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苑柯
新冠肺炎疫情加快了经济数字化，无接触交易和支付成为很多人的生活常态。疫情下，全球央行数字货币（CBDC）研究力度也进一步加大。中国数字货币发展处于什么阶段？数字货币将如何改变支付？对金融体系和普通人的生活又会带来什么影响？
4月18日，在博鳌亚洲论坛2021年会“数字支付与数字货币”分论坛上，人民银行新任副行长李波表示，数字人民币目前的发展重点是推进在国内的使用。“人民币国际化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进程，我们的目标不是取代美元或其他货币，而是让市场做出选择，以实现国际贸易和投资的进一步便利化。”
“我们也不会急于求成找到一个解决方案，目标是要建立一个非常扎实的、健康的国内数字人民币生态系统。与此同时，中国还要和国际合作伙伴一起，建立一个长期的跨境支付解决方案。”李波称。
博鳌亚洲论坛副理事长、人民银行前行长周小川则表示，中国特别重视实体经济，金融要为实体经济服务，不管是数字货币还是数字资产都需要与实体经济有密切的结合，为实体经济服务。
多国推进央行数字货币
早在2014年，中国央行就开始对数字货币发行框架、关键技术等问题进行研究。2019年8月，明确“加快推进我国法定数字货币（DC/EP）研发步伐”为2019年下半年重点工作之一。
“我们的系统是一个相当开放的系统。”李波表示，数字人民币采用的是双层体系的设计，和实体货币一样。双层体系可以兼容货币和银行体系，从而确保脱敏化的风险最小化。同时，人民币通过数字技术能够实现可控的匿名性，实现小额交易匿名化、大额交易可追踪，这种设计也是数字人民币的理想特点。此外，数字人民币正在尝试一套混合系统，使得数字人民币与银行账户系统、准银行账户系统挂钩，在不同的技术方案下实现不同程度的耦合。
李波认为，迄今为止的试点很成功，数字人民币的正式推出尚没有具体时间表，未来将继续做好试点工作，扩大试点范围，打造数字化人民币的基础设施生态系统，提升系统安全性和可靠性，并制定相应的法律和监管体系。
据李波透露，目前人民银行正在考虑通过扩大数字人民币的试点范围，在更多场景、更多城市进行试点，进一步加强生态系统的建设，例如在即将到来的北京冬奥会试点场景中，数字人民币不仅会对境内用户开放，也会面向国际用户。
推出数字货币后，将对人民币在国际市场上的地位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对此，周小川表示，数字人民币最初的思路是给大众提供更方便、更有效、成本更低的支付体系，而这一转变从零售系统开始。“中国有一个14亿人的非常大的零售市场，央行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想过是不是需要做批发系统，或者是人民币国际化，而是从零售系统开始。”他认为，数字人民币的起始点就是做好零售系统，零售系统效率提高是开展其他所有业务的基础。在此基础上，批发系统、跨境支付操作才具备可能性。
周小川也认为，数字人民币在跨境支付上尚有一些问题待解。比如各国央行主权货币的问题，有很多国家警惕本国资产外币化、美元化，存在反洗钱、反恐要求，会更希望货币政策有独立性。所以数字人民币的跨境支付会涉及很多复杂的问题，未来需要逐步解决。
国际清算银行总经理奥古斯汀·卡斯滕斯表示，无论是数字形式还是纸面现金形式，零售型的央行数字货币是人们的真正需求，银行必须对这样的需求做出回应。
他进一步称，接下来央行数字货币首先必须保证其安全、高效，其次要得到社会的广泛使用。“目前很多央行的基础设施还不能兼顾那么多的零售用户，所以仍然有赖于商业以及第三方支付供应商。”
探索跨境数字支付与协作
当下，包括中国在内，多国央行都开始探索央行数字货币在跨境支付中的应用，近半数央行同时聚焦于通用型和批发型的央行数字货币。
2月，中国人民银行披露，香港金融管理局、泰国中央银行、阿联酋中央银行及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下称“央行数研所”）宣布联合发起多边央行数字货币桥研究项目（m-CBDC Bridge），将进一步研究分布式账本技术（DLT），构建有利环境，让更多亚洲及其他地区的央行共同研究提升金融基础设施的跨境支付能力，实现央行数字货币对跨境交易全天候本外币结算。
根据时间表，该项目的联合发起方之一泰国央行将在2021年~2022年进行零售型数字货币的测试。而早在2018年，泰国国内银行间数字货币业务开始内测，2019年测试了跨境银行间数字货币交易。
泰国中央银行泰国银行助理行长瓦奇拉·阿罗姆迪在论坛上表示，对泰国这样的小型开放型经济体而言，跨境支付尤为重要。在设计零售型数字货币时主要考虑到三个问题，即货币政策的传导效应、金融稳定、数字货币对金融行业的影响，因此采用了央行数字货币双层运营体系。
贝宝全球高级副总裁、中国区首席执行官邱寒观察到，疫情期间，越来越多中国卖家直接用数字化支付处理资金流。“使用数字支付的业务增长率是未使用的4倍，在本地化的经营中，使用数字支付的增长速度也达到了3倍，整体来说，使用数字支付的确帮助了他们的业务增长。”
央行数字货币互操作性的挑战
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CEO哈维尔·佩雷斯·塔索表示，只有建立好央行数字货币的基础架构，才能讨论是否能行之有效，最大的挑战之一就是打通各国内部的架构，实现跨境系统的兼容性。
他也提到，跨境支付涉及各国不同的金融政策，使得跨境支付效率不高。“我们的宗旨是让不同的技术和规则标准能够相互调和，加强国内外支付系统的互操作性。这一点，银行在前端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哈维尔称，目前，SWIFT正在与同行一同推进数字货币的进程，提高跨境支付的低价、有效性和透明度。
周小川认为，未来全球货币可能一体化，但是现在来讲还做不到。“每个国家有自己的宏观调控、货币主权，汇率制度上不一样，有的国家还有一定程度的外汇管制，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取消的。”在他看来，如果发展央行数字货币，各国也会以本币为基础，因此在使用过程中依旧存在汇率和规则。这种情况下，数字货币跨境使用要考虑互操作的复杂性，尊重各国央行的货币主权。
鉴于很多国家已经着手在本国推出央行数字货币，奥古斯汀认为，可以打造一套彼此兼容的央行数字货币网络，尝试不同的方法推进央行数字货币之间的兼容性，实现互操作。
奥古斯汀提出几种模式，其一是让不同央行数字货币之间彼此兼容，建立互通系统；其二是建立一些互联性的链路，打造一个更加闭环的系统，在不同央行数字货币中有接口建立链接，这样的链接是无缝的紧密连接。“一体化的系统可以把不同国家央行数字货币包容进来，放到同样的具有互操作性的框架当中，这是一个最雄心勃勃的设想，也是实现难度最大的设想。”
能否与加密资产共存
比特币等私营的加密数字货币不断发展的当下，带有法定货币职能的央行数字货币出现后，是否会打破市场平衡？二者能共存吗？
对此，阿罗姆迪认为，货币必须有交换媒介、支付手段、价值尺度、价值储藏等几大职能，但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货币并没有价值尺度。“比特币是一种可投资的资产，而非具备储值功能的货币。而稳定币的价值虽然更为稳定，但其中还有信任的问题。”
所谓稳定币，指的是和某个标的保持稳定兑换比例的加密货币，其相对稳定且有资产支持特性，最大程度地减少与加密货币市场相关的价格波动。目前稳定币主要有法定货币支持、加密货币支持和无抵押（算法稳定币）三种类型。
李波也表示，比特币和稳定币是加密资产，加密资产是投资的选项（另类投资），本身不是货币，加密资产的主要作用是投资工具，中国也正在研究对这一投资方式的监管规则，以及防范这类资产投资可能造成的风险。
“如果想让加密资产有更广泛的使用，对稳定币的监管要比比特币更加严格，将来任何稳定币要想得到广泛使用，必须得到严监管。”李波进一步表示。
周小川也指出，数字资产对实体经济究竟有什么好处，对此大家依旧持有比较谨慎的态度。他强调，2008年金融危机的几个现象，就是金融衍生产品脱离了实体经济，纯粹变成了金融机构之间的投机交易。“目前我们并不是要对数字资产的衍生品下结论，但是一定要谨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