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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民族认同:秀肌肉!强骨骼?

原标题:俄罗斯民族认同:秀肌肉!强骨骼?

俄罗斯的胜利日又到了,红场阅兵照例举行。要说政治色彩很强的法定节日,当代俄罗斯政权一共设立了三个:胜利日(5月9日)、俄罗斯日(6月12日)、民族团结日(11月4日)。在上述每个节日,除了要求各单位放假,当局还要开展规模宏大、形式多样的宣传,力图让全国各地区、社会各阶层都参与其中。表面上看,各项举措轰轰烈烈,其实如果深究下去,就会发现其中大有玄机。

就说胜利日吧。在苏联中后期,卫国战争胜利在更大程度上是被当成政权的政绩来宣传的,起码在官方阐述中,它没有与原本意义的民族主义绑得很紧。如今,历史事实仍在,只是国家已非,政权已非。但这并不妨碍当代俄罗斯政权借历史为我所用。

当代俄罗斯政权的设计是,把俄罗斯联邦建设成真正的民族共同体,让所有公民产生民族共认感。在这个目标下,卫国战争无疑具有巨大的利用价值。

卫国战争是当时公民的共同经历,几乎没有一个家庭置身其外。如果大力开发,它可以变成新设民族共同体的一个记忆环节,和其他历史环节一道,共同发挥精神纽带作用。于是,当代俄罗斯政权巧妙利用卫国战争叙事,将其变成民族精神“糖葫芦”上的山楂之一。这种设计充分表现在圣乔治丝带上。圣乔治丝带本是俄罗斯帝国时代的军事装饰,象征帝国军队的威武强大。它后来被苏维埃政权废除,在卫国战争中自然不可能出现。苏联时代纪念卫国战争胜利时,也从来没有使用过它。然而,当代俄罗斯政权不仅恢复了这一历史标志,而且将其设为胜利日的的象征符号。其贯串历史、强化民族感的用意,在此昭然若揭。

当代俄罗斯政权的各种设计取得了怎样的效果?俄罗斯联邦公民怎么看待俄罗斯联邦?2012年全俄舆情研究中心的调查显示,只有23%的受访者认为,所有俄罗斯联邦公民不仅拼凑成了空间共存体,而且结合成了民族共同体。多数人则认为只有前者没有后者:所有俄罗斯联邦公民只不过是服从共同的政权、遵守共同的规则、享有共同的社会而已。也就是说,公民们是被政权从外捆绑在一起的,精神深处缺乏共认感。强制成分多,自发感情少。尽管这种态度让公民对俄罗斯联邦的感情打了一些折扣,不过热爱之情仍旧强烈。查阅近年来的多项社会调查,超过70%的公民不管对政权的态度如何,起码热爱俄罗斯联邦这个共存空间体。不容否认,这个空间共存体——政权也好,普通公民也好——历史上和当下确实创造出大量的成就。这些成就,有的直接引起公民自发认同,有的还要借助政权的宣传灌输。反正,它们产生了很大的积极效果。不过,有一些概念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比如国名。

俄罗斯(Россия)这个国名,字面意思是俄族人(русский)的专有土地。截至1917年,说俄罗斯是俄族人的专有土地,起码在政治权力掌控与社会资源配置方面符合事实。境内其他民族有的无能为力,有的则缺乏相关概念。苏维埃政权建立后,采取了相当激进的措施。1991年后,一大堆问题依然存在。如今的国名全称是“俄罗斯联邦”。但是仔细想一想,又是俄族人的专有土地,又是联邦,那这片土地到底是谁的?当代俄罗斯政权曾经有意快刀斩乱麻。具体表现包括,在个人身份证件中删除了“民族”一项,在正式表态中反复强调俄罗斯公民(россиянин)这个概念。言外之意就是,俄罗斯是境内全体公民的祖国,全体公民享有平等的法律地位,忘掉国名本意和俄族定位那些纠葛吧。然而,当代俄罗斯政权很快发现,有些麻根本斩不断:对于简单化的“联邦国家—联邦公民”概念,俄族和其他一些民族中不买账者大有人在。有些麻则不能斩断:政权还有一系列利益考虑,不能早早地先作茧自缚。

要把空间共存体变成民族共同体,让所有公民产生民族共认感,归根到底还得依靠俄族的那些“软件”,包括历史成就、文化特色、著名人物、语言文学等。

当代俄罗斯政权虽然不怎么明说,但是做起来毫不含糊。在中小学历史教科书里面,叙事主线一定是俄族历史。虽然宪法没有突出俄语的地位,但是全国各地事实上都在强制要求使用俄语。正常的中小学也一定把俄族语言文学立为第一科目,根本不看学生是不是俄族。即使具有极大象征意义的官方货币,其正反面的人物和建筑也几乎全是俄族的(除了叶卡捷琳娜二世身世特殊)。不仅对内培养民族共认感时如此,对外宣传国家形象时也是依靠俄族的“软件”。最典型的例子就是2014年的索契冬奥会开幕式,俄族文化元素比比皆是。更不用说五花八门的外宣视频、外宣演出,频频出现的一定是俄族的乐器、俄族的服装、俄族的美食。

在对待境外俄族时,当代俄罗斯政权就毫不避讳了:

俄罗斯联邦是境外俄族的祖国。

如今,在俄罗斯联邦之外,自视为和被视为俄族的人超过一千万,广泛分布在多个国家地区。他们是否真能算是俄族,可以仁者见仁。不过不容置疑的是,不管俄族血统多寡,他们确实固守着一些俄族文化基因,也怀有某些共同的历史记忆(比如卫国战争)。多数人其实是原苏联其他十四个加盟国的公民,另一些人则是历史上不同时期沙俄与苏联移出者的后代。境外俄族对俄罗斯联邦的态度因人而异,不过当代俄罗斯政权确实盯上他们了,不仅频繁向其喊话,而且通过各种手段引导他们的观念。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不朽军团”游行。它本是最近几年俄罗斯国内为了纪念卫国战争而推出的,却通过多种渠道对外传播,引得境外俄族陆续效仿。甚至分布在美国、澳大利亚、西欧的俄族人都举行了这样的游行。当代俄罗斯政权甚至提出了“俄族共同体”这个概念,把全世界自视为或者被视为俄族的人都囊括了进去。究其目的,当然是试图影响他国政局,撬动地区态势。

不得不承认,1991年之后,在俄罗斯以外,除了在白俄罗斯,散布在其他前苏联加盟国的俄族人纷纷沦为“出气筒”,各种不幸纷至沓来。有的人在生活中备受歧视,有的人甚至连保命都成了问题。笔者于2016年7月曾在俄罗斯的火车卧铺车厢中,有幸访谈了一位亲历者。那位俄族阿姨本是吉尔吉斯斯坦公民。她回忆说,九十年代时,吉国境内的大批俄族人受到攻击,正常生活难以为继,受伤甚至丧命者不在少数。他们自然把俄罗斯联邦视为理想归宿,为了迁居付出各种努力。俄罗斯联邦政府和境内普通俄族公民也欢迎他们“回归”。俄罗斯联邦政府设置了一些渠道,让他们可以相对容易地获得俄罗斯联邦国籍。俄罗斯联邦境内的普通公民也做出一些配合,要么出具亲属证明,要么在岗位和住房上协助安置。笔者访谈的阿姨就是通过亲属关系获得俄罗斯联邦国籍的,日后在乌法市定居,起码免除了性命之忧。像她这样的俄族人不在少数。1991年至今从原苏联加盟国移入俄罗斯联邦又获得国籍的俄族人,总共超过六百万,几乎相当于搬来了一个圣彼得堡。

要说从其他原苏联加盟国移入俄罗斯联邦进而获得国籍,在30年间共有1400万人这样做。如果考虑到历史渊源,理论上说,不管上述人是不是俄族,俄罗斯联邦境内的俄族人都应该对其抱有认同感。起码,当代俄罗斯政权有时就用“同胞”一词来称呼他们。而实际上,俄罗斯联邦境内的俄族人对这些“同胞”的态度相差甚大:落难“回归”的俄族人受到同情,而入境谋生的其他人则遭到非议。2019年利瓦达中心的调查表明,73%的俄罗斯公民要求当局采取措施限制非俄族人入籍。他们的不满主要是针对来自中亚与高加索的非俄族人。这些人在本国难以谋生,试图入籍俄罗斯联邦者大有人在。前述73%的俄罗斯公民之所以异常反感,主要不是认为对方抢占了社会资源,而是觉得对方在文化基因方面“非我族类”,甚至可能带进暴恐隐患。

于是,俄罗斯联邦境内的一些俄族人坐不住了。他们公然宣称本族至上,前述“不速之客”只能在各类资源分配问题上当二等人,甚至最好来也别来。他们设计出一系列极具攻击性的歌曲、图案、标语,通过多种渠道大肆宣传。有些人还建立了成型的组织,指挥其成员在现实生活和虚拟平台上协力出动。极端者还不惜诉诸暴力,直接对“不速之客”拳脚相加。俄罗斯政权几次谴责相关言行,也惩治了一些做法极端的人。但是,政权并没有彻底整改的决心。毕竟,这种势力尚有利用价值,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放虎出山,转嫁国内对一些问题的不满情绪。俄罗斯自由民主党专门迎合这种情绪,在参加各类选举时,把俄族至上当成王牌来打。有些党员已经成为杜马议员,一言一行本应掌握分寸,但是他们却频频放出排外言论,甚至有意推动相关立法。

总之,别看俄罗斯政权频频“秀肌肉”,其实,民族国家定位、族群空间构建、公民身份认同,一系列问题远远没有解决。苏联解体后留下的头绪,依然在很大程度上剪不断理还乱。不管是国家层面上,还是私人关系上,外人和俄罗斯人打交道,还得就这些问题号准脉。

(作者:庄仕琪,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博士后。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责任编辑:朱学森 SN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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