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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CT片子套多个病历!医生实名举报无锡虹桥医院涉嫌骗保

江苏省无锡虹桥医院是一家二级甲等综合医院,也是医保定点单位。医院放射影像科医生实名反映,从去年开始,医院系统内出现了一些根本没在他们科室做过影像检查的患者病历,他们既没在这儿拍片子,也没有放射影像科归档的影像号,病历记录里却有“根据影像作出的诊断”。

这些病历全都由医院体检中心一位医生完成,这名医生并没有操作放射影像科CT、核磁共振仪的权限。根据身体部位的不同,拍一张片子的价格在300元至600元不等,再加上这些“患者”在院期间的其他治疗费用,放射影像科的医生怀疑医院涉嫌伪造病历骗取医疗保险。

无锡虹桥医院放射影像科朱成刚医生反映,从2023年7月开始,他在查看过往病历时发现一些患者的病历中没有“影像号”,也没有计算机断层扫描也就是CT或核磁共振成像的影像学图像,然而病历中却有“根据影像诊断”的相关内容。这些病历都是由医院体检中心的一位陈医生所写。

朱成刚告诉记者:“这个人平时就没有参与放射科的工作,医院专门找他出报告,制造假病历骗保。他出具的影像报告,全部没有影像编号,而且也没有图像,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就举报了。”

这些病历报告里不仅没有片子,没有影像号,有些病历甚至没有标注检查部位。朱成刚打了个比方,这就像新生儿没起名字、没有出生医学证明却能上户口一样。从放射科的角度看,这样的结果根本无法操作,因为CT机如果不输入影像号,根本无法启动扫描。

在CT机操作室,朱成刚演示,操作界面中,患者影像号为必填项,如果空白,扫描按键为灰色无法点击,只有输入号码后按键变成绿色,才能继续操作。

所以放射科怀疑有人绕过他们,从医院后台直接修改了病历,放射科知情人士李医生(化名)告诉记者:“检查的时候不输影像号,机器是不会运行下一步的,他都没办法检查,只有虚假的报告,才没有影像号。”

朱成刚给记者展示了99位“患者”的病历照片,诊断时间集中在2022年7月至12月和2023年4月,年龄段分布在60岁至80岁之间,这是他在工作中随手拍摄的部分问题病历。今年3月,朱成刚将没有影像号的病历拍照留证,向医院上级管理部门实名举报。随后在等待调查结果时,朱成刚发现,他举报的这些病历又有了影像号和片子。他在6月份时,把这些病历又一一重新拍了照片。朱成刚告诉记者,他仔细对照了这些影像号,号码只存在于电脑系统中,在放射科手写的记录本上,并未找到这些病人。电脑系统中影像号的编码方式也和放射科日常的编码方式不同,此外,他还发现了其他问题。

一张CT片子套多个病历!医生实名举报无锡虹桥医院涉嫌骗保

比如,被举报的患者中,72岁的“杨某某”、62岁的“邱某某”的病历中,有根据所拍片子的情况作出的诊断,却找不到对应的影像。6月份又查到了她们的CT影像,按照系统记录,她俩都是2023年4月做的胸部CT,片子上能清晰看出两位患者的吊坠形状、大小和位置都基本一致。不仅这两位上了年纪的患者,CT影像类似,朱成刚比对发现,2021年在他们科做过CT的25岁女性叶某的片子上,也有看起来极为相似的吊坠,肉眼看,她们三人的片子几乎一模一样。

放射科知情人士李医生告诉记者:“这个人叫邱某某是个假的(病历)62岁,这是它的假图像,哪里像62岁的女性?项链的吊坠咱都看到了,看到它的特色了,杨某某这个72岁,女,看图像是一个人不是?”

一张CT片子套多个病历!医生实名举报无锡虹桥医院涉嫌骗保

类似这样看上去雷同程度很高的片子,还有不少。比如系统显示,患者李某某在2023年4月28日拍摄了胸部CT,她的影像与实际患者刘某在2024年2月的检查影像看起来高度相似。74岁的患者莫某在2023年4月27日拍了胸部和颈椎的CT,她的片子看起来和实际患者37岁的马某某在2023年11月拍的片子高度相似,片子里能直观看到项链都一模一样。

一张CT片子套多个病历!医生实名举报无锡虹桥医院涉嫌骗保

此外,通过医院系统查询还能看到,有患者在正常做核磁共振检查之后1分钟内,另有患者做了核磁,李医生表示,他们的机器做一次腰椎核磁共振至少要花10分钟至15分钟,1分钟做一次核磁是根本不可能的:“11:40开始做的,腰椎要15分钟,结果11:41,他又把骗保的弄成了,1分钟,你怎么会做一个核磁共振呢?”

一张CT片子套多个病历!医生实名举报无锡虹桥医院涉嫌骗保

李医生告诉记者,有的片子还有这样的错误:拍片子时,患者是面对医生的,片子上的左侧实际为患者的右侧,但有患者的病历诊断上写着“大脑左侧梗塞”,她的片子显示是右侧:“(患者)年龄73,这个报告内容,左侧基底节区梗塞,实际上这个是哪里?这叫右侧,也就是一个人站到你对面看的图像,这就是后填的假图像。”

就在朱成刚把这些新情况向上级主管部门反映后,他和同事们又发现,放射影像科再无权限查看2023年8月之前的影像。院方给出的理由是系统升级导致的错误。“我们权限锁了,他说是系统升级,有可能系统一升级错乱没了。可笑不可笑。”

随后朱成刚带记者来到放射影像科办公室,记者看到系统内被举报的病历都已无法打开。

从“有诊断无影像和影像号”,到举报后出现影像,却有多名患者和他人影像高度相似,再到影像、病历无法查看,所以,朱成刚怀疑,涉事患者的病历经过多次修改,这是在伪造病历,骗取医疗保险。

朱成刚说:“这边是骗保人员名单,这边是图像来源,在图像没有锁定之前,(我)拍下来了,把造假的人员图像来源都把它做下来了,举报没有影像号和没有图片的骗保行为以后,把假的影像号又添上,又向他们反映了假图像的来源,现在变成图像打不开了。”

7月12日,无锡市医保局向朱成刚表示,对他的举报高度重视,先后2次到无锡虹桥医院现场核查,通过医保信息系统对线索进行排查,抽取病历联系当时住院的人员核对情况,并对涉事医生进行了现场询问。但因提供的线索涉及人员较多,所反映问题距今时间较长,在前期核查中对提供线索无法确认核实。为此,特地与无锡市公安部门协调沟通,并将有关线索提请公安部门协助调查。公安部门核查后有明确反馈,将及时告知。如违反相关医保条例、协议,将严肃处理,如涉及违反法律,将移交公安部门处理。

放射影像科的李医生说,他们非常期待后续的调查,医院底层影像归档和通信系统中,对每次病历修改都应该有记录。他告诉记者:“我们的PCAS(影像归档和通信)系统里这个报告修改100次,修改系统里就写了100次。但是医院把我们锁了,一锁我们调不出来。”

记者随机拨打了20份病历中留下的患者电话,四分之三是空号或无法接通,接通的也大多表示不是本人。

记者:这是邱某某的电话吗?

接听者:不是的,不是。

记者:这是……的电话吗?

接听者:你打错了、打错了。

也有接通电话的患者表示,当时在医院住院做体检。比如患者许女士说,她当时因为腰疼去无锡虹桥医院体检,但至于为什么只做了胸部CT,许女士说,时间久了,记忆不太清晰。

许女士:我是腰疼吧,好像是腰疼。

记者:为什么做胸部CT呢?

许女士:我忘了,这么长时间我还记得吗?反正到医院里,他们说怎么样我就怎么样了。

无锡市医保局基金监督处表示,此事还在调查中,不方便透露具体情况。

基金监督处:我们有相关的规定,而且是在查处过程中,我不方便跟你讲具体的进展。

记者:医生举报每次反映情况之后,相关的证据就会被填补上。

基金监督处:这个只是医生的一面之词,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看最后查处的结果。

记者联系无锡虹桥医院,院方称会有相关人员回复,但截至发稿,并未得到任何回应。为何这么多张片子的相似度极高?究竟改没改病历?从医生实名举报至今已过去大约半年时间,什么时候才能有确切的调查结果?我们将继续关注。(应采访对象要求,对部分声音做了处理。)

来源: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记者 任梦岩)、央广网

责任编辑: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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