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特朗普设障拜登扫雷，美国重返伊核协议说说容易做起来难
重返伊核协议或许是美国现任总统拜登竞选时在外交政策上为数不多的承诺之一。
在拜登上任后，虽然伊朗总统鲁哈尼频频以和解的语气发表言论，敦促其兑现诺言，以“弥补”美国前任总统特朗普的过错，但鲁哈尼排除了重新谈判的可能性，呼吁美国“无条件”重返伊核协议，以换取伊朗全面遵守协议条款。
1月22日，曾领导2015年伊核协议伊方谈判小组的伊朗外交部长扎里夫在一篇署名文章中表示，美国新政府面临一个“基本选择”——拜登政府要么“拥抱特朗普政府失败的政策”，要么“放弃过去失败的预设，寻求促进地区和平与友谊。”
新上任的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1月29日表示，尽管解决伊朗核问题是拜登政府“关键的早期优先事项”，但美国政府还有很多人拒绝为重返伊核协议设定时间表。分析认为，即使拜登政府有重返伊核协议的强烈意愿，但其仍然面临巨大的内部阻力，而美国即使坐下来与伊朗谈判，也存在复杂的技术问题。
然而，随着伊朗的耐心不断流逝，留给拜登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特朗普埋下的雷
自特朗普2018年宣布退出伊核协议以来，美国政府对伊朗施加了数轮制裁，对象涵盖了从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等政府官员到石油业、钢铁业、金融业、银行业等各类实体机构。特朗普政府官员坚称制裁的主要目标是“阻止伊朗发动对外侵略”，但批评人士认为，特朗普对伊朗实施多轮制裁实际上是意在推翻伊朗政府，而特朗普在任后期对伊朗的制裁加码则是故意给继任者拜登“埋雷”。
对此，伊朗坚持认为，在重返核协议前，美国必须解除对伊朗的绝大多数制裁——这正是困扰拜登团队的问题之一：眼下特朗普对伊朗施加的制裁条款“堆积如山”，而其中哪些可以撤回，哪些还有待考察，似乎并没有一个特定的界限。
不仅如此，解除制裁在技术上实现起来也十分复杂。以伊朗中央银行为例，特朗普2019年以支持恐怖主义为由对其施加制裁，但在此之前，伊朗央行已经受到美国20年的一级制裁，即禁止美国公司与其交易，并受到10年的二级制裁，即美国威胁制裁与该银行合作的外国金融机构。
“美国会解除对被指控资助代理人武装的伊朗中央银行的制裁吗？拜登会取消针对‘试图干涉美国选举’的伊朗公民的制裁吗？”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抛出了这样的疑问。这也是不少共和党人关心的，他们认为这些制裁在限制伊朗影响力方面存在合理性。
2021年1月28日，刚刚卸任国际危机组织主席的罗伯特·马利出任美国伊朗问题特使。现年58岁的马利为伊朗-埃及裔混血，曾是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政府参与伊核协议谈判的关键成员。在他上任后，反对伊核协议的共和党人立刻将矛头对准了这位新任特使，阿肯色州参议员在推特上指责马利有着“同情伊朗政府和敌视以色列的长期记录”，多名共和党议员也呼应了这种反感情绪。
Politico援引一些特朗普政府工作人员的观点报道称，“新总统不应该解除任何制裁，因为核协议不值得重启。”相反，这些人认为，特朗普团队的“极限施压”政策是留给拜登的一份礼物。“不要放手。”美国国务院前伊朗政策高级顾问伦·霍多尔科夫斯基直言，“让伊朗积极行动的唯一方法就是增大压力。”
然而，伊核协议的支持者则指出，特朗普的“极限施压”战略并未推动伊朗就更严格的约束条款进行任何谈判，伊朗也并没有停止令美国及其盟友担忧的行为。相反，比起协议签署伊始，如今的伊朗离制造核武器更近了一步。
“（美国与伊朗）重建政治互信的最大挑战主要是来自国内的压力。比起对华强硬的两党共识，民主与共和两党在伊核问题上似乎分歧较大，由于国内各类问题困难重重，现阶段民主党并不希望节外生枝。”美国欧道明大学政治学与国际关系助理教授吴萱萱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假使拜登在伊核问题上释放明显善意，必然会遭到共和党的强烈指责，这不利于拜登政府推进其他国内议题。”
除了内部阻碍，拜登还面临以色列和海湾阿拉伯国家的外部压力。近两年，随着美国加码打压伊朗，以色列得以改善与沙特等海湾阿拉伯国家之间的关系，阿联酋、巴林去年已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近日，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更是多次放话称，美国若重返伊核协议将会是“错误”，以军方领导人阿维夫·科查维则直言，以色列正在准备针对伊朗的“各种可能行动”。
重修旧好前还要走“漫长的路”
即便拜登下定决心重返伊核协议，这也不是可一蹴而就的。
新任美国国家情报总监艾薇儿·海恩斯1月26日在确定任职的听证会上接受了参议员苏珊·柯林斯关于美国是否会重返伊核协议的提问，而她的回答有点令人惊讶：“坦率地说，我认为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海恩斯表示，拜登及其团队“必须认真研究伊朗的弹道导弹问题，以及在美国重返核协议之前伊朗其他‘破坏局势稳定的活动’”。
1月27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举行首场新闻发布会时也发表了类似评论。布林肯指出，美国对伊朗的制裁将持续一段时间，因为美方仍在观望伊朗是否“确实停止了违反伊核协议的活动”，“伊朗在很多方面都未达到合规要求，倘若美国要做出决定，会需要一些时间。至少可以说，我们现在还没走到那一步。”布林肯此言便是明确表示，若欲重返伊核协议，美国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在同日的首次简报中，白宫新闻秘书简·普萨基也重复了同样立场。“拜登总统明确表示，他认为，通过连续的外交，美国应当寻求延长并加强对伊朗的核限制。”普萨基表示，“伊朗必须恢复遵守核协议所规定的重大核限制。”
“布林肯比国会和总统幕僚团队中许多伊核协议的支持者要现实得多。他明确表示，伊朗必须率先采取行动，而且美国会在取消制裁之前对伊朗遵守伊核协议的状况进行评估。”上个月离任的特朗普政府伊朗问题特别代表艾略特·艾布拉姆斯分析道，“这意味着（美国重返伊核协议）至少需要几个月，而不是几周。”
“目前最大的挑战是美伊双方缺乏政治互信，即便重启谈判也可能毫无成果，假使如此，那么拜登不仅不会得分，反而会被共和党批评对伊朗过分软弱，从而在政治上丢分。因此，拜登政府不太可能因为伊朗国内总统选举在即（2021年6月）就贸然重返谈判。”吴萱萱指出。
截至目前，人们还没有窥见拜登政府在伊朗问题上与前任政府的任何不同。五角大楼1月27日表示，当日美国向中东派遣了一架B-52H轰炸机，目的在于“展示对美国地区盟友的安全承诺”。据美联社报道，飞行跟踪数据显示，这架轰炸机从美国本土路易斯安那州的基地起飞后直飞波斯湾，这是自去年11月以来美国军方第六次向该地区派出轰炸机，也是拜登上任以来的首次此类行动。分析认为，这表明拜登政府打算继续将这种威慑行动作为常规做法。
“我认为尽管拜登政府确实想要重返伊核协议，但他们也清楚鲁哈尼和扎里夫面对着（来自强硬派）怎样的压力，他们必须让美国难堪。因此，通过采取一些强硬路线逼迫伊朗首先履约，他们会让自己在谈判中占据有利地位，最终的结果是让双方都回归正轨。”专注于美伊关系的伊朗地缘战略分析师阿里雷扎·艾哈迈迪对澎湃新闻表示，“而伊朗也采取了同样的姿态。”
“为了确保双方可同时回归协议，伊朗与美国最终将通过伊核协议的欧洲签署国从中斡旋。”艾哈迈迪预测道，“这正是华盛顿和德黑兰许多人所期望的最好结局。”
吴萱萱也认为，虽然拜登政府短期内不会重启谈判，但私下仍会开展外交工作，防止伊核危机再进一步升级，并逐步加深美伊间的政治互信。“管控危机、重建互信的重要一环是如何与英、法、德、中、俄五国展开协调合作。”吴萱萱表示，“面对特朗普此前的毁约行为，拜登政府如何重新赢得欧洲盟友的信任，又是否可真正超越意识形态的分歧与中俄展开合作，这些仍然都是未知数。”
美国不急，伊朗急？
对于伊朗来说，美国这样的重返核协议日程规划还是太慢了些。
1月27日，《纽约时报》刊登了伊朗驻联合国代表马吉德·塔赫特-拉万奇一篇名为《拜登想重返伊核协议，他可以从这里开始》的文章，文中指责美国对伊朗经济的不公正封锁让伊朗人民遭受苦难，并敦促拜登政府立即解除制裁。
“拜登及其政府应该知道，任何为解除制裁所做的拖延都将被解释为对伊朗人民敌意持续的迹象。”塔赫特-拉万奇写道，“这扇窗正在关闭。倘若（美国）新政府不履行其义务，在短期内取消制裁，那么美国参与核协议的可能性将被破坏。”
去年12月，伊朗议会已经通过法案，要求政府在未发现对伊制裁“松动”的情况下，进一步突破核协议限制。1月4日，伊朗宣布已开始在福尔道核设施落实将铀浓缩丰度提升至20%的相关措施。1月28日，伊朗议长卡里巴夫称，在不到一个月时间，伊朗20%浓缩铀的生产进程已经快于预定进度。
不仅如此，伊朗议会还威胁，若美国对伊朗在金融、银行等领域的制裁未在2021年2月21日之前解除，伊朗将根据议会法案驱逐国际原子能机构核查员，而这一举动也会触及伊核协议欧洲签署方的底线。
德黑兰大学接近政府高层人物的纳赛尔·哈迪安对《纽约客》表示，鲁哈尼政府的期望是美国迅速回归伊核协议，“若拜登不采取行动，那么伊朗所有主要派别都将推动伊朗升级核计划的各个方面。”
虽然特朗普2018年5月宣布美国退出伊核协议这一决定时似乎只发了一条推特，但美国重返这纸协议却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命题。美伊双方需要进行相当多的谈判才可就一些分歧达成妥协。不过，横亘在艰难谈判之前的还有另一个重大问题——伊朗将于今年夏天举行总统选举，若无意外，以达成伊核协议为主要政绩的温和派总统鲁哈尼将卸任。
“鲁哈尼无疑将离开，他已经做满了两个任期。下一任总统很有可能是一位保守派人士，此人一定会对伊核协议持反对态度——无论他是否会公开表示。”艾哈迈迪分析称，“因此，事情就更难办了，这就是为什么假使拜登继续不紧不慢就意味着美国再也没有重返伊核协议的机会了。”
“倘若事情不会很快发生变化，那么（伊朗强硬派）就会更加强硬，局面就更加复杂。”艾哈迈迪认为，伊朗政府的一些保守派人士已经调整了对“新条件”的要求，目的是为了让美国难以重返伊核协议，或让拜登政府将该问题一直搁置到6月的伊朗总统选举。
虽然当下美国重返伊核协议的道路有多崎岖，各方意见不一，但黑暗尽头或有曙光。
国际危机研究组织伊朗问题分析师奈桑·拉法蒂对“美国之音”表示，“截至目前，拜登政府一直都坚持经深思熟虑后再敲定的伊朗政策，在拜登政府公布（重返伊核协议）的方法细节之前，他们可能正在与意见分歧相当大的盟国进行初步讨论。”
“我并不那么悲观。”艾哈迈迪说道，“因为美国确实想要重返协议，伊朗也想要回到过去。假使双方都希望如此，那么他们会进一步激发彼此的政治意愿，这将超越（重返核协议的）技术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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