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要出去打怪兽了，宝宝你长大了，要戒奶了。”
何艳君跟刚刚满一岁的女儿波妞说完，开始穿防护服。
穿防护服要五六分钟，波妞仰头看，孩子还有点站不稳，但没有哭闹，蹒跚着走到门口，忽闪着大眼睛，目送赵晨和何艳君夫妇出家门。
这对夫妻从3月23日开始加入私家车义务配送队，成为“大白”，至今已为数百户封控小区居民送菜，车程总计超过3000公里。
自己的宝宝断掉母乳，夫妇俩却连夜给一位乳糖不耐受、只有42天的宝宝送去了救急奶粉。
高层住宅，不能阻止何艳君远远地朝楼上，使劲挥动双臂。只因封控区居民的一句：“我想看一下你。”
回到车里，因为这句话，何艳君泪流满面。
赵晨用另一种方式，在鼓励着妻子，鼓励着这座城市能看到他们的每个人——他在防护服上手绘图案：I❤ SH。
从守护宝宝到守护城市，夫妻俩开车送菜，见朝阳，迎月光。
断母乳VS救急奶粉
在保供单位盒马上班，夫妻俩能更早地感受到上海这座城市的变化。
3月下旬开始，封控小区越来越多，居民订单量越来越大，很多配送小哥也在封控区内，运力缺口逐渐撕开。公司组建了私家车配送队，数百人在自家的汽车里装满菜，奔赴各小区。
“我想去一线送菜。”何艳君跟老公说。
“把咱家的SUV开出去，我和你一起。”赵晨回。
可孩子怎么办？
两人的宝宝波妞，刚刚满周岁，还没断母乳。
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断母乳都是个艰难的决定，相当于切断了和孩子最直接的通道。何艳君挣扎了整整一夜。
终于做出了决定。等她长大了，父母的这段经历，是给孩子最大的给养。
把孩子交给外公外婆，波妞很争气，没有一点哭闹，跟橡胶奶嘴相处得很好。
小两口很快就接到了“急活儿”。
接到一位陌生母亲的电话时，那头的声音是颤抖的——二胎宝宝，只有42天大、乳糖不耐受，需要特定品牌的奶粉，加了百元的配送费也没人接单，家里的奶粉罐见底了。
何艳君急了，给五六家盒马店打电话：有没有这种奶粉，救命的……
她和赵晨跑了三家店，攒到了6罐，来不及沟通，自己先垫钱，副驾驶座上的何艳君，把奶粉抱在怀里。
时间快接近零点。夫妻俩把车开到那个宝宝所住的小区，孩子父亲在小区门口左右张望。紧紧接过塑料袋，那位父亲不住地点头，说：“谢谢，真的谢谢你们，这是救急奶粉啊。”
十几公里外的静安区，夫妻俩自家的宝宝波妞已经熟睡，这是孩子断母乳的第2天。
挥手VS落泪
3月23日起，夫妻俩就开始身兼三职：本职、配送员、封控小区宣导员。办公地点：车上。
他俩的SUV，少则装二三十单，多的要送四五十户，连座椅下的缝隙也塞满商品。这样能提高效率，能抵得上10辆电瓶车的配送量。
夫妻俩轮流开车，副驾驶就负责规划路线、沟通订单。
出车第一天，SUV跑过宝山区，嘉定区、青浦区、闵行区，再去浦东新区，最后歇脚在自家的静安区。
车子累坏了，以前通常是一周一充电，现在是一天两充。
也正是出车第一天，何艳君哭了。
车里装满了生鲜、水果、粮油、米面，需要分门别类地理货、组货、装袋，夫妻俩都是第一次干这活，装到最后，没有袋子了。没有袋子了，很多货散着，没办法送进小区。
后来想尽办法送进去了。电话那头的居民听出来她不是专职的配送员，很感动，一位姑娘说：我想看一下你。
穿着防护服的何艳君仰望高楼，问：“你在哪里？”
住在22楼的姑娘给她拍了一张照片，指着说，你站在这个点上，我就能看见你。
这是被封控小区居民的小心愿，何艳君对着照片定位。
找到了！何艳君高举双臂，高层的窗户上，也挥动着双手。
何艳君回到车上就哭了：“送多少菜我都能做到，但居民这一句话，真的很扎心。”
她和赵晨约定好，虽然是无接触配送，但是一定争取跟拿到菜的居民挥手。“这个动作能给人力量。”
成为母亲之后，何艳君很少哭。这段时间，她哭了两次。
另一次是：她见到了盒马X会员店大场店的店长，那位中年汉子，前几天走路腰板还是笔直的，再见面时，背已经有点驼了：我能熬到最后一刻，但不知道店里的兄弟们能不能熬到——不停有员工被要求居家观察，非战斗性减员越来越多。
防护服VS手绘图
在盒马，何艳君供职于公众与客户沟通部，赵晨从事品牌创意工作。他们临时成为了“大白”，用行动来保护自己的城市。
防护服不透气，憋闷，赵晨形容，搬货、送菜时就像蒸桑拿一样。
最尴尬的是上厕所，为了节省时间，夫妻俩尽量少喝水，午饭换成能量棒。
为了能多送几户，有几天，何艳君穿上了成人纸尿裤。
穿上防护服，不等于装上了健康保险。何妈妈担心夫妻俩，“万一你俩有个闪失……”
夫妻俩安慰老人：“妈，今天是最后一次出车啦。”
结果，“最后一次”说了六次。
赵晨做了一件事，让何艳君非常感动。他每天早起床半小时，一定要在防护服上画一个手绘图。
“I❤ SH”、盒马屁股脸的卡通图像……手绘图每天都不重样——从事创意设计的赵晨，是盒马IP主理人，在公司被大家亲切地唤作“屁股脸爸爸”。
“（手绘图）给她，也给所有看见我们的人。”赵晨说，其实很多人看见“大白”，还是有些害怕的，会想是不是自家附近出状况了，我们就是想让大家放松下来，能让大家从手绘图上看到一点温暖、一点希望。
“屁股脸（盒马头像）可能无法消灭病毒，但是它可以给人们以力量，让每个人坚持战斗。”赵晨说。
夫妻俩每天出门，留一分钟给自己，拍一张“大白”的合影，留作纪念，以后给女儿讲。
这些天的上海很安静，夫妻俩很忙碌。城市里很多人，看见了这辆SUV和这对“大白”。
家里，波妞不知道何时学会了一个新手势，两只小手弯着，凑在一起，拼成好像一颗心的形状。
外出时，车每次驶过浦东向浦西的隧道路口，都会遇到一位女交警，那位交警会为他们竖起大拇指。
还有南京西路上那灯光，街道上几乎没人，可灯光还是倔强地亮着，照着前面的路。
✎作者|永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