西那瓦在曼谷一处投票站参加投票。图/视觉中国
2019年的大选结果是：在下议院500个议席中，为泰党获得137席，人民国家力量党获得116席，新未来党获得81席，民主党获得53席，泰国自豪党获得51席，此外还有21个小党获得1至10席不等。
这次政党格局剧变的深层次原因是泰国选民结构年轻化和政治社会思潮的变化。前进党作为政坛新势力，一跃成为最大政党看似偶然，其实有其必然性。在这次大选中，合格选民超过5200多万，其中40岁以下的选民占比超过70%。年轻选民求变，要求改革政治，要求改革军队并限制军队的政治地位，甚至有些极端的年轻人要求改革王室，等等。前进党提出多个竞选政策，旨在改善年轻选民福利，以回应年轻人的改革诉求。
这些政策的覆盖面和承诺力度比其他多个政党大，而其他政党回应年轻选民的政策和举措不是那么有力。例如，前进党提出：共同促进经济增长和减少不平等，承诺将日最低工资提高到450泰铢（约合人民币92元），并每年增加；扩充福利，从新生公民到养老金领取者都有新的福利，为六岁以下儿童的父母提供 1200泰铢的津贴；推动政治和军队改革，取消征兵制（不少年轻人不想当兵），并要求缩减军队规模和减少军费开支。
5月14日，泰国前进党领导人皮塔·利姆加罗恩拉特在曼谷的发布会上挥手致意。图/视觉中国
前进党党魁皮塔毕业于哈佛大学，学历高、形象好、演讲能力强，受到很多年轻选民喜欢。很多年轻人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展示皮塔的照片，有些年轻女粉丝新媒体平台上晒出其与皮塔照片的合影照，彰显对其的追捧之情。
为泰党表现欠佳，议席数量屈居第二，原因是多方面的。第一，前总理他信快74岁了，对年轻人的吸引力明显弱于43岁的皮塔，因为很多年轻人呼吁老一辈政要让位给年青一代。而他信女儿贝东丹的政治影响力的重要来源之一是他信，她有点“代父出征”的色彩，人气很旺，但最终不敌皮塔。第二，在此前的几次大选中，为泰党均提出诸多惠及草根阶层的政策，在此前其他政党惠民政策不多或者力度不够的情况下，为泰党的惠民政策对很多选民的吸引力大。而在这次大选中，在多个政党纷纷提出诸多惠民政策的背景之下，为泰党惠民政策的吸引力相对下降。
泰国自豪党作为中间阵营，也是此次大选的赢家之一，从此前的中等政党一跃成为第三大党，其主要原因是该党候选人阿努廷是现任副总理兼卫生部长，在过去3年领导泰国抗疫工作表现突出。他50多岁，在精力和资历方面的综合得分也不少。此外，该党在大选之前也笼络不少政要。人民国家力量党和泰国人团结建国党是支持军方的政党，加上与这两个政党关系密切的民主党（存在70多年的泰国最老牌政党），他们在这次大选中失利，沦为中小政党。因为这些政党的政治立场与年轻人理念差异大，或者其总理候选人的年龄偏大，难以吸引年轻人选票。
由于新总理必须获得国会上下两院750个议员中的半数以上（亦即至少376个议员）的支持，现在下议院中的各党议席分配格局或让新总理“难产”，新总理选举和新政府组建可能得在七八月份了。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
第一，第一大党前进党较难争取到足够议席而让己方人选成为总理。前进党151个议席，为泰党141个议席，前进党希望与为泰党组建执政联盟。然而，两党组建执政联盟而顺利执政的难度也大。一是两党议席总数292个，距376个席位差距甚远，是否能争取到其他政党的足够议席还是未知数；再者，两党虽然都与支持军方的政党不和，但这两党也存在分歧，两党席位接近，让哪党的人出任总理也是问题。而且，皮塔被人举报违规持有媒体公司ITV的股份，加之前进党对王室和军方不敬，使其他政党不敢轻易与前进党组建执政联盟，因为皮塔或者前进党后续有被法办的可能。
第二，在2019年大选中人民国家力量党获得116个议席，是第二大党，还有250名被军人任命的上议员的支持，才能牵头组建多党执政联盟，巴育将军也才能在国会两院投票中当选总理。而在这次大选中，支持军方的人民国家力量党和泰国人团结建国党的议席分别为40个和36个，总数才76个，与前进党和为泰党的议席差距太大，即便加上250名上议员的支持，支持军方的两党推出的总理候选人还差50多个议席才能当选。因此，其牵头组建执政联盟的阻力甚大。而且，支持军方的政党即便勉强能让己方人选出任总理，其组建的执政联盟也很难在下议院争取到250个以上的议席支持。新政府成立后，反对党若在下议院提出对政府的不信任案投票，政府极易垮台。
此次大选共有43个政党提名了63位总理候选人。目前几个热门的总理人选：前进党的皮塔（43岁）、为泰党的贝东丹（36岁）、泰国人团结建国党的巴育（69岁）、泰国自豪党的阿努廷（56岁）、人民国家力量党的巴威（77岁），各自所属政党各有优势和劣势。总理最终花落谁家，尚难预料，这不仅仅取决于候选人年龄、形象、能力和民调热度，还要看候选人在大选之后所能调动的综合政治资源，要看其身上有无影响其总理任职的致命弱点。在选后政局中，为泰党、泰自豪党到底最终与反军方的政党还是支持军方的政党结成执政联盟，或者是为泰党是否能牵头组建执政联盟，对新总理和新政府的影响甚大。
选后是稳还是乱？
大选之前，泰国商界等各界人士、媒体多次公开表示，希望泰国大选顺利举行，大选结果尽快出炉，选后局势保持稳定，国家能够持续向好发展。稳定成为民心所向，主要是因为泰国真的再也乱不起了，从国家到企业、民众都难以承受新乱局。第一，最近十多年来，泰国发生过多次政局动荡，损害了泰国政治、社会、经济、民生和国家形象；第二，多种因素导致泰国近年来经济低迷，经济要企稳回升需要稳定环境和良好国家形象。
2020年至今，泰国接连遭受新冠疫情、洪灾、全球经济放缓等因素打击，2020年国内生产总值（GDP）下滑6.2%，是1997年金融危机之后的年度最大跌幅。虽然2021年GDP同比增长1.6%，2022年GDP同比增长2.6%，但泰国出口自去年底开始持续负增长。泰国是典型的外向型经济体，出口下降了，对外国游客的依赖度更大。如果泰国大选之后出现乱局，国际游客就会锐减，泰国经济就会遭受重击。
泰国选后的不稳定因素主要是两方面。第一，大选竞争激烈，不同政党和候选人之间互相举报成风。据不完全统计，在大选投票之前，已有多个政党和多位议员候选人涉嫌违规违法而被举报，其中为泰党被人举报30多次，人民国家力量党被举报十几次。而且，大选结果出炉后，可能有更多议员和政党被人举报违规或违法，有些人或政党可能受到法办，有人或被取消议员资格，有的政党或被罚款甚至被解散。现在备受关注的是，近日，有人举报皮塔违规持有媒体公司ITV的股份，以此要求选委会取消他的参选资格。如果皮塔和前进党遭遇不测，其支持者多，极可能举行抗议示威。
第二，新的多党联合政府成立后，组成政府的各党在下议院的席位总数能否持续超过250个议席，以及执政联盟是否稳固，均事关新政府稳定。如果新总理领导的是一个在下议院席位不超过250个的弱势政府，一旦反对党在下议院提出对新政府的不信任案并获得通过，政府就可能被迫提前下台。
（作者系北京外国语大学亚洲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陈琰 SN2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