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若特朗普胜选,美国外交政策对世界意味着什么?
来源:东方网
据路透社援引一名知情人士报道,当地时间6月4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将高级助手召集至白宫。最近多份民调数据显示,特朗普在“主战场”摇摆州的支持率远不如2016年,使其11月的连任前景不甚明朗。
当天,特朗普竞选团队和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宣布,他们将于下周正式重启面对面的竞选活动。
(图说:抗议者聚集在白宫外,呼吁关注弗洛伊德之死背后的族裔矛盾。图/路透社)
距离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仅剩下不到5个月的时间,影响特朗普连任的因素有哪些?对我们而言更值得追问的是,假使特朗普连任,他的外交策略是否将对中美关系产生新的影响?
东方网·纵相新闻记者对话同济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王传兴。
2020年开端,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势头在美国仍未趋缓的背景下,明尼阿波利斯市黑人平民弗洛伊德疑似死于警察暴力执法,全美抗议浪潮就此点燃。这是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变数,也增加了美国大选结果的不确定性。
关于特朗普能否连任的讨论被分为两派。
在一些人看来,特朗普宣称要动用军事力量平息骚乱,反而有利于他的连任:1960年,正是在族裔矛盾激化、城市犯罪率暴增的情况下,共和党鼓动白人对抗情绪的策略占得上风,尼克松1968年上台时,正是以“法律与秩序(law and order)”为竞选主题。
但也有分析称,弗洛伊德之死引发的政治骚乱对特朗普来说,或许弊大于利。强调“法律与秩序”对挑战者来说是有力的宣言,但对于谋求连任者而言,却反证了动荡的存在。
(图说:6月2日,“弗洛伊德之死”抗议者走上街头。图/AP)
纵相新闻:目前看来,影响特朗普连任的因素有哪些?
王传兴:观察2020年的美国大选,可能最重要的还是看美国政治的根本变化。
最近几年实际上出现了一种情况,就是国际政治的转型跟美国国内政治的转型叠加在了一起。这两个因素应该会对竞选起到很大影响。
从美国国内政治来讲,2016年的总统选举最终还是以摇摆州定乾坤,好几个民主党阵营州都倒戈向共和党,那么今年它们是否会回摆?
我们在观察中期选举时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有几个摇摆州出现了反转,这个是特别值得我们关注的,应该观察民粹化势力在摇摆州是否有新发展。
按道理说,如果没有最近国内政治一些剧烈的动荡和变化,可能人们会认为特朗普今年胜选的概率会比上一次更高。但在近期发生的“双抗(抗疫和抗议)”上面,他的应对出了很多问题。
此前在白宫附近暴发示威游行时,特朗普躲进了地堡,对于他的个性而言可能会造成屈辱感,所以他后来立即宣布要采取军事镇压。这跟美国核心的宪政架构或者价值理念是有冲突的。
我们也注意到,最近美国共和党内部的一些精英阶层和权势集团已经做出了回应。“弗洛伊德之死”对他的影响,反过来可能比抗疫的影响更大。
另外,在某种意义上讲,2020年的美国大选很可能会跟国际政治捆绑到一起。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惊天的逆转,毫无疑问中国会被迫与美国的国内政治捆绑到一起。
纵相新闻:若特朗普连任,他会选择延续哪些重点政策?对中美外交还将造成哪些更深层的影响?
王传兴:这里我想补充一点,其实美国这个国家从价值来讲是一个矛盾体,它既有包容性,又有排他性。
作为一个移民国家,包容性贯穿了美国的历史。但是从排他性来讲,我们发现不管是美国的政治精英,还是学院派,他们实际上有一个非常核心的观点就是有“内外之分”。
美国国防部高层最近提出,“要为中美超级大国马拉松做准备”,系统分析了中美关系与冷战期间美苏关系的异同。
(图说:6月1日,特朗普就弗洛伊德事件发表国民讲话。图/路透社)
因此,特朗普如果胜选的话,中国可能会被迫进入一个战略竞争的阶段。既然是战略竞争,我觉得从时间上看,带来的可能是几代人的影响;从领域上看,更多影响的是技术、人文、经贸、意识形态、军事安全等领域。
另一方面,尽管美国两党还很难说已完全达成对华战略共识,但经过特朗普的三年多当政,美国对华社会基础已总体恶化,因此必然会影响到拜登的对华政策。
作为建制派,无论内政外交,总体上说,拜登更可能遵守政治“规矩”,因而中美更可能进行正常对话,从而进行符合双方利益的互动。
纵相新闻:说到对外政策,有美国学者认为,特朗普的谈判方式牺牲了一些对经济或者政治的长期利益,来获得一些短期的利益。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吗?
王传兴:特朗普目前应该可以归类到一个比较偏执型的领导人,他其实有个特点,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行事风格。他目前的外交团队,应该是中美两国建交以来最具鹰派色彩的团队。
我们要问一个问题,特朗普想要获得什么短期利益?他的短期利益是作为美国国家的短期利益,还是他作为一个领导人的短期利益?这两者是有根本区别的。
如果说他的短期利益纯粹是为了他个人的政治目的,我们可以说他的外交手段没有策略,但问题是他现在采取的对外战略或者对华战略,应该还是放在中美竞争的大框架里面来看。
这一届美国政府的底色是什么,其实特朗普已经回答了: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就是美国优先。在这个意义上讲,美国的对外战略,尤其是对华战略,都需要建立在此基础上进行理解。换句话说,特朗普外交政策的策略和手段都是为目的服务的。有时我们甚至可以说,他的缺乏策略和手段本身就是一种策略和手段。
纵相新闻:以特朗普为首的民粹主义一旦崛起,是否很难消退?为何他的逆全球化思路在当下得到了认可?
王传兴:民粹主义的崛起和消退肯定要从根源上去找答案,因为单纯从现象上来讲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从历史规律上来讲,民粹主义作为一种运动也罢、作为一种意识形态也罢、作为一种主张也罢,甚至作为一种政策也罢,它必然是会消退的。
那么它一旦崛起是否能够轻易消退?我觉得根源上还是要回归到美国国内政治。
我们知道,最近十年以来,美国社会正在经历一场内部重组。从历史上看,这种重组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例如1890年代的人民党运动和1930年代休伊·朗的“共同财富计划”。
(图说:美国路易斯安那州前州长、民粹主义政治家休伊·朗。图/NPR)
但像现在美国面临的政治,应该说比之前历次都更复杂,为什么?因为这一次不仅仅是精英和大众的对立,还有白人和非白人的对立、左翼和右翼的对立。这几个叠加会使局势更加激烈。
我个人认为,这次民粹主义的消退将会经历比较长的时间,不管下一任总统是特朗普还是拜登,要弥合美国社会的对立,应该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事情。
所谓“逆全球化”这个说法本身可能存在逻辑漏洞。
全球化的发展主要是取决于一个社会互动的能力,即社会互动的物质基础和社会基础。因为技术迅猛的发展,有些东西是阻挡不了的,从这个意义上讲,逆全球化是不符合实际的。我们大家现在提到逆全球化这个说法,更多是从政治逻辑的角度去讨论。
也就是说,全球化内在逻辑有两套:一套是基于物质技术和社会技术的互动能力的逻辑,一套是政治互动的逻辑。而政治互动的逻辑始终是一个动态平衡,就像波浪的高低一样,动态平衡过程里面肯定会有起伏,但大趋势是往前走的。
为什么这一次的动态平衡就会让人们提到逆全球化的表述?
我们可以回溯历史:19世纪中后期,由于贸易保护主义理论不再适用,英国废除了《航海法案》和《谷物法》,陆续与其他国家签订降低关税的双边贸易协定。这也推动了全球化经济第一个迅速发展的阶段。
但后来随着德国、美国经济实力的增强,英国重新收缩了自由贸易政策,进入贸易保护时期,捡起了“帝国特惠制”这么一个武器。
而这一次,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美国在全球化动态博弈的过程中备受关注。
因此,关于逆全球化的问题我觉得应当从双重逻辑去观察,美国政府的做法更多还是回到美国优先,但是并不意味着美国要退出全球化的进程。所以这一次人类是不是有智慧,能够跳出这个坑,是我们这代人面临的一个严峻考验。
撰稿|记者陈思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