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美国执业护士：疾控中心建议用围巾临时替代口罩，实际感染人数可能多很多……
来源：北京青年报
截至3月21日，美国确诊感染新冠病毒人数超过24，000例，超过280人死亡，其中纽约、华盛顿、新泽西、加利福尼亚是疫情最严重的四个州。
和中国疫情爆发初期一样，美国医护人员的防护装备也遭遇了供给不足的情况，N95口罩和防护服要么已经用尽，要么没达到医学防护标准。美国疾控中心（CDC）甚至建议医护人员，用围巾或头巾临时替代口罩。更令医护人员感到无力的是，他们缺乏足够的检验病毒的试剂盒。
林妍是一名在洛杉矶执业的华人护士，与国内护士的职责不同，她是一名NP（Nurse Practitioner，在美国注册护士RN[Registered Nurse]的上一个级别，负责医生的部分工作，如问诊、开药——编者注）。工作中，她负责决定是否给病患进行病毒检测。在接受北青深一度记者的采访中，她讲述了疫情发生后，自己在医院、诊所的经历。
△美国时间3月20日，纽约市长白思豪表示，纽约已确诊5151例新冠肺炎病例，并称纽约市已成为美国疫情的“震中”
CDC让我们用围巾、头巾做口罩
我的工作从早上6点30分到达医院开始，这时离正式上班还有半个小时，我需要提前查看一下病人的信息。7点钟科室会开一个5分钟的短会，提醒当天需要注意的病人。
进入感染病房之前，我会穿上防护装备。疫情发生之后，我们没有更改防护装备，仍然只是帽子、口罩、手套、脚套，还有一个防护袍，但是防护袍不是360度全覆盖的，脖子和腿露在外面，后背也可能会暴露，需要把带子系得更紧才可以。
接下来的12个小时，是我一天的“战斗”。首先我会对我负责的病人做例行检查，然后与医生、家属进行沟通，确认病人都服过药后，再根据医嘱和病人的病情来安排自己的计划。
美国一直有医护人员短缺的问题，大部分情况下我都很忙。每天我负责3-5个病房，12个小时连轴转。人手实在不够的时候，我们会从别的科室调人，或者请别的城市的医护临时来我们这儿帮忙。
午餐时间不固定，通常在12点到3点之间抽半个小时去吃东西。从美国出现第一例新冠肺炎病例开始，我就不和大家一起吃饭了，一般拿一些水和饼干自己去车里吃。
新冠病毒可以在空气里存活3-4个小时，但我不知道自己吸进去的哪一口空气里会有病毒，我尽量尽量减少自己的风险，也减少别人的风险。
我所在的这家医院已经有3例重症，1例死亡。我之前会关注新闻，看有多少人确诊，现在已经不想去看这些数字了，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感到更害怕。因为疫情变得更加严重的话，我们医护可能是最先倒下的。
我们医院里口罩不足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医院的疾控专家跟我们说，除了进感染病房，其他时间不用戴口罩。现在N95口罩越来越少了，医院也没有给护士发N95口罩，我戴的是普通医用口罩。
美国疾控中心发了公告，告诉我们医护人员，如果没有口罩的话，可以“做”——用围巾或者头巾当成口罩，遮住鼻子和嘴。我们都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这样？
检测标准太高，并且缺少试剂盒
每周，我有三天在医院工作，两天在诊所工作。
诊所的一天，工作时间是8个小时，从早上8点到下午5点，8个小时之内我要接待的病人大约有20个。病人一般会提前和我预约好，分时间段来，基本上15-20分钟看一个病人。
我在诊所执行的是医生的职责，会给病人问诊、开药。在我能管控的范围之内，我会直接诊治，遇到不确定的地方，会把病人推荐到专家医生那里。
很多人来诊所想做新冠病毒检测。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是因为恐慌，比如一个来自中国东北的女人，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感染，她没有发烧，但觉得自己发烧了，嗓子也有点疼。我就让她放宽心，先观察，只是嗓子疼的话，有很多种可能性，没法确诊。
很多墨西哥人现在也很恐慌，但他们反应得比较慢。1月就有华人陆陆续续来问检测的事情，墨西哥人可能最近这几个星期才开始意识到，然后每天都有来诊所问可不可以检测，自己到底有没有感染病毒。
△新冠肺炎患者在美国急剧增加
当然，可能真的有感染病例。前两天我接到一个病人的电话，是一个30岁的女人，她说自己去过西雅图开会，开完会后，发现会议上有一个人已经确诊了，最近她也有咳嗽的症状，所以想来检测。这种情况我判断她其实很有可能感染了，但我也没有给她检测。
美国疾控中心给我们设定的检测标准很严，只有上呼吸道症状的话，不能检测，必须要有下呼吸道症状，并且去过外国旅行，或者是已经和确诊的人有过接触，才可以做检测。所谓下呼吸道出现症状，就是听肺部会不会有不正常的声音，如果有，其实这时候已经是肺炎了。
对于没有达到检测标准的病人，我只能开消炎药，并告诉他们，现在不用吃，如果三天内没有好转的话，再吃药。消炎药只能治疗细菌感染，不能杀死病毒。如果他们吃了消炎药还没有好转的话，那可能就是病毒感染了。
我还能做的，就是建议病人呆在家里，减少外出。我会问他工作的地方是否允许他不去上班，如果不允许的话，我可以给他写一个医嘱给老板。
我的诊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检测到一例新冠肺炎患者。这有两个原因：第一，CDC的检测标准太高，我没办法和它死犟；第二，诊所没有试剂盒。试剂盒里有三样东西：一个用来从口腔里取样本，一个用来从鼻腔里取样本，再就是抽血的工具。这种试剂盒我们诊所周四才订到30个，现在还没有到。
所以，其实有很多疑似病人是没有做检测的，实际感染人数可能会比美国官方报出来的数据高很多。
目前，我所在的城市，抽血中心可以做检测。我在诊所遇到符合检测标准的病人，会打电话给抽血中心，确认之后介绍病人去那里检测。
检测出来如果真是感染的话，也还要看病人的症状，很严重的可以去医院急诊，如果不是很严重，待在家中观察，看看能否自愈。
如果病人在旁边咳嗽，光洗手有什么用？
无论是在医院还是诊所，我现在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脱掉身上的脏衣服，放进洗衣机，然后洗澡，并把我碰过的地方用消毒纸巾擦一遍。
不上班的时候，我不会出门，有人给我送东西，我都让对方放在信箱里，我自己再去取。我之前是不做饭的，现在没办法外出，只好逼着自己做饭了，因为不会炒，所以全靠水煮。我买了很多蔬菜、肉储存在冰箱里，做饭的时候加水加火锅底料进去煮就行了。
3月19日，加州州长宣布封城，他预计未来8周内，会有56%的加州人感染新冠病毒。我听到这个消息悲伤地哭了，我不知道他的预测是怎么做出的，但我觉得是有可能发生的。
我接触的人基本上都是做医疗行业的，他们当中有很好的朋友，有同事，有教会我成长的一些人。疫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也许会有我认识的人倒下，所以会很难过。他们不单单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他们更是医护工作者，如果他们倒下了的话，他们的病人都会被影响到。
△纽约公共图书馆、大都会博物馆、苹果零售店、百老汇演出等大型公共场所和活动相继关闭或取消
从美国有第一例新冠肺炎病例开始，我就每天戴口罩。我常常劝身边的美国人戴口罩，有的人听，有的人不听。美国政府总是说戴口罩没有什么用处，我真的很着急。如果只是告诉大家勤洗手，可是一个病人就在你旁边，在那里咳嗽，你疯狂地洗手能有什么用？
好在现在很多人都意识到的确需要戴口罩。但是在洛杉矶，人们买不到口罩了，街头上人们戴的口罩奇奇怪怪，我看到有人戴万圣节的那种搞怪口罩，有的人戴那种薄薄的一次性口罩，都能看到他的鼻子和嘴巴。
因为我在医院、诊所工作，父母很担心，经常会打电话。这两天我的手受伤了，可以不去上班，他们松了一口气，我反倒感到内疚，因为我的同事朋友都还在前线。
我的医院因为发现了确诊病例，有医护人员感到害怕就请假不去了。但我觉得在特定时间里，需要更多医护人员无私奉献。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林妍为化名）
文|北青报记者颜星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