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广东的黄斌“免费”安装了高速ETC。这个所谓的免费安装，其实并不免费。黄斌称，对方帮他下载了一款软件，先预充值300元，再缴纳130元工本费。然而，当他想要注销账号时，又被告知在60个月内注销，用户需要被扣除预充值的300元。“他们在推销时说的话，与实际情况完全不符，这是虚假宣传，我投诉他们了。”
黄斌投诉的ETC软件名叫易行通。公开资料显示，易行通APP是成都智源易行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智源易行”）的产品。智源易行相关负责人向记者证实，自2022年底以来，该公司确实陆续收到类似投诉。负责人表示，为了能够扩大推广量，公司和很多地方的推广团队都有合作，部分人员确实存在欺瞒消费者的情况，进行不实宣传。
黄斌的遭遇并非个案。在某投诉平台上，输入“ETC虚假宣传”的关键词，出现1068条相关投诉内容。
针对ETC乱象问题，今年5月29日，江西省交通监控指挥中心曾表示，“黄牛”办理的ETC普遍存在着一定问题，如收费混乱，以安装费、保证金、增值服务费、会员费（不限于此）等名义违规收费，还有后期欺骗车主高价更换或注销等问题。车主信息存在外泄的风险，可能损害车主隐私权及其他权益。
“免费”的ETC软件
黄斌介绍，当时他接到电话后，在楼下见到2名工作人员，他们身着印有“高速ETC”字样的黄色反光马甲，并出示了工作证，证件上同样印有“高速ETC”的字样。
“从他们穿着来看，我以为他们是‘高速工作人员’。当时我问他们具体是哪里的工作人员，但他们岔开了这个话题。”黄斌说。
黄斌告诉记者，对方表示可以免费安装ETC设备，在此过程中不收取任何费用，自己就同意了。然后，一名工作人员拿着黄斌的手机代其操作，下载了一款名为“易行通”的软件。
随后，工作人员告诉黄斌在软件中要预充值300元，这笔钱可以在开通账号后，再提取到微信，用来抵扣高速费。这期间，对方还让他按照文字内容，在软件中进行录音确认。
黄斌称，按照工作人员提示的步骤操作后，对方又跟他说，还要再缴纳130元的工本费。“他们刚开始说全部免费，不仅预充值，还收工本费。我不同意，最后他们就收了110元。”
支付工本费后，黄斌越想越不对劲。他说，对方发来一段文字信息明确提及：“在软件中预充值的300元，只有在微信绑定的银行卡限额无法扣款时，才能抵扣高速通行费，并不能在微信上提现。”
文字还注明，此次预充值的300元，只在使用期限达到60个月时，才会以奖励金的方式返还。如果在60个月之内注销ETC，该笔费用会一次性扣除。另外，每次上下高速缴纳通行费时，该软件会收取2%的服务费。
黄斌办理ETC结束后，地推人员发给黄斌的易行通告知书（央广网发受访者供图）
记者以消费者名义咨询了易行通的客服人员，对方表示，由于易行通软件中有不同的套餐，对应的服务费收费标准也有区别，因此在注销时扣除的费用也不同。但可以明确的是，“在安装软件过程中，我们肯定不收工本费。”
黄斌称，易行通软件中含有多种套餐，但推广人员根本却没有详细介绍，他们就说这是“免费安装”。
北京市康达律师事务所韩骁律师表示，如果ETC地推人员在推销过程中存在虚假宣传、误导消费者，损害了消费者的知情权，而地推人员作为信息的推销者、ETC公司作为经营者都应当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
韩骁表示，对于推广人员身着“中国高速”“高速ETC”等字样的衣服，并带有工作证，从而欺骗消费者办卡。根据民法典第五百条的规定，推广人员故意隐瞒真实情况，提供虚假信息，属于民事欺诈行为。情节严重，数额巨大的涉嫌诈骗罪。
ETC注销中的猫腻
黄斌觉得收费有问题，就通过软件后台联系了易行通的客服人员，对方表示ETC已经激活，无法退款，只能选择注销。“如果注销，就会扣除一笔违约金。”
智源易行宣称以“让交通出行更便捷”为使命。官网显示，该公司主要从事ETC的发行、推广和售后服务，支持货车、客车、企业车辆、租赁车辆等ETC办理，目前合作的省份有新疆、西藏、河北、江苏、四川、广西和广东。
6月13日，在“易行通”APP中《用户服务协议》中“费用”条款下，记者看到了“使用服务费”“增值服务和技术服务费”“注销费用”的详细规定。其中，“注销费”收费标准为“180元至298元不等”。免费注销条件中客车为“使用ETC满60个使用月”，货车为“使用ETC设备满3年且消费30万元以上”。此外，客车ETC记账卡使用服务费约定为每笔通行金额乘以相应车型收费费率，客车ETC记账卡使用服务费率为3.5%以内。
智源易行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由于ETC设备只能和固定的车辆信息绑定，用户注册账户后，对应的设备就已经产生了成本。用户在使用该ETC后，公司会收取相应的服务费，这才可以逐步收回成本。
该负责人称，在接到相关投诉以后，智源易行已经要求用户在办理ETC时必须实名签署电子版产品协议，协议中对费用和产品进行了详细约定。此外，用户在办理过程中还需要语音录入产品费用等内容。通过上述方式尽量让消费者明晰该ETC并非“全部免费”。
6月13日，ETC服务监督热线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在北京，安装ETC可以通过微信小程序来办理，如果选择银行签约绑定的方式，可以免费安装，注销没有年限要求，且免费注销。如果不关联银行卡扣款，只是在ETC中充钱来抵扣高速费，则要收取180元设备购置费。此外，这两种办理方式，使用过程中均不会收取额外的服务费。同时，工作人员也表示，目前北京没有推广人员做上门服务。
“黄牛”办理的ETC普遍存在问题
与黄斌一样，江苏的张庭也碰到了身穿“高速”字样反光马甲的工作人员，对方表示可以免费安装ETC，但是需要预充值300元作为预存金额，这笔钱可以直接用于扣除高速费。此后，商家还会赠送200元预存金额，共计500元。
办理结束后，张庭发现，此前承诺的500元“预存款”变成了“权益金”，这笔钱只能在相应的小程序中购买商品。张庭在和客服沟通过以后，却被告知注销账号最少需要扣除80元。
张庭账户中的500元余额，包括自己预存300元和商家赠送的200元（央广网发受访者供图）
6月14日，记者联系了世纪恒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该公司一名工作人员称，这是地推人员的个人行为。“不仅是我们公司，在整个ETC行业，很多公司都与地推公司合作，都存在地推人员虚假宣传的情况。如果我们核实确实是地推人员误导消费，会给消费者退款。”
智源易行相关负责人表示，该公司在各个社交平台上一直提醒消费者注意此类现象。一旦有消费者向客服投诉，并且能够证实推广人员存在问题，他们都会积极退款，但这也让公司无形之中增加了很多成本。
对于消费者投诉ETC安装中出现的虚假宣传问题，西南交通大学交通运输与物流学院院长刘晓波表示，此前ETC主要由银行负责发行，后来市场化的ETC公司开始逐步出现，由于用户比较分散，企业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人力做碎片化的发行安装服务，因此选择把销售渠道外包。
他说，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可以降低运营成本，但地推人员为了拿业绩、冲单量，可能出现虚假宣传的情况，导致推销过程中提及的条款无法兑现。
刘晓波称，尽管地推人员是导致虚假宣传的主要因素，但是ETC公司作为与用户签订合同的主体应该承担起消费者的售后服务，建立权益保障措施，为消费者制定兜底的解决方案。
为避免此类现象，刘晓波表示，ETC公司应做好流程管理，比如在用户的注册流程中，将所有步骤都通过合同清单的方式，由用户去勾选确认并签字，或者可以以语音方式予以提示，避免推广人员的虚假宣传。
亟需出台收费标准
ETC办理并非新鲜事物，早在2008年3月，国内就已经开始试点推广ETC。
2019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深化收费公路制度改革取消高速公路省界收费站实施方案》，提出力争2019年底前基本取消全国高速公路省界收费站，各省（区、市）高速公路入口车辆使用ETC比例达到90%以上，实现手机移动支付在人工收费车道全覆盖。
随后，国家发改委、交通运输部联合下发《加快推进高速公路电子不停车快捷收费应用服务实施方案》，鼓励银行及第三方支付机构开拓ETC业务，不仅实现车载装置免费安装全覆盖，还要鼓励社会资本参与发行，通过积分、打折、返利、红包等形式，给予ETC车辆不少于5%的通行费优惠。
交通运输部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底，ETC用户数量为2.25亿。刘晓波告诉记者，ETC技术自2015年实现全国联网后，2019年在交通运输部高速公路无感收费的建设中得到了迅速发展，用户很快突破了2亿，带来了高速公路通行效率的显著提升。除收费外，ETC系统对于智慧高速公路的开发提供了丰富的场景，这个行业的发展现状和前景都让人看好。
2022年，全国人大代表徐建贤曾提出《关于加强高速ETC管理的建议》。交通运输部回复称，2022年4月，交通运输部组织开展了发行服务规范性专项治理工作，指导各地ETC发行服务机构，系统梳理发行合作渠道，深入排查各类办理平台是否存在未注明注销方式、设置注销门槛、注销时间长等业务不合规问题，严格按照相关规定和要求完成整改。
刘晓波表示，由于国内ETC行业暂时没有明确的收费标准，导致行业内各家公司的收费模式都有区别，比较混乱。如果ETC行业能够健康有序地发展，主管部门可以出台收费标准，比如当前设备成本大概50元/套，设备的密钥灌装成本大概10元至15元/套，设备安装到车辆上的人工成本大概100元至150元/套，其他各个环节的成本都应该精准核算。在此基础上，合理分配各方的利益，才能从根本上杜绝发行过程中的问题。
（文中黄斌、张庭为化名）
责任编辑：刘鹏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