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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格雷冲突调停机会渺茫,埃塞俄比亚或成“非洲火药桶”

原标题:提格雷冲突调停机会渺茫,埃塞俄比亚或成“非洲火药桶”

2020年11月4日,埃塞俄比亚北部提格雷州枪炮声起,令由来已久的联邦政府与“提格雷人民解放阵线”(“提人阵”)之争走向武装冲突。一年后,战火非但没有平息,战场局势反而更加复杂:曾一度攻破提格雷州首府默克莱的联邦政府,如今却要警惕首都亚的斯亚贝巴面临威胁。

与此同时,随着战火蔓延至阿姆哈拉州等地,提格雷冲突已经从“地区叛乱”升级为“全国危机”。与战火相随的,则是饱受战争折磨的埃塞民众,以及日益严峻的区域与国际人道主义危机。

提格雷冲突的走向不仅事关埃塞俄比亚的命运,更事关非洲东部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在埃塞所处的非洲之角,尤其是当下,周边国家均面临不同程度的动荡与安全隐忧。如果提格雷危机与邻国乱局相互作用、形成“化学反应”,将有酿成区域与国际性危机的风险。

行进中的埃塞俄比亚联邦政府军

行进中的埃塞俄比亚联邦政府军

战场局势逆转:阿比低估了提格雷人?

相比于去年年底战火初燃时,目前提格雷冲突的局势呈现出反转的迹象。

去年11月28日,联邦政府军便占领了提格雷州首府默克莱,总理阿比·艾哈迈德也宣布提格雷军事行动结束,似乎接下来不过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了。然而,转入游击战的“提格雷防卫军”(由“提人阵”等地方政治势力、提格雷州政府武装力量、地方民兵组织和政府军叛变人员组成,于提格雷冲突爆发当日组建成立)不仅没有被击溃,反而开始触底反击。

今年6月28日,“提格雷防卫军”重新夺回默克莱,吹响了军事反攻的号角。8月11日,“提格雷防卫军”与“奥罗莫解放军”宣布结盟,声称要推翻阿比政府,并与其它反叛组织谈判组建“大联盟”。在“盟友”的支援下,“提格雷防卫军”不仅“收复失地”,更自今年7月起走出提格雷,向毗邻的阿法尔州和阿姆哈拉州进军。

目前,“提格雷防卫军”与“奥罗莫解放军”持续攻城略地,声称已经占领阿姆哈拉州重镇德塞和孔博勒查,接近控制连接吉布提港与亚的斯亚贝巴的沿线高速公路,距离首都不过380公里。阿比政府不得不于11月初宣布在全国范围内实施为期6个月的紧急状态,并呼吁亚的斯亚贝巴居民向政府登记私人持有的武器,做好“武装保卫首都”的准备。

目前,“提人阵”占领的城市,沿途高速公里距离埃塞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只有300多公里

目前,“提人阵”占领的城市,沿途高速公里距离埃塞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只有300多公里

如今,双方回归正面对峙状态,大小冲突不断。战场之外的氛围也高度紧张:埃塞公民外出时,必须携带身份证件以备查验;政府安全部队有权进行突击检查,在没有逮捕证的情况下拘留与恐怖组织有关系的嫌疑人。据埃塞国内与国际媒体报道,该国首都已经出现了针对提格雷居民的一系列逮捕行动。

攻守局势扭转令人惊讶,也引发了国际社会关注。这背后则是该国长期存在的族群、政治与军事力量交织与博弈的复杂格局。

事实上,提格雷向来都是难啃的“硬骨头”。提格雷州为多山地形,崎岖多岩,本就易守难攻。天时地利之下,提格雷人在对抗中央政府方面具有丰富的“斗争经验”:20世纪40年代,他们发起了瓦扬叛乱(Woyane rebellion),反对埃塞皇帝海尔·塞拉西一世,但后者在英国的支持下镇压了叛乱;随着海尔·塞拉西一世被推翻,提格雷人又与“德尔格”(临时军政府)政权进行了十余年的斗争,直至1991年通过主导埃塞俄比亚人民革命民主阵线(埃革阵),在新型民主联邦制框架下主导埃塞政治。

丰富的斗争经验加上独特的地形条件,使得提格雷武装向来擅于游击战。不过,战火初燃之时,埃塞联邦政府倾全国之力,在其它各民族自治地区支持下,与跟阿比政府关系回暖的北方邻国厄立特里亚协同作战、两面夹攻,并对提格雷人切断用水、供电和通讯网络,在正面战场颇有成效。

但在提格雷这个地形复杂、反抗传统深厚的地区,攻克首府并不意味着成功镇压提格雷反政府力量。出乎意料的是,今年6月22日,提格雷人在该州萨姆雷击落了一架政府军运输机,竟然成为战事转折的标志。借此契机,提格雷人展示了其武装实力:

“提格雷防卫军”最高兵力达到25万人(英国路透社透露),人数甚至可能多于政府军(约16.2万人);位于该州的政府军北方司令部拥有全国一半的正规军兵力,但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叛变;据军事分析网站Oryx Blog所述,“提格雷防卫军”拥有至少53辆主战坦克、21辆装甲运输车、48门牵引火炮、11个火箭弹发射器,甚至还有弹道导弹,用该网站的话说,这支武装力量甚至不同于其它非传统游击队,理论上可以开展传统的正面作战。

正因为如此,美国塔夫茨大学教授、非洲事务研究专家阿莱克斯·德·瓦尔便指出阿比总理可能低估了提格雷地区领导人的政治与战争能力。而“奥罗莫解放军”的加入,更是对于局势变化具有重要意义。

该组织曾是“奥罗莫解放阵线”(埃塞俄比亚第一大族群奥罗莫人的政党,下文简称“奥解阵”)的军事分支,2018年在埃塞政府与“奥解阵”达成和平协议后,脱离该党自立,继续对抗联邦政府。今年5月6日,埃塞俄比亚联邦议会将“奥罗莫解放军”列为“恐怖组织”(去年11月3日,“提人阵”也被列为恐怖组织,成为冲突的导火索),使得双方走向彻底敌对,也为该组织与提格雷人的结盟创造了条件。

“奥罗莫解放军”的加入产生了显著的效应,其它地方反政府军事组织也纷纷通过谈判加入。11月5日,由九支反政府军事组织组成的“埃塞俄比亚联邦主义和邦联主义力量统一战线”正式宣告成立,旨在“以武力或谈判手段解散阿比政府、组建过渡政府”。

反对力量形成合力,自然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但联邦政府及其支持力量也受到刺激,更加积极动员,誓要“铲除叛军”。双方形成高度紧张的对峙之势,而国家前景也越发不明朗。

和平前景不明,引发区域危机之忧

战争的惨烈,意味着社会与民众的灾难。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在埃塞北部地区,至少有40万人遭受饥荒或类饥荒之苦,基本医疗缺口高达80%,超过200万人被迫背井离乡。而联合国公布的数据同样触目惊心:在这个非洲人口第二大国(约1.1亿),食物短缺问题正在影响该国700万人口。

更有甚者,在激烈的战火中,针对平民和难民的伤害有增无减。自提格雷冲突爆发之日起,联合国便不止一次指出埃塞北部地区存在针对平民的非法杀害、折磨、性侵犯、抢劫,赖以生存的医疗中心和农业基础设施也遭到摧毁。此外,联合国等国际组织提供的紧急人道主义援助,也因战火遭到封锁。自10月18日起,再无护送物资援助运输进入提格雷州,负责空投援助的飞机也被迫返航。

随着最基本的生存受到严重威胁,当地民众纷纷逃亡邻国以求活路。目前,提格雷州已有约5万难民逃亡苏丹,更多难民仍在路上。与之接壤、同样饱受战争摧残的厄立特里亚也已经有约10万难民得到了庇护。

逃至苏丹的提格雷难民

逃至苏丹的提格雷难民

不同于其它地区,埃塞俄比亚的问题不止于难民外流,更严重的问题在于该国处在一个本就足够动荡的地区。提格雷危机的蔓延,不仅会引发该国崩溃的担忧,更是对地区形势火上浇油。

位于非洲东部的埃塞俄比亚与六个国家接壤。其中南苏丹和索马里已经处于冲突之中,而苏丹则刚刚经历军事政变。与此同时,以“伊斯兰国”为代表的极端组织在该地区十分活跃,埃塞俄比亚也派出军队,参与非盟和联合国联合维和部队在索马里打击极端组织武装分子的行动。一旦埃塞国内战况紧急,这支军队极有可能被埃塞政府召回参与内战,不啻为对地区维和行动的沉重打击。

埃塞俄比亚长期被视为西方国家在东非地区稳定的盟友,一旦该国脆弱的民族联邦制崩溃,国家分崩离析,面对该国乃至整个东非地区的权力和秩序真空,多股势力将进行怎样的争夺,极端组织是否会趁虚而入,地区局势何去何从,自然成为西方世界乃至整个国际社会最重要的关切。

正因为如此,美国国务卿布林肯11月17日凌晨赶到肯尼亚,开启其任内第一次非洲访问。在与肯尼亚总统乌胡鲁·肯雅塔会谈期间,他再度呼吁埃塞俄比亚各方停止暴力,表达了美国对东非地区局势的担忧。同时,美国政府也提醒在埃塞俄比亚的美国公民尽快离境。不可否认的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和平谈判的希望着实不大。

提格雷冲突调停机会渺茫,埃塞俄比亚或成“非洲火药桶”

首先,战事发展态势过快,且双方敌对态度丝毫没有降温,使得和平谈判的基础难以构建。用埃塞俄比亚常驻联合国代表塞拉西的话说,协调方的工作很难进行,同时当前联邦政府的首要任务仍是阻止“提人阵”的军事行动,并继续将该组织描述为“犯罪集团”。

另一方面,提格雷人及其盟友始终对具有中央集权倾向的阿比政府持否定态度,要求阿比下台的决心坚定。对于和平谈判的倡议,“提人阵”发言人格塔丘·瑞达不置可否,称“多数‘和平倡议’主要是为了拯救阿比,而不是为了应对国家最严峻的政治挑战”。

此外,周边国家各自面临不同程度的动荡,自顾不暇,难以采取有效行动介入埃塞内部的和平谈判。尤其是埃塞俄比亚内部民族问题复杂,厄立特里亚的军事介入令提格雷冲突进一步复杂化,更加难以调解。因此,非盟非洲之角问题特使、尼日利亚前总统奥卢塞贡·奥巴桑乔也无奈地表示“调停的时间不多”,现在只有很小的“窗口”。在此情况下,呼吁域外大国干预的声音越来越多。前美国国务院非洲事务助理国务卿蒂博尔·纳吉便认为,要想让埃塞双方坐下来谈,一个办法就是中美两国,连同土耳其等域外国家采取一致行动。用他的话说:“阿比不可能抵抗声音一致的中美两国。”

然而,域外力量的参与只能为埃塞各势力尽可能创造和谈条件,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仍需要靠埃塞内部各方共同协商、探索。如果各个民族、各种力量仍不能尽快平息战火,那么埃塞俄比亚变成“非洲的火药桶”绝非天方夜谭。

(胡毓堃,中国翻译协会会员、国际政治观察分析者)

责任编辑:李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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