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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不能只处置翟天临 学术腐败和懒政也得查

原标题:马上评|不能只处置翟天临,学术腐败和懒政的锅他还背不了

澎湃特约评论员 宗城

翟天临。视觉中国资料

翟天临。视觉中国 资料

翟天临终于为自己的学术造假道歉了。他说:“虚荣心和侥幸心让我迷失了自己。是我的不当行为,让学校声誉被连累、让学术风气被影响、让公众的信任被辜负。我深感自责和内疚。”

然而,如果这一次学术造假丑闻因翟的道歉而偃旗息鼓,那不仅令公众失望,也将令真正踏实做事的学术人才寒心。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如何处置翟天临,而是在于,为什么一场并不高明的学术造假会如此“畅通无阻”?

高校本应是严肃治学的场所,学术考核、人才选拔作为保障高校学术质量的关卡,理当依据流程公平遴选。但在翟天临一事中,公众看到的不只是一位演员的虚荣与侥幸,还有一所高校在学术考核上的腐败与懒政。论文数量不足、论文重复率超标、论文质量严重注水等,这些没有受过学术训练的网友都能一查便知的问题,自居严谨的学院和导师,竟能够眼睁睁漏过。翟博士连格式都存在问题的硕士论文,也竟然得到了导师的签名通过。

网友顺藤摸瓜发现,论文注水进入北大博士后科研流动站的不只翟天临一人,在某些高等艺术院校充当伪学霸的也不只翟。当普通学子绞尽脑汁为一篇C刊文章奔走时,与导师关系密切甚至存在亲谊关系、利益往来的学生,却能通过导师的脸面轻松发布C刊论文。C刊论文的发布难度如何,大学生都大致明白,而C刊的审稿员们,也向来标榜严谨、公正,可实际情况是什么?C刊已经成为可以被权钱、关系随意攻破的阵地,C刊内的论文,也挤进了不少学术水平不过关的漏网之鱼。

在艺术类院校,注水论文更加多见。这一方面是由于明星艺人事务缠身,又缺乏学术训练,无论是能力还是精力上都无法顾及科研。另一方面,是院校看中艺人们的明星效应,以及其背后可以置换的资源,所以对明星校友的论文睁一只眼闭一眼眼。翟天临事件就是一个例子,他的导师陈浥、院长张辉,都因为翟天临的明星光环,以及双方私下关系的友好,而无视翟天临的论文抄袭问题。

纵观翟天临事件引出的多方问题,从北大博士后站的“注水”,到北京电影学院的人情生意,再到C刊上质量不达标的论文,我们能看到的不仅是学术伦理的倒塌,还有高校内部学术监管机制的名存实亡。院校有规定,期刊有评审,如果在实际操作中,能够严格依照程序,发挥监督的力量,翟天临以及他背后这些问题很容易就能查出,可实际情况却是,高校内部和学术期刊在评审过程中,存在着大量营私舞弊的空间,在一所高校内享有话语权的官僚、博导,可以轻易通过他们的人脉敲开学术审核之门,而那些只要能跟前者搞好关系的学生,不必花费多少力气,就可以依仗着关系发期刊,评硕士、博士。

翟天临被查出后,舆论场上有一种声音说:翟博士玷污了中国学术界。其实,不是翟博士玷污了学术界,而是学术界大面积腐败,给了翟博士可趁之机。试想,如果北电的学术审核机制能够一视同仁,北大博士后站的评审人员能仔细看过申请者每一份论文,翟天临还有炫耀自己文凭的机会吗?翟天临把自己的问题归咎在虚荣和侥幸,其实虚荣和侥幸都是人性中,倘若学术的净土有严格公正的审核,纵是虚荣的学子也能安走正道,用实力而不是走后门来为自己赢得掌声。而真正助长虚荣和侥幸膨胀,直到最后吞噬己身的,实是不受约束的权力。

在诸多期刊同行评审造假、用版面换金钱的情况下,渴望用论文、学历给自己镀金的“翟天临们”就有了便捷之道。与此同时,尽管许多高校名义上存在学术审核机构,但机构中的学者大多与同学院其他学者来往甚密,碍于人情或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这些学者也不敢对同行及其学生的论文发表意见。

高校学术不端的问题并不在于缺乏规定。 2016 年 6 月,教育部就在《高等学校预防与处理学术不端行为办法》中明文规定:“高校对学术不端行为负责人的惩罚措施最严重可达到撤销科研项目、辞退或解聘、甚至移交司法机关处理等程度。”而在翟天临事件中,我们也看到无论是北电还是北大,在招生章程中对论文数量和质量是有明文要求的。所以问题在于,为什么这些要求对普通学子有用,对明星、关系户就失效了呢?为什么一个院校的领导、博导可以凌驾于学术公平之上,而其他人员却无能为力?

不从根本上思考、改善这些问题,一个翟博士倒下了,还会有更多个翟博士站起来。而从现在北电与北大的公告中,公众并没有看到它们对这些问题的反思,有的只是迎合舆论,处置翟天临。舆论是健忘的,热点是速朽的,一旦翟天临的道歉迅速消弭舆论,整件事暴露出的其他问题,也就被公众淡忘了。但这不意味着不存在,这种姑息,反可能令有猫腻者更加侥幸。

翟天临之事细思极恐的是,如果他不炫耀文凭,做一个沉默的人,他在通往博士之路的种种问题,包括论文抄袭、论文数量和质量不达标等,就会被掩盖(他炫耀之前,并没有人纠察这些),而鉴定这些的校方,本该在当时就做出纠察。荒唐的却是,这些只要查询知网就能发现的问题,中国最高等学府的学术监察机构却漏过了,这些把学术严谨挂在嘴边的人,却用行动告诉看客什么是言行不一。

这说明在面对权钱或其他诱惑时,即便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它的内部也失去了稳固的纠察能力,翟博士不会是唯一的漏网之鱼,既然学历注水变得如此容易,比翟博士更有权势的人,必定纷纷而至,偷偷给自己镀上一层高学历的金,而他们的沉默、伪装,使得他们如今安然无恙。

荒谬的是,在学历造假已经如此容易的今天,高学历却是社会众多优质岗位的硬标准(尽管这些岗位要做的事,可能跟学院的培养毫无关系)。在这些岗位遴选人才时,学历成为比能力、努力顺位更提前的“硬要求”。于是,有些人可以通过某些方式置换学历,用高学历敲开优质岗位的门,掌握更多资源,巩固自己的位置。而努力的寒门,却可能因为学历问题,或者这个岗位已经被前者占据了,而连努力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没有。

教育本该是寒门最后的倚靠,学术界也本该是社会的一方公平净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从这个角度讲,有必要以此次翟天临事件为契机,彻查高校学术腐败,而绝不能仅站在娱乐八卦的立场,讨论翟天临值不值得被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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