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深度|特朗普为何此时“炒掉”鹰派博尔顿？
美国总统特朗普周二在推特上宣布，博尔顿不再是他的国家安全顾问。这一消息既在外界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一方面，“鹰派”人物博尔顿“位子不保”的传闻已有数月，如今反倒有种“靴子”落地的感觉。另一方面，就在特朗普发布推特前不久，白宫新闻办公室宣布称，博尔顿当天将与国务卿蓬佩奥、财长姆努钦共同出席新闻简报会。特朗普的推文一出，白宫上下一片哗然。
特朗普为何此时赶走博尔顿？博尔顿的离职将对特朗普政府的外交政策产生怎样的影响？下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职位又会落到谁的头上？外界议论纷纷。
急需一场胜利
跟特朗普政府许多前任官员一样，博尔顿的离职方式似乎并不光彩：不是主动请辞，而是被迫离职。
特朗普10日在其推特上写到：“我昨晚通知约翰·博尔顿，白宫不再需要他的服务。我强烈反对他的许多建议，政府中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因此我要求他辞职，今天上午交给我。”
然而，这种说法遭到博尔顿的反驳。他随后在推特上回应：“昨晚我提出辞职，特朗普总统说，我们明天再谈这个吧。”他致信《华盛顿邮报》等多家媒体，澄清自己是主动请辞，而不是“被炒”。
有评论认为，关于离职方式的争论只是两人矛盾日深的“冰山一角”。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刁大明认为，究竟是自己辞职，还是被炒，并不重要。在近几个月里，博尔顿已经处于被边缘化的状态。美国与塔利班谈判的代表连相关方案都不给博尔顿过目；特朗普6月底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在板门店会晤时，博尔顿被派往蒙古访问。
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吴心伯指出，博尔顿被解职并不让人意外，他与特朗普关系不睦、位子不保的消息已传了三四个月了。如今只是“靴子”落地而已。值得关注的点在于，他为何此时走人，而不是更早或更晚的时候。
作为美国“鹰派”的代表人物，现年70岁的博尔顿毕业于耶鲁大学，曾是一名律师，被誉为老练的官僚政治“拳击手”。他先后曾在里根、老布什、小布什三届政府中担任重要角色，到年逾古稀之时，还碰到了“伯乐”特朗普，于2018年3月出任其第三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专家指出，博尔顿是国家安全“鹰派”、持新保守主义的观点，“非黑即白”，主张实施“先发制人”的军事行动，被特朗普和一些阁僚嘲笑为“战争贩子”。“他一直积极推动对伊朗动武，在小布什政府时期就持这一主张。这次博尔顿再进政府，表现出完成此前夙愿、收拾伊朗的姿态，”吴心伯指出，在朝鲜、委内瑞拉问题上也是一样。但这种极端鹰派的政策，与特朗普眼下的利益诉求不符。
刁大明认为，博尔顿的出局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一方面，近几个月来，博尔顿与特朗普在中东、朝鲜半岛、委内瑞拉等诸多事务上的矛盾越来越深，离任的趋势越来越强；另一方面，随着竞选周期来临，特朗普急于在外交上取得突破，博尔顿已被视为一个重要障碍。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最新民调显示，总统正处于危险的政治水域：支持率降至39%，只有36%的受访者认为他值得连任。在2020年大选日渐临近的背景下，特朗普正在审视自己乏善可陈的成绩单。他希望与伊朗、塔利班和朝鲜达成协议，他显然认为，如果没有博尔顿，这样做会更容易。
美国《华盛顿观察家报》称，博尔顿除了不信任联合国和多边主义，与特朗普其实并无太多相似之处。博尔顿可以说是华盛顿最极端的鹰派了，他动不动就想要用武力解决包括伊拉克、利比亚、朝鲜等一系列问题，甚至还曾经撰文要求对朝鲜“先发制人”轰炸其核设施，“任何稍有理智的人都会同意：轰炸一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是一个蠢透了的想法”。
世界观根本不同
外界普遍认为，在两人渐行渐远的背景下，阿富汗问题成为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特朗普一心希望在战争爆发近18年后从阿富汗撤军，甚至秘密安排了“9·11”纪念日前夕在戴维营与塔利班方面会谈的计划。但博尔顿是美国与塔利班达成和平协议的主要反对者。他坚持认为，美国可以从阿富汗撤军，但没必要与恐怖组织成员达成协议。一名前高级官员表示，国务卿蓬佩奥和副总统彭斯都认为，博尔顿泄露了美国和塔利班代表在戴维营举行秘密会议的内部讨论，导致特朗普政府处境狼狈。上周末，特朗普通过推特取消了这场秘密会议。美媒指出，博尔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错，特朗普对这种想法感到愤怒。随着戴维营会晤取消，特朗普与博尔顿的“婚姻”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有美国学者认为，博尔顿之所以“搞砸”了这段关系，是因为在总统“两极分化”的外交政策本能中，博尔顿手足无措。一方面，博尔顿倾向于动用军事力量来解决伊朗和朝鲜等问题，这迎合了特朗普希望被视为硬汉的愿望。但另一方面，特朗普的交易本能最终胜出。
英国《卫报》认为，博尔顿并不是问题的所在，他的老板才是，毕竟博尔顿是被特朗普招进来的。英国天空电视台指出，特朗普与博尔顿的本质分歧在于特朗普还是希望与朝鲜乃至伊朗这样的敌手坐下来谈判的，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可博尔顿却很不喜欢这样，他更倾向于直接动用武力干涉，颠覆这些政权。所以，俩人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
共和党参议员兰德·保罗认为，说到底，特朗普和博尔顿的世界观根本不同。
刁大明指出，两人之间的分歧，体现了共和党鹰派强硬的外交理念与特朗普急于兑现竞选承诺、制定加分决策的本质矛盾。
“除了实质性的分歧，还有形式上的格格不入。”《金融时报》认为，博尔顿表现得像个“大人物”，而特朗普“对此感到厌倦”。博尔顿邀请许多朋友和前同事进入国家安全委员会，尽管这一做法符合白宫过去的操作，但特朗普的一些助手认为，这种做法有些过分。一名前高级政府官员表示，博尔顿的大批随从对他本人似乎比对特朗普更忠诚。
《纽约时报》称，从一开始，两人就不太合拍。博尔顿接替了死板、以流程为导向的麦克马斯特将军，麦克马斯特则接替了倒霉的迈克尔·弗林。与两位前任比，博尔顿更不恭顺。博尔顿是一名寻求推进自身世界观的理论家；而特朗普是一个特朗普主义者——只顾自己，极为冲动。这段“婚姻”在宣誓之前就注定要失败。
“按理说，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是特朗普的幕僚，应该忠实地执行总统的意见。历史上，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与总统之间出现分歧的情况不多。比如尼克松总统时期，他与国务卿罗杰斯之间心存芥蒂，但对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就很放心；在卡特时期，推动与中国建交的事务也是交由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负责，而不是国务卿。但博尔顿犯了大忌，他利用担任幕僚的机会推动自己的政策主张，总想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总统身上。”吴心伯指出。
最重要的“遗产”
博尔顿的离开会给美国外交政策带来什么影响？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就在博尔顿“被开除”后，国际油价立刻出现“膝跳反射”式的下跌。因为市场预期随着博尔顿的走人，美国可能会放松对委内瑞拉和伊朗的制裁。
特朗普的支持者认为，博尔顿的走人令世界陷入战争的风险一下子小了很多。美国《时代》网站称，它代表着特朗普总统任期的一个转折点，可能让特朗普有更多的回旋余地来放纵自己的鸽派本能。
特朗普的批评者认为，不到三年时间迎来第四任国家安全顾问，这一事态发展是白宫内部和总统外交政策运作混乱的又一迹象。除此之外，特朗普还炒了一位国务卿、一位国防部长、一位国家安全局局长、两位国土安全部长，并失去了美国驻联合国大使、美国国家情报局正副局长。
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前官员布雷特·布鲁恩表示，“我们在国家安全和外交政策方面极度缺乏稳定和战略。这对美国和我们的盟友来说是危险的，因为我们的对手能够利用本届政府不断出现的麻烦、动荡和转场。我们很可能会看到更大规模的即兴外交的回归。虽然博尔顿比大多数国家安全顾问更激进，但不像蓬佩奥那种阿谀奉承的风格。”
在吴心伯看来，博尔顿走人会使极端鹰派势力有所削弱，当前几个特朗普关心的问题可能会有进展，比如是否尽快跟伊朗开始谈判等。刁大明则认为，博尔顿的离开并不能让美国面临的外交难题迎刃而解，比如阿富汗撤军问题，如何推进这一进程仍有很多阻碍。它反倒会让人觉得特朗普政府的混乱，用人没有方向感，缺乏理性、排除异己的倾向更加明显，一贯强调忠诚度和执行力的用人标准变得更突出了。
《纽约时报》认为，博尔顿留下的最重要遗产，是华盛顿制度的失灵。为了推行自己的政策议程，并为一位反复无常的总统效力，博尔顿用了17个月时间就有效摧毁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体系。自二战结束以来，国家安全委员会一直是美国外交政策的复杂架构，但博尔顿拆除了阻止外交政策陷入混乱的结构——不仅减少了参加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的人数，减少了委员会会议的频率，还打破了外交政策制定过程中的跨部门配合。实际上，不再有国家安全委员会，只有一个国家安全顾问。最后，他自己还被政府搞垮了。
《时代》周刊称，博尔顿的离开不会给美国外交政策带来太多变化，因为它一直都在特朗普的手中。
下任人选的信号
特朗普称，他将在下周任命新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
现任和前任政府官员表示，特朗普可能会考虑朝鲜问题首席特使比根、伊朗问题核心人物胡克作为替代人选；退役保守派军官麦格雷戈、美国驻德国大使格伦内尔、国家安全委员会官员沃德尔以及副总统彭斯的国家安全顾问凯洛格也在候选名单之列。
CNN称，特朗普在最近几个月会见了福克斯新闻谈话节目的负责人麦格雷戈上校，他是一名拥有博士学位的退役军官。与博尔顿不同的是，麦格雷戈对美国在大中东地区的军事干预持极端怀疑态度，他在福克斯节目中批评国会、五角大楼和国务院的“全球主义精英”，并强烈反对与伊朗发生任何形式的冲突。知情人士说，麦格雷戈最近会见了白宫代理幕僚长马尔瓦尼，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定会得到这份工作。《金融时报》称，比根是一位备受尊敬的外交政策专家，与蓬佩奥关系密切。但他也可能接替副国务卿沙利文。后者预计将被提名为新任美国驻俄罗斯大使。
刁大明认为，未来的人选有两个方向，一是军人，军方的作用和话语权有望得到提升，外交决策稳定性有望提高；二是比根这样的外交官可能性也比较大，当年在麦克马斯特走人之后，比根就是一个潜在人选，也被视为具备接任的资质。如果比根上任，可能会强化特朗普的外交理念。总之，从继任者的选择，可以看出美国国家安全决策生态的变化。
批评人士警告称，总统的第四任国家安全顾问可能对他没有什么影响力。也有美国学者调侃，下一任美国国家安全顾问仍将是唐纳德·特朗普，就像现任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实际上也是唐纳德·特朗普一样。国家安全顾问都只是“名义上”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