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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新冠疫情下 六名中国人的生活日常

原标题:韩国新冠疫情下,六名中国人的生活日常

韩国疫情最严重的大邱街景。受访者供图

韩国疫情最严重的大邱街景。受访者供图

在中国之外,韩国成为全球新冠肺炎确诊患者数第二多的国家。从第一例患者出现至今的48天里,累计确诊数字已突破7000人。

在韩国学习生活的一些中国人,与这个陌生的病毒产生两次交集。最开始,他们为中国家人寄回稀缺的口罩,直到现在病毒也来到身边。

这些在韩的中国人,也是韩国疫情中反应最迅速的人群之一,无论是留学生圈子还是中韩家庭,都试图以自己的方式去抵御病毒。

每天都会收到武汉母亲的提醒

疫情暴发之前的首尔街道,画面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在成均馆大学从事中国研究的安在仁博士,居住在距离韩国总统官邸青瓦台20分钟车程的地方。他晚上回家时常会经过学校附近的大学路,那里酒吧、咖啡馆、餐馆密集,食客满座,人们热闹交谈。2月中下旬之前,他很少看到有人做防护措施。

但另一位中国人周小天早在2月10日就敏锐地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

她的生活范围内出现了两名确诊患者。一位是韩国第3例确诊患者,另一位患者则出现在孩子的韩国姑姑家小区。当时韩国新冠肺炎疫情发展趋势尚不明朗,确诊患者仅27人。

考虑再三,周小天还是取消了儿子的周岁宴。春节之前,她和韩国籍的先生就提前在首尔江南区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预订了50人的餐宴,并提前定做了韩服、发出了请帖。

周小天的朋友杨晓光,另一位中国太太,担忧来得更早。

杨晓光的亲友几乎都在武汉,她的母亲是武汉一家妇产科医院的B超医生。隔着2000多公里的飞行距离,杨晓光几乎每天都会收到母亲的提醒:注意防护,病毒凶险。

在韩国确诊患者人数还很低的时候,她就不断劝说婆婆,不要再打车去游泳馆。但劝说的效果并不好,老人们很难接受。

先生安慰她,病毒应该不会传到这么远的地方。但当杨晓光从新闻上得知,自己曾经的邻居——武汉市武昌医院院长刘智明也因病殉职,她切实感受到了疫情带来的冲击,“等着被上帝翻牌子的感觉”。

杨晓光家小区的电梯间里放置了手部消毒液。受访者供图

杨晓光家小区的电梯间里放置了手部消毒液。受访者供图

在疫情即将扩散开来的关口,一些在韩的中国人选择减少外出,闭门在家,但也有一些上班族不得不每日通勤,他们反应更为迅速,更早就开始自我防护。

山东人黄曦2月1日从老家过完春节后飞回韩国,自我隔离14天后上班。她所工作的一家首尔媒体公司,200多名员工里有6位中国人。

每天早上,黄曦会从三站地外的家里搭乘20分钟公交车前往公司,人挤人的空间里,她随身必带的物品包括:口罩、手部消毒液、一次性酒精棉片以及用于隔离的手套。

刚回韩国时,她把在国内看到的严格防疫转述给韩国同事,比如:开车途经一些高速路口检查站需要测量体温,有的百货大楼入口处也会有专人测量体温。同事们想象不到,回应的话语中带着惊讶和疑惑,“啊,是吗?”

31号患者与被放大的误解

出现首例患者后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韩国的疫情都相对平稳,一直维持在30例左右。直到2月17日,第31例患者被确诊。

这名61岁的女性,是韩国“新天地教会”的教徒,患病后她曾两次前往大邱参加礼拜,接触信徒超千人。自此之后的两周至今,韩国确诊患者翻倍攀升。

来自韩国中央防疫对策本部的最新数字显示,截至3月7日16时,韩国累计确诊新冠肺炎病例7041例,在全球确诊患者数量中仅次于中国。位于韩国东南部的大邱,成为疫情最严重的地区,确诊人数中的一大半病例,均与教会相关。

31号患者的消息在韩国媒体曝光时,在大邱庆北大学读博士的李思雨感觉,“快要晕了过去。”

长达一个月时间里,她几乎都处于隔离状态。1月中下旬,李思雨从上海转机回河南老家过年,因当地的“硬核防疫,20多天未出家门;2月5日回到大邱后,又开始14天的自我居家隔离。

李思雨说,原本以为自己终于要熬到头了,没想到出现了31号患者,这让她的焦虑感一再增加,以至于不敢去看新闻中每日剧增的患者数字。

庆北大学的宿舍区也确诊两例患者,学校的食堂因此停用。朋友们得知她的情况,都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助,是否缺少食物或是防护用品。

大邱的庆北大学教室门口放置了消毒液,门上贴着疫情公告。受访者供图

大邱的庆北大学教室门口放置了消毒液,门上贴着疫情公告。受访者供图

当病毒扩散开来时,一些矛盾和误解凸显了出来。

杨晓光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国。但家里的韩国阿姨仍然受到了家人的压力:她的工作环境中有一位中国妈妈,即便妈妈没回国,也有可能接触国内的亲友。家人劝她放弃这份工作。

杨晓光的先生是韩国人,在高丽大学从事生物化学方向的研究。一次聚餐中,研究员们无意间聊到中国的疫情,其中一位提到杨晓光的太太是中国人。先生出于礼貌,解释了自己的岳父母都在武汉,目前情况还好。

但之后,他却收到来自合作高校的“委婉提醒”,希望他不要参会。对方给出的理由是,“因为你家里有小孩子,怕因为开会传染影响到小朋友”。

先生有些低落,他已经提前准备好PPT及和实验相关的演讲内容。他告诉杨晓光,“既然对方提到了家庭,很大程度上不是怕影响小孩,而是考虑到我有一位中国太太。”

留学生签证因疫情延期

很多人的学习、生活计划被疫情打乱了,在韩国留学生的圈子,回国与否一度成为他们的一道选择题。

春节之后,成均馆大学的语学堂改为网上授课,在该校学习韩国语的张珂正为自己下半年的大学申请做准备。

成均馆大学校园里张贴着中英韩三国语言的新冠病毒预防守则。受访者供图

成均馆大学校园里张贴着中英韩三国语言的新冠病毒预防守则。受访者供图

按照原计划,本学期的课程在2月底结束,她将在那时回国。因为害怕韩国疫情扩散,2月22号,女孩决定修改航班提前一周回国。

“我想着,那时候首尔还算控制得比较好,本身携带病毒的可能性也更低,这个时候走还是可以的,如果真的暴发之后,还是在那里待着会比较好。”

19岁的女孩乘坐山东航空公司的航班回到家里。一路上的检查都非常严格:全程做好自我防护、上下飞机都有人测量体温。在飞机上她填写了两份健康问卷表格,一份给到机组,一份递交给海关,里面的内容要详细写到国内住址的具体门牌号。

同在成均馆大学的安在仁,选择继续留在韩国。

这位将于2022年博士毕业的研究员收到校方通知,实行在家办公。学校图书馆的阅览室暂时封闭,只能借书。学校行政大楼的出入口,也都增加了保安测量体温:耳朵量一次,额头再量一次。

与此同时,安在仁所在的中韩学术交流活动也因疫情取消。他还关注到,目前首尔各大高校的国际处,除了工作人员以外,包括留学生在内的外人都不被允许进入。咨询方式也从面询改为电话或邮件。

安在仁还留意到,事关留学生的签证到期问题也因疫情延期。据安在仁了解到的情况,中国留学生的签证大多为一年一签或两年一签,学生签证在3月份集中到期的比较常见。

“从1月24日开始,韩国的出入境管理中心,将签证到期时间为3月到4月之间的,自动延长到4月30日。”

口罩短缺成最现实问题

留下来的人,则意味着要做好更多的提前准备。口罩短缺成为最主要的现实问题。

身在首尔的黄曦至今没有买到过口罩,她的一位同事曾在午饭时间跑遍公司周围的十几家药店,都没能买到口罩。

在韩国疫情最早期的1月底到2月初,口罩并不是这么难买。周小天曾帮国内的亲戚从韩国购置了140个KF94口罩寄回吉林老家。但近期到她自己需要用的时候,却发现价格从最初的2千多韩元/个(折合人民币约11元),涨到6千多韩元/个(折合人民币约35元)。

张珂则在短短三天之内见证了网上口罩被抢购的过程:第一天能买到人民币6块钱一个的KF94口罩,第二天涨价,第三天直接没货。

等到了2月10日那天,她意外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便利店碰到店家刚进货来的口罩,但数量稀少,整个货架上总共不超过10个。她从货架上取走了4个,被店员劝阻,让她“少买一点,给其他顾客留一些”。

3月2日这天,黄曦还网购的几大箱食物到了。黄色的纸箱里装满牛奶、麦片、鸡蛋、玉米、煮熟的米饭、泡面以及香蕉之类的蔬果,她在朋友圈里写道,“准备打持久战啦,对送货员感到抱歉,真忒沉了!”

“从中国报道里获取病毒最新消息”

周小天家里仅存的20几个口罩,全部优先供给每日外出上班的先生。好在他的行动路线还算安全,上班的地方远离市区。

从中国的报道里获取关于病毒的最新消息,成为周小天的防疫手段中很重要的渠道。比如,当她听说病毒在除了飞沫传播外,还有可能通过气溶胶传播,便让先生堵上了家里的下水道。

在韩国,通过手机短信就能收到韩国相关部门发出的紧急灾难信息。通常,在暴雨、火灾、地震等紧急情况发生后,市民的手机上会第一时间收到提示。

在这次疫情发生后,周小天的手机上就会收到某月某日,哪位确诊患者出现在哪些地方。

周小天手机上收到的疫情提醒短信。受访者供图

周小天手机上收到的疫情提醒短信。受访者供图

对杨晓光来说,封闭的生活是在武汉和首尔双城进行的。

在武汉,她自己的外婆已经90多岁高龄,行动不便。封城之后,快递无法进入,很多网购商品无法派送。妈妈去超市为外婆买下了所有能买到的成人尿不湿,但也很快面临用光的境地。在一通跨国的语音电话里,杨晓光的母亲半开玩笑半无奈地告诉她,“再这么下去,60多岁的人就要给90多岁的人洗尿片了。”

她的母亲从武汉市第三医院退休后,被返聘到一个私立的妇产专科医院上班。春节前,妇产医院的非武汉职工有的已经休假回家,封城后无法赶回。武汉的综合性大医院被改成发热门诊后,很多即将临盆的产妇被送往她母亲所在的医院。人手不够,像杨晓光妈妈这样留下的人,只能轮流顶上。

而处在疫情核心区大邱的李思雨,则更早地适应了宅家不出门的日常生活。这段时间里,她和朋友的所有联系都是发信息打电话,连邻居、房东都彼此不见面。

她经常能听见楼上的住户在跑步机上健身发出的响声。只有一次,她觉得屋里实在太闷,趁着午餐时间人少的时候,早上没人的时候,跑到家附近的江边健身步道去走了一会儿。

步道两旁的草地还未完全从冬季复苏,仍旧是一片片的枯黄,一位女士还牵着她的两条小狗出来遛弯。一切都是熟悉的场景,除了人们脸上的口罩。

(应受访者要求,周小天、黄曦、安在仁、张珂、李思雨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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