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宋鲁郑:“丑陋的美国选举”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宋鲁郑]看到题目,不要给我贴上反美的标签,因为这是9月5日出版的英国《经济学人》杂志封面大标题。
当然,《经济学人》只是把原因归于特朗普和共和党身上:认为他是美国民主的威胁,选举战略是利用民众对混乱的恐惧。更有很多共和党支持者认为,如果败选,肯定是因为对方作弊。如果双方差距很小,特朗普将不会承认选举结果。这将会立即引发街头抗议,而且很多人持有武器。还有高达30%的共和党人支持特朗普拒绝离开白宫,如果有大规模选举舞弊的话。
二战之后,美国以超强的国力为后盾,自视为当世人类社会的理想政治制度,每次大选也都成为展示美式民主制度橱窗的机会。然而,自2008年美国发生经济危机以来,其硬实力受到重创进而影响到软实力,直到2016年大选达到一个新的顶点:参选的特朗普“少儿不宜”的表演,令中小学不得不取消观看选举和辩论的直播。
2020年,新的大选季到来,虽然结果要到11月3日投票之后(当天或者无法预测的时间长度)才能揭晓,但美国丑陋的选举之名已经誉满全球。
政治献金
即使从欧洲的角度,美国的民主模式也存在巨大的问题。首先就是金钱过于突出的作用。
2010年,最高法院裁定企业的政治献金属于言论自由的一种表达方式,从而取消了对企业、利益集团政治献金的限制,从此资本对政治的围猎和干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根据《华盛顿邮报》的估计,在2016年大选期间,包括候选人募集的个人捐款、本党竞选委员会捐款、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PAC)的资金助阵,希拉里·克林顿的竞选经费开销高达13亿美元,而特朗普阵营则为7.95亿美元。
我只是比较感叹,按说,最高法院不是民选出来的,既不受资本也不受大众的影响和控制,享有独立的地位,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讨好资本啊;如果需要选举的行政机构、立法机构和不需要选举的司法机构均臣服于资本,那么又何来真正的三权分立呢?
为了对比,可以看看法国。
上一次法国大选,政治人物选举开支明确规定第一轮不能超过1800万欧元,第二轮不能超过2200欧元。为此马克龙自己还举债800万——当然只要他的得票率超过5%,国家会偿还这笔钱。个人捐款不能超过7500欧元,企业则不能捐款。
由于竞选实际开支往往超出限额和补助,许多候选人不得不采用非法手段。比如法国前总统萨科奇就被指控接受欧莱娅公司的秘密竞选资金。卡扎菲被推翻前也曝光曾向萨科奇提供政治献金。第五共和国几乎历任总统都曾从非洲国家获得政治献金,以致于当一位非洲领导人去世时,往往会出现现任、前任、不同党派的总统一起出席葬礼的场景。
如果按照美国法院的裁定,法国是一个限制言论自由的国家。不过,美国最高法院不靠谱的时候很多,比如1896年就裁定州法律在公共交通中规定的种族隔离制度并不违反宪法第14条修正案的“平等保护”原则,只要提供给黑人和白人完全一样的交通设施就可以。
1950年代中期,美国南部公交上的种族隔离
当然,一个全球最富裕的国家多花点钱选一个总统也无可厚非,但要害并不是钱多少的问题,而是资本对政治的控制。
大家可能还记得2001年,当时美国第17大企业安然突然宣布破产倒闭。安然的问题早就曝光,但国会却一再放松对它的监管。原因很简单:71%的参议员、众议院能源委员会23名委员中的19人都接受过安然的捐款,甚至联邦能源管制委员会主席也是安然公司总裁肯·雷推荐的人选。所以安然的问题谁能管,谁敢管?在这种情况下,安然能够持续多年精心策划、乃至进行制度化、系统化的财务造假、内线交易,以欺诈行为长期隐瞒巨额债务,直到最终纸再也包不住火倒闭为止。
美国政治学者迈克尔·罗斯金在《政治科学》一书中感叹:我们可能会拥有一个“金钱买来的最好的国会”,但是对于如何避免这种金钱带来的腐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办法。
公平地说,这并非美国特例,有很多国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日本政治人物连黑社会的钱都要;类似于安然丑闻,罗斯金评论说:“在欧洲,这样的丑闻更多,也更恶劣。”
资本堂而皇之介入政治,自然要寻求回报。有的是安然企业类型的,有的则是要求入阁登坛。一个美国新总统有3000多个职务可以任命,这也就演变成权钱交易的筹码。这除了不可避免地带来非专业化,还有腐败。
根据调查,美国政府中几乎所有的腐败行为都是政治任命者所犯的,而不是职业文官。这样的例子很多,上世纪八十年代,联邦房屋信贷委员会的文官试图揭发林肯信贷公司,但上级政治官员和5名参议员都曾接受林肯信贷公司130万美元的捐款,所以文官的揭发被否决,并拖延对该公司的调查。
2013年夏天美国最火热的政治书籍是《这座城》(This Town)。这本书以详细的资料告诉世人,美国的永久性政府不是政党,也不是某个机关,而是一帮专门守着联邦政府钱袋子的职业操作者。在华盛顿,金钱已经超越权力,成为“终极货币”。国会议员每五天的工作中,有三天是用来筹钱的。他们在国会每次投票都非常注重金主们的利益。
此外,游说者们握有参议员和政府员工人人向往的金钥匙:公务员卸任后的就职去处。1974年,只有3%的国会议员卸任后加入游说公司;而现在,众议员卸任后担任游说者的比例是42%,参议员的比例更高,达到50%。其后果就是涉及全国利益的立法被各种利益集团所控制。
这本书得出的冷酷结论是:权钱交易已经彻底地程序化。美国正如罗马帝国崩溃前的末期:制度化的政治腐败,作恶成了惯例,违法成了时髦。
据法国出版的《他们的债务,我们的民主》一书披露,仅2010年美国游说集团投入的资金就超过300亿美元,完全由金钱组成的游说集团被称为参议院和众议院之后的“第三院”。
在今天的美国,金钱不但决定谁当选总统,谁出任政府官员,还决定政府怎么运作。
特朗普2016年竞选总统时,他在共和党初选首场辩论会上表示他给过所有的政治人物钱,为此他让这些政治人物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包括生活小事。比如他女儿结婚,一个电话希拉里就前来参加,“她没有选择,我给她的基金会捐钱了”。从中可见资本的强大主导性力量。中国著名学者王绍光曾经批评美国的民主其实是“钱主”,确实一针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