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詹钘丁伟
11月9日凌晨2时，王都（化名）抵达老家河南开封，一身疲惫。
8日晚，郑州往东出城的金水东路、郑开大道等道路交通出现长时间拥堵，王都经过两个多小时堵车后，绕道高速通行。王都说，这是他往返郑开两地六年来，首次在凌晨遇到郑开大道堵车的情况，不可思议。
此次大面积拥堵，源于郑州大学生扎堆夜骑开封的活动。当晚因夜骑参与人员众多，郑州警方临时对相关道路采取了机动车禁行的措施，而大量的人员和共享单车往开封集中，又让开封不堪重负，官方不得不发出“青春要passion（激情），更要平安”的声音，倡导骑行不要扎堆。
夜骑开封事件中，小范围的夜骑如何演变成数万人扎堆的“狂欢”？对流量的渴望和流量超载之间的矛盾又该如何权衡应对？值得探讨和深思。
大学生在清明上河园大门外签名（图源：极目新闻记者詹钘、丁伟拍摄）
拥堵和狂欢
王都早就听说了大学生夜骑开封的新闻，但没想到11月8日夜晚如此夸张。
“我当天正好加班，准备晚上趁周末回趟开封老家。”王都工作的地点在郑州台商大厦附近，距郑开大道起点大概六七公里。8日晚上9时30分左右，他驱车从商鼎路出发，按照日常的线路，他准备一路向东前行上东四环后，往北行进，到郑开大道起点后再右拐向东进入郑开大道直达开封。
由西向东驱车在商鼎路上，车辆不多。王都一路行进正常，只是在多个红绿灯路口停车时，会看到不少大学生由南往北骑行。他也顺利地进入了郑州东四环。
经东四环过文苑南路路口时，王都发现东四环辅路已经有不少车辆排队通行。王都便没有进入辅路。他准备在前方最后一个匝道下东四环，再右拐进入郑开大道。谁知等他继续前行到下一个匝道准备进辅道时，发现辅道的车辆已经排成了长队。此时，他的车辆离郑开大道还有500米左右。
当日夜晚导航图（图源：网络）
“完全堵住不动。”王都没想到，就在这个地方，车辆堵了一个小时都无法通行。堵车期间，他看到右侧窗外两列车队外的非机动车道上，骑行的学生一个个从窗外走过，有举旗的、喊口号的，除了共享单车，还有电动自行车，浩浩荡荡，源源不断。见此情况，有的汽车放弃等待，直接上东四环高架往北走了。
晚10时30分许，王都打开导航，发现从金水东路往东到郑开大道上十公里左右的道路全部呈深红色，整个路段散布有多个红色堵点。导航显示，从他所在的位置开车到开封还需2小时30分钟。
王都不知情的是，就在半小时前，郑州交警发布消息：因郑开大道西向东方向车流量巨大，对金水东路（从中州大道开始）西向东方向实施临时交通管制，机动车禁止沿金水东路向东行驶。
一个多小时后，已经没有耐心的王都决定改道从东四环直行，从其他路口或者直接走连霍高速回开封。半个小时后，在他缓慢沿东四环高架行进至郑开大道的上空时，发现不少郑州市民靠边停车在往桥下拍照。
停下车辆，王都下车来到桥边，才看到壮观的一幕——郑开大道往开封方向的路面五条车道（4条机动车道、1条非机动车道）已经全部被骑单车的大学生塞满；在右侧，还有源源不断的单车从东四环辅道进入，车速缓慢，不少人已经下车推行。
郑州市民就地“安营扎寨”（图源：网络）
几乎是相同时间，在郑州工作的林耿（化名）也在这段高架上。他和朋友驱车到这里，是想见证一下大学生夜骑，长时间被堵后，放弃了上郑开大道的想法。他在高架上拍了照片和视频，准备发出跟大家分享，却因为人员聚集太多，手机没有了信号，连文字都无法发出。
“我们车就停在高架上，一起给他们喊加油，鼓劲！”林耿说，他还看到有大人带着小孩直接在高架上搬出露营椅现场“安营扎寨”，为的就是参与这场“狂欢”之中。
9日凌晨2时许，王都绕行连霍高速抵达开封家中，躺在床上，一直难以入眠的他看到了手机里开封融媒的多条推送文章，文章里倡议大学生要激情更要平安，并号召大学生不要扎堆夜骑。
聚集的推手
“刷到了其他人的视频，我们就临时起意上路了。”
一名曾在11月2日夜骑开封的郑州大学生张丽（化名）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他们此前基本没怎么骑过单车，跟室友约着骑行没有想太多，就是周末有时间想试试，体验下全程。
2日晚上到3日凌晨，骑行5小时抵达开封后，张丽告诉其他室友：“太折磨人了，应该不会有下次了。”
极目新闻记者8日在郑开大道路遇的一名郑州骑手赵林（化名）称，他骑行经历二十余年，这条道路通车十多年来，他多次骑行去开封。在赵林眼中，郑州适合骑行的地方包括北龙湖、贾鲁河沿线等地，风景都很好，骑行郑开大道不算多，而他此次骑行是因为网上“大学生夜骑开封”的话题很火，所以再次来体验。
大学生夜骑开封（图源：受访者）
那么“夜骑开封”的风潮到底因谁而起？
极目新闻记者梳理发现，今年最早一次“夜骑开封”的报道，源于6月份郑州四名女大学生连夜骑共享单车到开封，为了吃一口正宗的灌汤包。随后的几个月时间内，陆陆续续有郑州大学生零散夜骑开封，并未形成规模。
张丽说，今年10月起，她就在短视频和其他社交平台经常刷到骑行去开封的攻略，后来夜骑的大学生就越来越多。开封鼓楼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店员也称，今年下半年开始，有部分夜骑学生来到店内过夜的情况，10月份人越来越多。直到11月的第一个周末（2日-3日），两层餐厅凌晨都被休息的学生挤满。
正是11月2日的大规模夜骑，让媒体、开封当地关注到夜骑群体，各种对大学生的优待政策随之而来。此时的人流是可控的，并未对交通及开封当地造成太大影响。
然而，正是这个周末过去之后，不少短视频博主开始炒作“11月8日（下一个周五）”的夜骑活动。
11月5日，有视频账号发布视频配发文字称：“11月8日晚郑开大道将迎来有史以来人最多、车最多、青春最多的一夜。”不少大学生跟评要从外地赶来参与。11月6日，另有账号发布：“重大消息！”“这个月8号就是本周五，全国各地大学生聚集郑州，夜骑单车奔驰开封，估计人数十万之多。”
相关网络言论（网络截图）
不仅仅是大学生，更多的人想来“凑热闹”了，想来参与和见证这场庞大的骑行活动。
11月6日，极目新闻记者查看9日从开封返回郑州的火车票，九十多趟车次，大部分都已经售罄，其中从开封宋城路站至郑州的城铁票基本售空。根据河南日报9日发布的消息，11月9日，宋城路站出现大客流的情况，预计开行旅客列车55列，发送旅客2.4万人次。加上通过其他客运大巴等交通方式回郑的学生，当夜骑行开封的人数可能远高于2.4万这个数字。
另据此前新京报报道，11月1日晚至11月4日晚，有约1.7万名大学生从郑州夜骑开封。8日夜间，高于这个数字数倍的人夜骑开封，远远超出了郑、开两地的预估，造成了郑州的交通拥堵和开封难以承受的压力。
城市的机遇
“扫码，然后凭学生证即可免费入园。”
9日上午，在开封清明上河园景区迎宾门，多名景区工作人员给大学生指导如何免掉120元门票入园。在其身后，就是多个专门服务大学生的窗口——“大学生免费窗口”。
迎宾门前的宽阔的广场上，还临时搭建了两个大型桁架背景墙。在浅蓝色的底布上，一个背景墙印着大幅字体的“PASSION”“清明上河园为青春护航”；另一面墙上印着“青春”两个字，满满年轻的朝气。年轻人们兴奋地在这里签上自己的寄语和姓名，并合影留念。
进入景区，放眼看去八成以上是年轻人，他们有的吃小吃，有的穿上汉服选景拍照，还有的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条凳上呼呼大睡。
景区制作的背景墙（图源：极目新闻记者詹钘、丁伟拍摄）
“店里的饮料，只要是夜骑来的大学生，半价。”园内一家茶饮店工作人员称，景区日常营业时间在晚上10时闭园，但8日景区通宵营业，她所在的店面也没有闭店。这是他们开店以来第一次通宵营业。
景区免费、志愿者服务、修缮道路、交警执勤、增加护栏，一路上从起点到终点，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学生做好准备。
开封，一直以开放的姿态欢迎大学生。然而，8日晚过多人员的涌入，让开封的承载能力已经到了极限。特别是共享单车停满多条道路阻碍交通，需要调集众多人力车辆进行转运。极目新闻记者9日在开封标志性建筑大梁门看到，直到当天中午，依然有部分道路因共享单车的堆积停放无法通行。
9日下午2时许，郑州、开封两地交管部门发布通告，决定自2024年11月9日16时至10日12时，对郑开大道非机动车道实行禁行措施。
随后，哈啰、青桔、美团三大单车平台联合发布公告，强调不得超区骑行，一旦超区骑行后会持续进行语音提醒，连续提醒三分钟后将强制锁车，并依规收取调度费。
作为历史和文化名城，开封旅游资源丰富，清明上河园、大相国寺、开封铁塔、开封府等多家4A级旅游景区。然而，无论是经济总量还是知名度，开封在公众眼里的存在感并不高。2024年，在河南省各地市GDP总量排名靠后。
大学生窗口（图源：极目新闻记者詹钘、丁伟拍摄）
今年年初，开封万岁山“王婆”的爆火，让开封重新走进全国公众视野，而此轮夜骑开封的话题所制造的流量，当地也想抓住，所以才有了各种“宠溺”夜骑大学生的措施出台。开封也是理性的，在有安全隐患流量超载之时，官方第一时间劝导，果断采取措施让学生不要扎堆，理性骑行。
开封即使失去这波流量，也不用可惜，因为众多网红城市经历足以说明，流量只是暂时的，仅仅靠流量吸引的客流不会长久。要想吸引源源不断的游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练好内功，将旅游产品和服务的质量提高。
责任编辑：刘光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