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从风暴中心到风平浪静
2020年4月26日，武汉市宣布新冠肺炎病人清零。
两天前的4月24日，武汉市金银潭医院清零。
2019年12月29日晚上11时半，金银潭医院的南七楼ICU病房收治了从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接回的6名“不名原因肺炎病人”，打响了武汉抗击新冠肺炎阻击战的第一枪。
新冠肺炎暴发，武汉成为风暴中心。在最初的一个月里，金银潭医院因为收治新冠肺炎病人最早、最多、最重，成为风暴之眼。
离四个月差五天的时候，金银潭医院从风暴之眼回归到风平浪静。
回望风暴袭来的金银潭医院，被人类罕见的重大疫情所掀起的惊涛骇浪，犹在眼前；而这个国家奋起抗疫的精神，也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潮汐一样开病房
20天，全院收满了新冠肺炎病人
2019年12月29日下午近3点，刚到家的金银潭医院ICU主任吴文娟，接到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会诊的电话。刚刚，这家医院的呼吸与重症医学科主任张继先上报疫情——7名不同寻常的肺炎病人。
会诊完，吴文娟与业务副院长黄朝林一起将这7个病人中的6人带回金银潭医院，分类收治在南七楼ICU。当天晚上举行了全院专家的会诊，明确肺炎病因不明，有聚集性特征，可能还有传染性。
金银潭医院院长张定宇高度敏感，就在专家们出病房不久，他就作出决定：开辟新的病区，专门收治这类病人。
南四楼是第一个被腾退的病区。在几个小时内，这里成为收治新冠肺炎病人的隔离病房，接受了从南七楼转下来的两个轻一点的病人。一些医院陆续往金银潭医院转病人，重病人多了起来。
两天时间，南四楼收满了。南三楼也成为收治新冠肺炎病人的病区。
“那段时间隔一天就会开出一个新病区。”南四楼主任余亭回忆说，原来轻症病房的二级防护也很快升级为三级防护了。
2020年元月20日早晨8点，北五楼病区主任魏明接到通知，转出其他病人，开始收治肺炎病人。当晚6点，医院因为开新区压缩到这里来的60多个结核病人，全部转完，轻一点的带药回家，重的转到了相应医院。
第二天早晨8点，开始收治新冠肺炎病人，病人很快就收满了，31个。
那个时候，金银潭医院只接收转院而来的病人。魏明主任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式。
至此，有600张病床的金银潭医院全部21个病区收治的全是新冠肺炎病人。
病人多时，一个病区腾退收治，病人少时，将病人慢慢集中，再一个一个关闭病区。这样潮汐一样的作业方法，在金银潭医院运用，已成为标准操作。医生们原来固守了多年的精细专业界限变得模糊，不管原来是看结核，还是看杂病、看肝病的，都要能接诊其他传染病。
金银潭医院面临巨大的挑战。
病毒露出它的獠牙
拼命也要留住那些生命
重症医学科收治的是危重病人，他们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2019年12月31日，金银潭医院南七楼ICU住着13个病人，有的是从外院戴着呼吸机转来的病人。当晚，国家级专家中日友好医院的曹彬教授和北京地坛医院李兴旺教授来到金银潭医院南七楼重症医学科。
随后国家重症医学重量级的人物杜斌、邱海波、童朝晖到达金银潭医院。
2020年1月18日，南六楼和南五楼都被改造成临时ICU，南七楼由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同济医院专家钟强，南六楼由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专家余追，南五楼由协和专家尚游支援。杜斌、邱海波、童朝晖又在全国点来7名重症医学专家，充实了金银潭医院的这三个与死神较量的前沿阵地。
吴文娟的七楼重症医学科，是国家专家组、湖北省专家的办公地，他们的专业涵盖了重症、呼吸、感染。在这里，专家讨论病例、为病人制订救治方案，讨论新冠肺炎诊疗指南。
国家不惜代价救治每一个病人，医护人员拼尽全力救治每一个病人，救治呼吸机上去了，ECMO上去了，能用的手段都用尽。
元月上旬，南七楼收了一个病人。心肌酶高达数万，表现出是暴发性心肌炎。常规的病原学检查都是阴性，将他的血、尿、痰送去查核酸，全部是阳性。这说明，病毒攻击了他的心脏。而SARS的病人，血液里是没有病毒的。
专家们发现，新冠肺炎跟他们以前见到的病都不同，一些手段在其他疾病上效果很好，在这里却碰了壁。
新冠肺炎损伤病人的肺。俯卧位是快速改善通气的好办法，但是有些病人24小时趴着，氧饱和度是改善了，但二氧化碳潴留加重，继而莫明其妙地发生酸中毒。
直到2月中旬开始了尸检，才发现这个流氓病毒先攻击肺，再由肺产生炎症反应，蔓延全身。
全国各地医疗队赶来支援
迈出认识新冠肺炎的第一步
一家医院在短时间内，如此大规模地收治具有烈性传染特征的传染病，实属罕见。
新冠肺炎的剧烈传染性，决定了所有病人都不能陪护。他们的医疗和生活照顾全部得由医护人员来完成。人手不足，成了金银潭医院最大的问题。
元月23日，北五楼的魏明主任和4名医生、13个护士连轴转了三天了。3天前收治的病人重症的很多，3天内转出去一个插管，两个上了无创呼吸机，一个上了ECMO。
高强度、长时间的连续工作，使全科18个人极度疲乏，护士长哭了，怕这样下去，有人会倒下。
魏明给张定宇打电话，一拨通就哭：“坚持不下去了。”一个小时后，张定宇带着后勤院长、业务院长、后勤科的负责人，来了一群，当场解决问题。传递窗不能用，好解决，但要人时却有些犯难。
“不能再让你们的护士连续上夜班了，我们调人来。”全院病区跟魏明的北五楼大同小异，张定宇所说的调人，是临时从这个科室抽一个那个科室抽一个，当天晚上派来了4个护士临时救急。
第二天，来了10个外援护士，这是武汉市卫健委从其他医院抽调来的。
元月24日晚上，上海医疗队138人到达，凌晨4时解放军医疗队150人报到。上海医疗队成建制接管了北楼的两个病区，解放军医疗队接管了综合楼的两个病区。病区原来的金银潭医院的医护人员抽出补充到其他科室。
“感觉人员总是没有充足的时候。”元月19日担任南六楼临时ICU护士长的程芳记得，因为人手不够，防护服也不充足，护士们需要在病房里呆很长时间，早晨8点进去，往往下午3点多才能出来。
火神山收治病人后，解放军医疗队转战火神山，他们在金银潭医院的病区由福建医疗队接管。在金银潭医院奋战三周后，全国各地的医疗队陆续赶来支援，金银潭医院人手不足的问题得到有效缓解。“可以腾出手来做其他事了。”
2月10日左右，遗体劝捐和动员康复的新冠肺炎患者捐献恢复期血浆工作启动。
2月15日傍晚6时40分，金银潭医院北三楼有一个病人去世，家属委托医院全权处理后事。遗体劝捐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当天晚上8时30分，全球第一例新冠肺炎病人尸体解剖在金银潭医院改造的负压手术室进行，人类开始从病理上迈出认识新冠肺炎的第一步。
到目前为止，人类都没有找到抗新冠肺炎病毒的特效药物和办法，用恢复者血浆进行抗体治疗在SARS时使用过，这次，中国血液学专家、原卫生部部长陈竺就恢复者血浆治疗新冠肺炎专门打电话与张定宇沟通。
38岁的彭博在上ECMO期间，使用了6位康复者血浆。4月6日，他劫后余生，平安出院。金银潭医院共有118人次的危重症使用恢复者血浆。
出的病人终于比进的病人多了
救治摸索出了一些办法
2月19日金银潭医院出院64人，入院58人，实现了出院进院平衡。
全市这个平衡点的到来在2月20日，出的多了进的少了，不再是一床难求，终于开始了床等人。
推动这种逆转的力量，金银潭医院的专家和领导们将之归功于方舱的建设。
2月7日开始，离金银潭医院不足100米的武汉客厅方舱医院连续3天大量收病人，金银潭医院是它的对接医院。至3月8日休舱，这所武汉最大的方舱医院共收治了1760名轻症新冠肺炎患者，转到金银潭医院进一步治疗的307人。
“方舱转来的病人，危重症就很少了。”金银潭医院业务副院长黄朝林介绍，方舱的修建一方面保证了应收尽收、应治尽治，另一方面有效地缓解了病人的焦虑情绪，使他们不再恐惧，能正常睡眠。这两点都是减少危重症病人的重要因素。
最开始的新冠肺炎病人都在金银潭医院，这里很快集结了中国最强大的专家队伍，呼吸科、重症医学科、感染科，还有心血管、消化、内分泌的专家，这让金银潭人深深体会到，工作是在金银潭医院做，但绝不是自己这一家医院在做，而是聚集了全国的磅礴力量。
最早遭遇新冠肺炎的金银潭医院，得到中国顶级专家支持的金银潭医院，不惧风暴，奋力前行。
4月24日，记者徜徉在鸟语花香的金银潭医院，空气清冽，日光温暖，一切又恢复到风平浪静。“这是一个几代人才看得到的大风暴！”在吴文娟看来，这个在全球蔓延的疾病，不再是哪个城市哪个国家了，是人类共同的敌人，必须迎头抗击。
记者田巧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