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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西非地区,超2万儿童肩上扛起大枪

原标题:在中西非地区,超2万儿童肩上扛起大枪

在中西非地区,超2万儿童肩上扛起大枪

在电影《血钻》中,上世纪90年代,西非国家塞拉利昂因钻石走私而掀起腥风血雨,孩子们卷入叛军成为童子军,被迫杀人,这些至今仍在中西非这片土地上不断重演。

正如莱昂纳多扮演的阿彻在电影中所说,因为象牙、石油、黄金以及钻石,非洲大陆的战火一直没有停息。利益之争下,在中西非这片近50%人口都是未成年人的土地上,贫穷与黄金、钻石共存,儿童成为杀人工具。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今年11月的报告显示,从2016年至今,在中西非有超过2.1万儿童被武装团体和政府军招募为士兵。除此之外,还有超过2200名儿童受到性暴力侵害,3500名儿童被绑架。

在中西非地区持续的暴力下,儿童军的国际新闻偶尔出现在人们视野后又迅速消失,但那些扛起或比他们身体更重的枪的孩子,仍然过着背井离乡的非人生活。

非洲的童子军:并非只是上战场的孩子

今年6月4日凌晨2时08分,非洲布基纳法索,在尘土中翻找淘金、劳累了一天的居民还在睡梦中,一阵枪声在索尔汗矿山响起,一场残忍的屠杀就此开始。

地方民兵在天亮前来此救援后又离开。第二天,同样的事件再次发生。170到200人在这场屠杀中死亡,村庄被烧毁,夷为平地,黄金也被武装团体抢走。

在这场屠杀中扣动扳机的,很多都只是孩子,有的只有12岁模样,却已经学会了如何抵肩射击。

“童子军一词远远不能解释这些孩子遭受的剥削和虐待。”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指出。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当地的官员扬·格兰丁(Yann Grandin)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童子军不仅仅是被派上战场的孩子,还有其他一切被迫和武装组织有所关联的孩子。他们有些扛着武器上战场,有些负责伙食、搬运、警卫、信使等杂活,还有些被绑架的女孩子,她们被藏在暗处,承受着强奸等性暴力。

半岛电视台报道称,这些孩子经历着“难以忍受的暴力”。他们跟武装分子一同生活,生活条件极差,正常的营养需求无法得到满足。

孩子们需要参加非人训练,从事危险劳动、参加战斗,这些活动风险极大。有些孩子被砍去双手、受到长期伤害甚至丧失生命。他们的心灵遭受极大折磨,有些被迫观看甚至参与武装团体折磨他人、学会杀人。

Fatoumata曾为武装团体工作7个月,后来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及其他机构的帮助下回归正常生活。/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供图

Fatoumata曾为武装团体工作7个月,后来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及其他机构的帮助下回归正常生活。/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供图

“在被绑架前,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可以如此邪恶。”现年18岁的尼日利亚女生卡迪(Khady),父母都是农民,在他们的努力下,卡迪得以走进校园,自小她就想成为一名医生,但这个梦想在她11岁的时候破灭了。

那年,极端组织“博科圣地”突袭当地社区,她的姐姐被绑架。卡迪也出于恐惧选择辍学,在15岁时成婚。但这一选择也没能保护卡迪。在生下一对双胞胎后数月,“博科圣地”再次袭击了她所在的社区,她的丈夫被杀死,卡迪以及其他300个女孩被绑架,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她年仅数月的新生儿。

被绑架之后,卡迪被殴打、奴役、强奸,并被迫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我一直在祈祷、哭泣,想要回到我的父母身边。”经过三次尝试后,卡迪终于成功逃离。但是,她的姐姐和孩子还在“博科圣地”的手中。

这就是卡迪令人心碎的童年。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报告指出,更让人恐惧的是,这也是该地区很多孩子的童年。

联合国的数据显示,自2005年以来,中西非地区针对儿童的性暴力案件数量在全球范围内最多,至少8000名儿童遭受性暴力,占全世界儿童性暴力案件的57%。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当你被卷入武装团体时,都会经历严重的创伤。但女孩们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就是,她们更难被看见。男孩会在前方训练、战斗,而女生一般负责后勤,在救援时更加困难。”格兰丁说。

受害的女孩还会因自己与武装团体有所关联而有强烈的羞耻感,她们不愿意再敞开心扉。对她们来说,发出求救的声音更加不堪。这导致更多的性暴力案件从未被记录。

在刚果(金),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和其合作伙伴预估,30%到40%的童子军为女孩。但是,在2020年获得帮助被释放的孩子中,只有15%是女生。

悲剧的缘起:战乱、疫情均导致童子军激增

孩子们加入武装团体的原因不尽相同。动荡不安的局势,无疑是根源之一。

在电影《血钻》中,塞拉利昂小孩迪亚因叛军突袭村庄,被绑架并进入叛军,这是孩子们被迫卷入叛军最普遍的形式。除此之外,有些孩子因为贫穷,为了生计而加入武装团体。还有些失去家人的孩子,为了继续生存下去而成为童子军。

15岁的Aliou被马里武装团体招募,为其工作三年后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及其他机构的帮助下离开。/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供图

15岁的Aliou被马里武装团体招募,为其工作三年后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及其他机构的帮助下离开。/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供图

格兰丁解释道,确实会有一些孩子自己选择成为童子军。因为在不断袭击下,有的孩子想复仇。还有些孩子失去了父母和兄弟姐妹,他们加入武装团体只是想保护自己。

但他也强调,十几岁的孩子并不会像成人一样思考,他们并没有想好加入武装团体的决定会对自己的人生轨迹产生什么影响。“他们都还是孩子,并不总能做出对自己有意义的决定。大部分孩子都是被强迫当上童子军,无论起因如何,他们都是受害者。”

“这个地区的特征就是战乱冲突(频发)。”格兰丁说,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中西非的24个国家开展工作,其中10个国家深受内战等战乱的困扰,有2800万儿童生活在冲突中。

情况最严重的国家包括中非共和国、喀麦隆、乍得、刚果(金)、马里、毛里塔尼亚和尼日尔,其中大部分都在非洲的萨赫勒地区,这也是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主要担忧的地区。

萨赫勒地区是一个半干旱地带,夹杂在撒哈拉沙漠和非洲大草原中间,它从塞内加尔北部延伸至毛里塔尼亚、马里、布基纳法索、尼日尔、尼日利亚、乍得、苏丹和厄立特里亚。在2012年马里北部发生叛乱之后,这一地区的交火便越来越严重。

多个极端宗教组织和恐怖势力,趁机渗透马里北部基达尔、加奥、通布图三个大区。这一冲突的范围此后又扩展到毛里塔尼亚、尼日尔和布基纳法索,现在已经蔓延到西非沿海的所有国家。

此外,刚果(金)的战乱也已经持续近20年,中非共和国和尼日利亚也持续数年。

跨国界冲突下,武装团体袭击平民现象越来越普遍,孩子们更易卷入战争。

值得关注的一点是,新冠疫情也成为童子军数量激增的原因之一。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指出,中西非现在有超过5700万儿童需要人道主义援助,这一数字自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和武装冲突加剧后几乎翻了一番。

“2020年3月,我们最担心的是新冠疫情带来的健康问题,但实际上,新冠对经济的打击给孩子们带来的影响更大。”格兰丁强调。

“新冠疫情下,该地区大部分人开始过起‘日光’的生活,他们当天赚到的钱会在当天消费完。而在非洲,大概一半人口为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这个地区还深受气候变化之困,有些地方连水都是稀缺资源,农业活动很落后,孩子们无法上学,也无法谋生。”格兰丁解释道。

此外,在封锁期间,人们无法出门,他们没有食物,不能享受公共卫生服务。学校和公共福利中心的关闭,使得孩子们更加孤独,求助渠道受到限制。

经济打击下,原本就贫困的非洲儿童更加脆弱,也更易加入武装团体。

艰难的逃离:武装团体复杂,加大救援难度

童子军救援工作的主要目的是帮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而其中第一步便是将他们从武装团体中救出。

这些国家的战乱涉及多个武装团体、当地民兵,甚至涉及政府和其国际合作伙伴的军队。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将绑架雇佣童子军的对象分为武装团体和武装力量,后者包括政府军。救援工作也因武装力量主体的不同而有所区别。据格兰丁介绍,联合国理事会每年都会发布报告,点名特定武装团体,其或招募童子军,或对儿童进行性暴力行为。

之后格兰丁等在非洲的官员会签署行动计划,与武装团体进行谈判,要求他们不再招募童子军并释放孩子。但是,还有一些更加复杂的武装团体,他们并不在联合国报告名单上。这时候,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当地的官员只能通过先与当地社区建立联系,再逐步与武装团体交流。

“去年12月,我们在中非共和国便直接与当地武装团体进行谈判。我们试图告诉他们,孩子就是孩子,他们不是士兵,武装团体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格兰丁称,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及其合作伙伴每年至少从武装团体手中解救1万儿童。

Sarah的家乡被武装团体袭击,随后她与家人失散。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及其合作伙伴的帮助下,Sarah获得了临时的住所并接受心理治疗和裁缝培训。/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供图

Sarah的家乡被武装团体袭击,随后她与家人失散。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及其合作伙伴的帮助下,Sarah获得了临时的住所并接受心理治疗和裁缝培训。/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供图

这些孩子被强奸、被殴打,有些被迫虐待甚至杀害别人。在几经波折走出武装团体时,他们遭受的严重身心创伤短时间内难以恢复。

格兰丁每天都在帮助这些孩子,他们想要回家,却难以再相信别人。“当孩子们刚刚离开如此残酷的环境时,他们不愿意发声,无法信任别人,也自然不信任我们。他们和我们首次谈话时,说的往往都是谎言,他们并不愿意告诉我们自己的真名、家庭和故乡。这种情况可能会持续数周或者数月。”

因此,当孩子们刚走出困境时,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会与当地合作伙伴一同先为他们寻找“寄养家庭”或救援中心,让他们先回到一个温暖的环境。

还有一些逃离武装团体的孩子,他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因此不会寻求帮助。出于恐惧,他们只想躲在村庄里,害怕武装团体再找到他们。

“我认为我们工作中最复杂的部分便是,当孩子们离开武装团体时,他们想回到自己的家庭,但他们无法理解签证、护照等程序,在等待期间,他们可能会变得非常沮丧。”

在中西非战乱下,武装团体跨国的情况也很普遍。格兰丁举例说,有些孩子在尼日尔被绑架,此后被带到马里参加战斗。这使得情况非常复杂,因为你必须要跟政府交涉,处理文书工作,确保孩子们可以回到尼日尔。

此外很多时候,孩子们的故乡也充满不稳定性,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当地的救援渠道也很有限。因此格兰丁还会与各种社区建立联系,通过社区来寻找孩子的家庭。

漫长的等待期给孩子增添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有些孩子会逃出救援中心。“有时候我们能找回他们,有时候他们就此不知所踪,消失在一个对他们而言陌生的国家。”

回不去的故土:有些孩子回归社区被拒绝

Boube重返被武装团体袭击的学校。/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供图

Boube重返被武装团体袭击的学校。/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供图

对想要回到家乡的孩子们而言,故乡是否还想接纳他们,也是一个大问题。

“在一些社区的普遍认知里,当你加入了一个武装团体,你就不再是一个孩子了。”格兰丁说。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介绍,这些孩子是否能被社区接纳取决于很多因素,包括他们一开始如何卷入武装团体的战斗中,以及他们的家庭和社区对此的认知。有些孩子在回归时被质疑,甚至被断然拒绝。

重返社区的孩子也难以重新融入社会。当社会戴着有色眼镜审视他们时,心理上的压力让他们很难消化、倾诉此前的经历。

回到社区的女孩,很多还会带着孩子回来,她们以后无法结婚,在羞耻感中也无法主动寻求援助。

另外,家庭和社区可能也在疗愈贫困、战乱冲突等给他们带来的创伤,这时候他们更加难以理解并接受回家的孩子。他们需要支持和帮助来接受这些孩子,正如这些孩子需要慢慢疗伤,以重获建设未来的勇气。

“现在总体的状况非常糟糕,并没有在改进,这些并非数周之内就能解决。有时候我们救出一个孩子,让他回归家庭需要数年。”格兰丁说。

《血钻》中,阿彻9岁时母亲便被先奸后杀,父亲被砍头。他长大后,上世纪90年代的西非,同样的悲剧仍在上演。塞拉利昂儿童迪亚在片头说,“老师说,战争结束时,我们的国家会变成天堂。”

如今20余年过去,中西非仍然上演着视人命为草芥的暴力,仍然有无数的迪亚和卡迪卷入战争。他们的未来充满未知。

记者|侯吴婷

责任编辑:张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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