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以色列总理办公室宣布已提交一项解散议会的提案;22日,提案在议会一读后以压倒性多数同意通过,若经过三轮投票通过,议会将解散。根据以色列宪法,该国必须在议会解散后90天内举行大选。根据多方消息,新一轮大选将于10月25日举行。以色列将迎来三年内第五次大选,其选举制度弊端与党派林立、不断分化组合的政治现实相结合,使得以色列的政治碎片化呈现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神经质特点,更令这个“特选子民”的国度充满了不确定性。
当地时间2022年5月9日,耶路撒冷,以色列总理贝内特出席以色列议会期间闭目。人民视觉资料图
贝内特政府的解散绝非偶然
在解散议会的提案通过前,已有多名重要议员陆续退出以色列本届政府的执政联盟,特别是“统一右翼联盟”的倒戈对执政联盟构成了严重打击。例如,前“统一右翼联盟”成员“叛逃”并倒向反对党利库德集团,包括议员阿米凯·齐克里(Amichai Chikli)等纷纷退出,而“统一右翼联盟”党鞭伊迪特·西尔曼(Idit Silman)还争取成为利库德下一轮选举名单上的重要人选。以色列总理贝内特的长期盟友则尼尔·奥尔巴赫(Nir Orbach)声称政府已被“极端主义者和反犹太复国主义者”带偏,表示自己已不再属于联盟。梅雷兹党议员盖达·里纳维·佐阿比(Ghaida Rinawie Zoabi)也一度离开政府,直到今年5月才重返贝内特政府。而伴随巴以关系持续紧张,曾对政府组阁产生重要影响的“阿拉伯联合名单”随时都有退出政府的可能,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巴以冲突在以色列国内政治化的本质使然。
在此背景下,执政联盟于4月就已失去议会多数席位。贝内特本人的团队也几乎瓦解,多位幕僚纷纷在短时间内离开。
在执政的370余天内,贝内特-拉皮德的“变革政府”(Government of Change)始终摇摇欲坠,时刻面临解散风险。执政联盟上任时的多项政治承诺也未能兑现,更没有使以色列产生重大“改变”,也没有摆脱政府频繁更迭的矛盾痼疾,导致以色列国内由上而下的严重不满。自上台以来,执政联盟始终面临以右翼为主的反对党的强劲挑战。在此情况下,解散议会既是执政联盟试图以“团结政府”体面退场的努力,也是为联盟各成员下一次竞选保存实力。
执政联盟破裂的导火索,是6月上旬议会未能通过一项带强烈右翼色彩的约旦河西岸定居法案。
该法案旨在延长自1967年以来生效的“紧急状态”法规,使以色列法律继续适用于约旦河西岸定居者。该法案五年投票延续一次,基本上是以色列政坛的约定俗成。然而,阿拉伯政党议员坚持了拒绝立场,同时右翼在野党也群起投票反对以打击现政府。最终,贝内特政府未能在议会争取到多数支持,法案延长失败。
提前解散议会将使该法案在选举前自动延续,以避免造成更多政治动荡。
以色列议会围绕该法案的矛盾集中在两个方面,即议会内部右翼势力与阿拉伯政党的矛盾、执政联盟与右翼的矛盾,在本质上则是巴以冲突不断内嵌到以色列国内政治的表现。
执政联盟破裂的主要原因如下:
第一,多党联盟内部政见不合、难以协调。联盟由不少于8个政党组成,横跨从左到右的整个政治光谱。联盟内部成员对于是否支持“两国方案”等根本政治问题始终无法达成明确共识,甚至出现两极分化。
第二,阿拉伯政党加入执政联盟使巴以冲突内嵌到以色列国内政治之中,而近期巴以冲突加剧进一步凸显了这一政治缺陷。由于以色列阿拉伯政党(“阿拉伯联合名单”)首次成为执政联盟正式成员,也使得执政联盟本身就已包含了巴以矛盾,而巴以冲突加剧的现实必然加剧执政联盟内犹太政党与阿拉伯政党的民族矛盾,这无疑是执政联盟面临的结构性矛盾。总之,巴以冲突使阿拉伯政党、执政联盟、右翼力量之间的矛盾错综复杂,难以调和,对联盟中左翼成员造成巨大压力。
第三,执政者所在政党势单力薄,执政基础脆弱。“统一右翼联盟”最初不过占据议会120席中的7席,此后又由于成员“叛逃”下降到4席,但如此小党的倒戈都能动摇执政联盟,足见其脆弱性。相比此前议员人数众多的工党和利库德大党执政,贝内特政府为获得议会多数支持,更易遭到小党政治讹诈和绑架,联盟只能在左右拉扯中艰难生存。总之,执政联盟本身的分裂和弱小是难以维系政府的根本原因。
第四,反对派利库德集团拥有强大的力量优势和社会根基。长期以来,右翼保守化成为以色列政治的发展趋势,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在2021年尽管未能组阁,但其强大的政治力量始终是脆弱的执政联盟的严重威胁。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右翼集团和宗教政党在议会频频反对原本脆弱的联合政府,且以政治承诺拉拢联盟成员,使执政联盟难有作为。当前,右翼反对派抓住阿拉伯政党的存在,宣传政府被“伊斯兰主义者”甚至“恐怖主义支持者”绑架,进一步加快了执政联盟的瓦解。
未来以色列政治前瞻
执政联盟解体后,外交部长拉皮德将成为看守总理,这也是他接下来最重要的政治资本。拉皮德领导的“未来党”(Yesh Atid)的支持率仅次于利库德集团,也证明了中间派路线仍有不小市场。据悉贝内特本人辞去总理职务后将暂别政坛,其亲密伙伴、宗教事务部长马坦·卡哈纳(Matan Kahana)将在下次选举中领导“统一右翼联盟”竞选。但“统一右翼联盟”在议会席位所剩无几,即便领导组建联合名单也难以再创佳绩。中间派多以“不是比比(内塔尼亚胡)”而非鲜明纲领为卖点,也难以有大的作为。
2021年,以色列阿拉伯政党进入执政联盟既是阿拉伯人政治地位加强的体现,也是联合政府得以产生的条件之一,当然以色列朝野围绕阿拉伯政党的矛盾,也是当前执政联盟瓦解的重要原因。尽管困难重重,未来阿拉伯政党仍会在议会内争取阿拉伯族裔的合法权益。“阿拉伯联合名单”领导人曼苏尔·阿巴斯(Mansour Abbas)承诺将继续发挥作用,拓展阿拉伯人的参政空间。接下来,在议会拥有15席的“阿拉伯联合名单”对于大选仍有左右局面的力量,在无单一大党能获得61席的局面下,候选人不得不慎重考虑阿拉伯政党的影响。
内塔尼亚胡及其领导的右翼集团在各路民调中呈现一片大好局面,在关于新一轮选举的民调中排第一位。当然,其在下一届选举中仍面临严峻挑战。目前,舆论指责内塔尼亚胡通过掌权延缓对自身涉嫌贪腐的审判。此外,执政联盟前成员的加入,对于右翼阵营未必能制造新选情优势,甚至有可能造成竞选联盟军心不稳。有分析指出,若内塔尼亚胡当选,宗教犹太复国主义领袖比撒列·斯莫特里奇(Bezalel Smotrich)和极右翼政治家伊塔马尔·本-吉维尔(Itamar Ben-Gvir)可能将担任高级部长,推动以色列政治保守化甚至极端化,有可能引发以色列更深刻的国家危机。言外之意就是内塔尼亚胡即使东山再起,其执政的可持续性基础依然相当脆弱,其原因在于以色列民众对其长期执政强烈不满,进而产生厌倦。
议会解散对以色列外交及地区形势影响有限
以色列的政治危机恰恰发生在美国总统拜登即将访问以色列之前。基于美国需要中东盟友配合制裁俄罗斯,以及继续推动以色列与所谓“温和阿拉伯国家”建立联盟的需要,拜登应不会取消访以计划。目前,拜登计划于7月13日至16日先后访问以色列、巴勒斯坦(约旦河西岸)和沙特阿拉伯。这也是为了深化乃至扩大美国与以色列、印度和阿联酋之间的四方联盟,意在巩固盟友关系、加强国防合作、反对伊朗、缓解能源和粮食危机等。
相对特朗普政府与内塔尼亚胡政府的关系,贝内特-拉皮德联合政府与拜登政府关系进一步走近。即将成为看守总理的拉皮德与布林肯等美国高官私交良好,担任外交部长期间与阿拉伯国家达成关系正常化的举措也受到美国赞许。“未来党”对于两国方案相对温和的态度,也使拜登政府在中东和平进程上有更多斡旋空间。
对于拉皮德而言,接待拜登访以可为拉皮德带来更多政治利益。舆论认为拉皮德有可能通过拜登访问达成美以反导技术合作,彰显美以特殊关系,进而为选举创造优势。目前尚不明确内塔尼亚胡是否会作为反对党领袖与拜登会面。因此,拜登访以虽然无法改变拉皮德相对内塔尼亚胡的支持率劣势,但无疑有利于拉皮德通过拜登访问增强存在感和话语权。
议会解散对地区形势和以色列地区外交的影响同样相对有限。当前,巴以冲突仍在升温,以色列国防军近日以“反恐”为名夜袭约旦河西岸,对“哈马斯”进行打击;伊核协议仍悬而未决,且美伊矛盾进一步加剧,伊核协议达成的希望更加渺茫,以色列与伊朗的矛盾也在持续加剧。以色列与沙特关系持续改善,拜登访问中东将继续推动以色列与沙特发展关系,并建立美国、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联合对抗伊朗的联盟。在巴以冲突中,美国对以色列的偏袒立场不会改变,拜登访问巴勒斯坦更多是展示“政治正确”,而非寻求实质解决,美国目前根本没有推进“两国方案”的意愿和能力。(王利莘为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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