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这届北漂青年的留守年
来源:中国慈善家杂志
一个人的火锅其实并不孤单。
单人火锅年夜饭。
今年春节的北京尤其热闹。
除夕夜爆满的火锅店,小区内外没有空位的停车场,大年初一天安门安检处长长的队伍……种种细节昭示着今年无数异乡人留守北京,过了一个不寻常的年。
我也第一次过年留守北京,自己包饺子、吃年夜饭、逛博物馆、约朋友喝酒。和身边很多朋友一样,虽然远离亲人,但我们依然遵循中国人过年团聚欢庆的传统,用各自的方式还原记忆中的春节。
以下是我和他们的故事:
特殊的仪式感:年夜饭吃单人火锅
@记者本人 24岁
元旦回家的计划泡了汤,我和朋友们意识到,按照疫情防控形势,我们极有可能需要留京过年。
实际上经历了短暂的失落后,我非常坦然地接受了异地过年的现实。在我印象里,春节就是一个忙于吃喝的假期,有时候也会有烦恼。比如高中时总被亲戚们问想考的大学,工作后被问有没有找男朋友。今年春节前的一个月,朋友们不断邀约组局,请大家一起聚餐、包饺子过春节。堂哥也给我发消息,让我去他家过年。我从小就是一个享受孤独的人,春节前脑子里一直有一个想法:为什么不能在象征团圆的除夕自己一个人吃饭呢?
思来想去,一个人去吃烤鸭或者下任何馆子似乎都不合适,单人火锅就成了最直接的选择。于是我提前预定了大年三十晚上的火锅,编辑部的老师们听了忧心忡忡,总觉得我自己过年有点凄惨,不过也还是补充了一句“到底是很独特的体验”。
为了不让哥哥失落,大年二十九那天我去了他家。他做了不少家乡菜,算是我们今年的团圆饭。虽然哥哥觉得我想自己过年的想法过于朋克,但他还是开车把我送回了出租屋。
虽然自己过年,但是过年的传统不能落下。于是我在屋子里贴了春条,换上鲜花。去超市买擀面杖、新菜板和大葱,准备包饺子。超市里的人跟以往比多了不少,我心想,大家果然都留京过年了。妈妈从中午开始和我打电话,教我怎么调饺子馅,提醒我去和面,醒面时要隔一小时去揉一次面团。
虽然离家在外,但过年的仪式感不能缺。我给房间贴了春条,换上鲜花。
到了下午五点,我出发去火锅店吃饭。本想打个车过去,但是临近年夜饭的时间,司机与乘客们都着急回家,打车软件排队的人数不出意外超过了四十人。我只能坐公交车过去,车上的人也都行色匆匆,都想早点回家过年。
大年三十晚上的火锅店依然红火,上下三层陆续坐满了人。知道我一个人来吃火锅,服务员小雅很吃惊,再三确认是不是需要在对面放上一个玩偶。我说不需要,她更吃惊,说:“真的不用吗?自己吃火锅会很孤单吧!”我笑着谢绝了她的好意。本想和小雅聊聊天,但她显然太忙了。她大概要服务周边的5-6桌客人,很灵巧地在桌子之间旋转,给客人加水、送小料。小雅那天化了亮晶晶的眼影,显得眼睛更好看了,不知是否专门为了春节打扮。
我还是抓住机会和小雅聊了两句,她是云南人,家乡的防疫措施要求回乡的人隔离14天,小雅的假期本来只有十五天,想着不如就留下工作吧。其实我不是同时段唯一一个自己来吃火锅的人,我看到一个姑娘同样拒绝了在座位对面放娃娃,自己气定神闲享受美味。我边涮着火锅,边观察身边的人们:他们有的是情侣两人;有的是一家三代;有的小朋友穿着红色的唐装,在过道里跑来跑去。这其中有不少人是没法回乡过年的人,我听着隔壁的大哥打开手机,操着东北口音和视频那头的亲人们拜年。
听店员说,他们晚上八点就要拒客了。客人们如果吃完了不想走可以尽管待着,不过员工们要聚餐过新年。吃火锅的全程我也没有觉得尴尬或者孤独,倒是被过年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到,很开心。
吃过饭,我依然坐公交车回家。刚踏进车门,就听见司机师傅说:“祝您新年好!”我心里又美滋滋的。
回家收了爸妈在微信发的压岁钱,我自己又包了几个饺子吃,这个年该有的仪式感也都有了,也没觉得冷清、孤单。
其实,记忆中的年味只停留在小时候,那时候每年大年二十九都要回到老家的村子里。小孩子看农村的一切都很新奇,表哥带着我在小卖部买摔炮,“噼里啪啦”,两个毛孩子一路从村北跑到村南。要么就是两个人偷姥姥家的地板车出来,在街上横冲直撞。大年三十下午,大家庭要凑在一起包饺子。奶奶会熬一锅粘稠的玉米面粥做浆糊,拿高粱秆做的刷子刷墙上贴春联。记忆中,堂哥最怕给奶奶贴春联,因为她总是要求每间房门都贴上,这可是个大工程。等到了大年初一,小孩子们也不能赖床,要跟着大人的队伍在村子里巡游拜年。
但是近几年家乡的年味淡了不少,过年给我的印象只有小城拥堵的街道和超市收银台前排队的人群。我也很久没有回过老家了。年夜饭和父母在城里吃,三个人吃饱喝足看看春晚,初一一早爸爸回乡拜年,我和妈妈下午出门逛逛街。
其实,乡愁总在不经意时袭来,但只要心里惦记着爱的人,在哪里过年都很幸福。
小孩们聚在一起放烟花,大人们在旁边笑着拍照。
寻找烟火气:120块钱买了20根喷花烟火
@龙龙 34岁新手爸爸
去年挺特殊的,疫情期间我被公司派去陕西出长差,离家十个月,很少回北京。临近过年,终于回到北京和老婆孩子团聚。公司倡导留京过年,我看出京审批无望,索性就留下来。
虽然是新北京人,但是我之前从来没在北京过过年。我一直在想做什么年味最浓,脑子里随即跳出来一个想法——放烟花。我赶紧查了查,发现今年北京的烟花爆竹销售点只有十个,都在通州、昌平、密云这些郊县。买烟花可能有点麻烦,好在我家在五环边上,还能放。
大年二十七上午,我去航空总医院体检,想着时间还早,要不就去买点烟花爆竹。查了查地图,离我的位置最近的零售点是昌平阳坊镇。到了阳坊已经上午十一点多,车慢慢向零售点开时我就觉得不太对,路边到处是车。排队的人多到拐了个弯,长度有一千米。我刚想去排队,有个维持秩序的大爷在拐弯处向后边喊:“前五百米的继续排,你们后边的今天买不上了,回去吧!”我挺好奇的,又往前走了走。看到有人花三百块钱只买了一小塑料袋长条的喷花、小摔炮,这些东西在老家可能也就卖二十块钱。有人买到了接着在路边转卖,三百块钱的烟花转手卖两千块钱。还有的人买了半个小推车的烟花,据说是家庭套餐,买下来要一万多。
回家后我还是不死心,邻居们也在小区业主群到处问。大年二十九时,小区求购烟花的事情有了转机。有邻居在群里说,自己有熟人在河北拿到一批烟火,他要去通州拿货,可以给邻居们预留60把长条喷花,每把10根,售价60元。据说这些喷花到邻居手里已经倒了三手,价格也算得上天价,但是大家还是很有热情。我老婆眼疾手快,在群里接龙接到第50位。邻居们约好了大年三十中午在小区喷泉边上“接头交易”。
年三十中午,我老婆去拿烟花。她比较幸运,到得早,可以买两把。后到的邻居只能拿到一把,觉得有点少,不少排在前面的邻居开始自发地把喷花一根根分出去,被分到的人按根转钱。
这二十根烟花实在是太宝贵了,我们决定分两批点。除夕当晚点了十根,初一又点了十根。小区门口,小孩子们聚在一起放烟花,大人在旁边笑着拍照,那个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有的家庭买到了大烟花,我都觉得太羡慕了,一直在旁边看。心里想:“我的乖乖,这一会儿得放了两万块钱的花吧。”旁边遛弯的大爷问了问烟花的价格,笑着说:“这在我们老家也就几百块钱。”
说实在的,以前回家过年从来不会想着出门放烟花。但是越是远离家乡,越想放大记忆中过年的气氛。我老婆说,她记忆中的年是大年三十下午,每家每户煮饺子前会放鞭炮。一到傍晚,村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鞭炮声,全村笼罩在火药味和氤氲的烟雾里,那是过年才有的烟火气。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聊天,这才是过年啊!我们俩觉得今年过年还是太冷清了,过完年我们肯定找机会回趟家。
要是明年还要留在北京过年,我肯定提前去买烟花!
新年俗:年夜饭吃火锅。
年俗新解:和朋友一起过
@小杨 25岁
今年过年不回家,主要原因是年前疫情反弹。家乡规定,从北京回家需要做核酸检测,并且到家以后需要居家隔离七天。本来放假时间也就七天,感觉回家后不能出去玩,很无聊;而且中途坐火车高铁也担心增加传染风险,就决定省事一些不回家了。
年夜饭是和一个同样没有回家的朋友一起过的。为了省事,年夜饭选了火锅。大概用半个小时洗好了各种涮菜,因为上火放弃了钟爱的辣锅底,吃了番茄锅底。
去朋友家总要带点礼物,拿了一瓶酒、一袋车厘子、一桶油和一个零食大礼包。在路上我总觉得像是以前在老家走亲戚,有朋友说这是旧年俗新解,以前过年走亲戚,现在去朋友家串门。
这些礼物也挺有意思的。酒跟车厘子是年会时候,我们公司跟楼下超市合作,可以在45秒里去抢东西,能拿多少算多少。我战斗力太弱,车厘子是我自己拿的,酒是我同事塞给我的。油是上一家公司发的,零食大礼包是现在的公司发给留京小伙伴的福利。总结:没有一样是花我自己的钱。
我和朋友一边吃火锅,一边支着iPad看春晚。往年在家时候,其实不怎么看春晚。但是今年跟朋友一起看了,也当是增加热闹的氛围。春晚主持人念词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在屏幕前自嗨接话。主持人说了句“大家辛苦了”,朋友喊了句“好嘞”!一直坚持到春晚《难忘今宵》的歌声响起,在微信上给爸爸妈妈朋友们拜了年,感觉这个年算是过去了。
大年初一的时候,朋友按照她们家乡的风俗,在我枕头下放了一双红色的新袜子和一个红包。最怀念家乡春节的部分是放鞭炮。小时候一群小孩在一起放鞭炮,还会把鞭炮拆了,把炮灰倒在一起,点燃“放烟花”。过年当天家里也会放很多鞭炮,第二天打扫的时候,炮灰纸聚成一小堆,纸皮是很鲜艳的玫红,空气里也会残留着鞭炮那种独有的味道,一整个春节都不会散。
虽然没有回家过年,但是因为和朋友在一起,我并没有觉得太孤单。但是,只一天时间,年就过去了,我还是有一些恍惚。在没有过年之前,总觉得年是一个关卡,走过去就能把过去的一些烦恼或者是旧事情隔绝,重新开始。过完年两天后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
图片来源:记者樊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