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瞭望|美国政治极化愈演愈烈,将走向何处?
▲ 美国首都华盛顿,国会山掩映在树木之间 刘杰 摄
◆撕裂:“两个美国之间的对决”
“特朗普现象”不再是美国政治的“意外”,而是美国政治持续极化、社会更加撕裂的一种体现
◆升级:两党对立推动政治极化
两党各自向着极右和极左方向继续发展,共同加剧了美国政治严重撕裂、对立隔绝、无法妥协的“部落化”趋势
◆激进:政治极化或陷“恶性循环”
如果没有新的有效变革,美国当前政治和社会生态的极端化、激进化趋势将不可避免地愈演愈烈
美国政治极化愈演愈烈
文/袁野 姚亿博
在备受舆论关注的2018年美国中期选举中,民主党时隔8年夺回了国会众议院多数席位,共和党则保住了在参议院的多数优势。舆论普遍认为,此次选举是对特朗普执政的一次“全民公投”,也将对未来一段时期美国的政治生态和2020年总统大选带来深远影响。
撕裂:“两个美国之间的对决”
自特朗普当选以来,美国政治极化、社会撕裂一步步凸显,并在本次中期选举中达到一个高潮。
如果说特朗普在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中获胜多少有些意外成分,中期选举的结果则清楚地表明,“特朗普现象”不再是美国政治的“意外”,而是美国政治持续极化、社会更加撕裂的一种体现。
民主党原本希望用带有鲜明进步主义色彩的“蓝色浪潮”重点冲击共和党的传统选区,但选举结果显然与该党的预期存在落差:“蓝色浪潮”并未成为一场政治海啸,“深红州”依然稳固。共和党虽然在众议院输了30多席,但在参议院的优势进一步扩大了,且增加的席位是自1962年以来最多的。特朗普在推特上炫耀,“在过去105年中,只有5位现任总统在参议院期中考试中取得胜利。”
投票率和竞选支出双双走高,也从侧面反映出此次选举不同以往。约有1.14亿选民投票,比2014年中期选举增加3000多万人;投票率达49.2%,是1914年以来的最高值。美国佛罗里达大学政治学教授迈克尔·麦克唐纳表示,投票率史无前例地高,主要归因于特朗普。美国“回应政治研究中心”透露,据统计,两党为中期选举花费超过52亿美元,创下历史新高。其中,金融巨头索罗斯投入超过1500万美元,前纽约市长、亿万富翁布隆伯格为民主党注资超过1亿美元。
利益集团与议员们的结合也比以往更加直接和紧密。美国“全国步枪协会”等拥枪团体将97.9%的资金投向了共和党,环保团体则将95.7%的资金投给了民主党。利益集团与特定政党的关系如此公开化,在美国历次选举中都少见,进一步表明建立政治共识的困难愈发突出。
从议题设置来看,两党在选举中的主打议题几乎毫无交集,两党选民的优先关切也几无重叠。美国公共宗教研究所10月29日发布题为《党派极化主导特朗普时代》的调查报告,显示美国选民不仅就如何应对某一问题而争论,对优先应对哪些问题也存在重大分歧。民主党选民优先考虑医保费用、贫富差距扩大、控枪和种族不平等;共和党选民优先考虑经济、国家安全和移民问题。调查还发现,两党选民都高度不看好对方阵营,对特朗普的看法更趋于两极:82%的共和党选民对他看法积极,高达79%的民主党选民对他持负面看法。
从身份认同和文化认知角度来看,两党选民间的鸿沟也在加深。总体而言,两党基本延续2016年大选的选情态势,民主党在年轻选民、女性、少数族裔、受过高等教育的城市居民中的得票率大幅领先,共和党则在中老年、男性、白人和低教育人群中占优。《华尔街日报》形容本次中期选举是农村与城市之间的对决,即“两个美国之间的对决”。
双方的对立情绪还超出政治领域,向社会层面传导。选举前,美国先后出现“邮包炸弹”和“犹太教堂枪击案”两起恶性政治性暴力事件,使选举气氛变得非常紧张。卡瓦诺大法官任命之争和移民“大篷车”等争议性事件,不断在不同性别和族裔的民众中制造断层线,使对抗和敌意持续发酵,表明本已严重的社会撕裂正在快速恶化。
升级:两党对立推动政治极化
当前美国政治的极化是多种复杂因素长期共同作用的结果,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政党政治的极化。不仅以民主党和共和党为代表的政治群体在一系列观点和政策倾向上存在巨大差异,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且相较于2016年,两党各自的极化程度也已发展加深到一个新阶段。
共和党进一步呈现立场极端化和反建制倾向,“特朗普化”趋势日益明显。在党内初选中,特朗普支持的50名各层次参选人中有48人获得党内提名,甚至一些鼓吹白人至上的“另类右翼”参选人也能在特朗普力挺下获得提名。相反,党内一度可以呼风唤雨的建制派迅速溃败,众议院议长保罗·瑞安等重量级人物不惜主动弃选以保留体面。共和党的“特朗普化”意味着党内不断涌现出一些在理念上支持、在风格上效仿特朗普的政治人物,一些人甚至“比特朗普还特朗普”,如竞选佛罗里达州州长期间各种出位言论不断的罗恩·德桑蒂斯。共和党选民开始将政治人物是否支持、捍卫特朗普作为评价其在政治理念上是否足够保守的关键指标,“特朗普主义”逐渐成为共和党的主导意识形态。
与共和党内“特朗普化”几乎同步,民主党内也呈现类似的极端化和反建制倾向,即所谓“桑德斯化”。这方面体现为民主党“身份认同化”加剧,即在性别、族裔等意义上的强化,具体表现在加强了对女性、少数族裔乃至LGBT(性少数人群,指女同、男同、双性恋者与跨性别者)人选的招募。本次选举中民主党推举了各级别共210名女性候选人,创下历史纪录;推举了133名少数族裔候选人,众议院首次出现穆斯林女议员;民主党候选人贾里德·波利斯成为了全美首个公开“出柜”的男同性恋州长。
此外,极左派也在不断挤压民主党建制派。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10月23日的一份报告警告,“社会主义正在美国政治话语中卷土重来”。曾任桑德斯竞选志愿者的亚历山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斯,公开支持民主社会主义,是民主党“极左”派代表。她在纽约州击败建制派元老,在本次选举中成为美国史上最年轻的女议员。有望代表民主党出战2020年总统大选的伊丽莎白·沃伦,也被视为党内“极左”派。11月19日,16名民主党人集体致函反对佩洛西出任众议院议长,表明建制派同极左派的矛盾不断激化。
两党各自向着极右和极左方向继续发展,共同加剧了美国政治严重撕裂、对立隔绝、无法妥协的“部落化”趋势。所谓“部落化”,是指参与政治的基层选民因为性别、种族族裔、地域文化、阶层固化乃至性取向等无法或难以改变的身份认同标签而产生不同政治理念与政治行为,从而形成相互之间具有对立隔膜、无法合作或妥协的参政群体的过程。无论是“特朗普化”还是“桑德斯化”,都无助于消弭裂痕,反而进一步导致美国政治与社会在族裔、宗教、阶层、性别等多个维度上陷于严重撕裂、对立隔绝与妥协失能。
特朗普上台后,不仅没有试图愈合社会不同族群间对立的心理创伤,反而加剧了这种对立。特朗普公开承认自己是个民族主义者,强调美国利益优先;在移民问题上也采取了非常激进的做法。这些都加剧了美国的党争,进而对政治极化状况火上浇油。
激进:政治极化或陷“恶性循环”
2018年中期选举被普遍视为2020年总统大选的预演。如果没有新的有效变革,美国当前政治和社会生态的极端化、激进化趋势或将不可避免地愈演愈烈。共和党在众议院受挫可能使特朗普变本加厉。他认定自己或共和党都无法弥合美国社会鸿沟,无法通过诉诸温和的中间派选民来赢得选举,因而更加依赖传统的“深红州”,靠讨好基本盘来赢得支持,立场愈发极端的可能性变大。
特朗普抛出废除“出生公民权”议题的做法,预示着其未来两年可能采取的战术:通过社交媒体直接设置公共议程,不断掀起运动式的浪潮,直扑2020年大选。共和党为继续“搭车”,“特朗普化”趋势也将持续。
民主党为扩大基本盘可能继续“左转”,多元化、“极左化”态势将持续。随着对左翼政治力量的进一步整合,“极左派”代表桑德斯和沃伦等人可能将引领民主党的政策和路线。身份政治的重要性进一步提升,使得未来美国两党之间的竞争越来越和肤色、性别等生理特征联系在一起,这必然导致美国政治朝着族群政治的方向发展。
政治极化还将加剧府院之争和政治僵化,反过来助推极化,加速恶性循环。掌控众议院的民主党宣布将竭尽全力给特朗普本人及其执政团队制造麻烦,如要求特朗普公开他的纳税单,继续“通俄门”调查。此外,将全力制衡特朗普政府,如第二阶段税改、医疗改革、移民政策等均可能遭到狙击,财政预算和人事任免也将困难重重,联邦政府可能面临“关门危机”。这些都可能增加民众对建制派的不满,让极端势力愈发得势。
中期选举结束后,特朗普亲自致电民主党众议院领袖佩洛西,并接受后者关于跨党派合作的呼吁,这一罕见举动也从侧面表明在美国当前政治气氛下,寻求共识与合作是何等困难。政治极化使国会中的“党派投票”(一党的多数在投票中反对另一党的多数)比例大幅上升,议员们纷纷按党派划线站队,中间温和派几近不复存在,民主政治所赖以存在的妥协反而被视为“背叛”。
这种情况叠加美国多重的分权制衡体系,以及存在于这个体系中的多个“否决型角色”,其结果就是弗朗西斯·福山所说的灾难性的“否决政治”。两党都将奉行毫无节制的阻挠主义,相互攻讦的风格和手段也会越来越不文明乃至肮脏。多数党通过重大法案的唯一方式似乎是在规则许可的范围内,通过种种手段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对方。但更多时候,双方因无法弥合在预算、税收、社保、移民、环境等问题上的鸿沟而使立法陷入僵局,这将从根本上削弱美国政府的治理能力和政治信用,甚至可能使美国政治制度一时陷入局部瘫痪的尴尬境地。LW
作者单位:中国青年报;中联部美大局
责任编辑:张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