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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智竑、陈聪聪、杨二一
编辑：徐晓彤
来源：财富中文网（FortuneChina-WeiXin）
2019年末，相关人士正在柏林洽谈一份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协议。由于项目高度保密，它甚至有自己的代号“阿努什卡”。
柏林所在的勃兰登堡州环境部部长阿克塞尔·福格尔回忆说：“我们那时都以为它肯定和俄罗斯有关。”
事实证明，俄罗斯并没有参与这个项目。到了2019年11月，德国人才终于知道谁是几十年来德国最大投资项目的幕后推手：不是别人，正是埃隆·马斯克。
那天晚上，特斯拉首席执行官马斯克正在柏林出席一场工业大奖的颁奖典礼。
“我们会经常在柏林见面的，”他在上台领奖时说道。紧接着，他宣布特斯拉将在柏林建造一座大型工厂，惊得台下观众目瞪口呆。
“我爱柏林，柏林很棒！”
项目代号“阿努什卡”原本指的是一架老式苏联双翼飞机，德国官员曾带着马斯克乘坐该飞机，从空中俯瞰最新一座超级工厂的选址。这种特立独行的考察方式，是为了赢得特立独行的马斯克的首肯。
马斯克口中的“柏林超级工厂”也将成为其个性的真实写照。他在1月下旬接受《财富》杂志长篇采访时表示：“它会很酷，很有趣。”
他还阐述了特斯拉大举进军欧洲的愿景：“我的目标是把它打造成精品。”
要么做大，要么回家：特斯拉在德国格林海德新建的超级工厂占地将超过44.6万平米。图片来源：Liesa Johannssen-Koppitz—Bloomberg/Getty Images
德国官员迫切希望与马斯克达成协议，因为他的项目是史诗级的。在距离首都柏林20英里（约合31公里）的、前东德那片几乎被人遗忘的地区，马斯克正在加紧建设一座巨大的工厂。
最快从今年夏天起，工厂就将投产第一批欧洲制造的特斯拉。他预计到2023年，欧洲工厂的年交付量将达到50万辆。
马斯克还计划新建一座电池工厂，并表示它将成为“欧洲最大、世界领先的”电池工厂。
同时，新工厂将为当地带来大量就业机会。马斯克表示初期“至少会有2万名员工”，此后则将慢慢增加到约5万名员工。
但马斯克也知道，小细节可能会牵绊住重量级交易。即使是成功将火箭送入平流层（同时也使公司股价一飞冲天）的人，也会在小问题上出错。
工厂于去年6月开工建设，附近许多居民都十分兴奋，因为世界最有价值的公司之一就选在了他们家门口建厂，并准备从这里大举进军欧洲市场。
然而并不是所有当地人都为此感到高兴。
在去年10月公开举行的听证会上，愤怒的人们据理力争，庭审笔录长达1233页。继加州、内华达州和上海之后，特斯拉的第四家工厂坐落于格林海德，位于柏林远郊，人口数仅为9000。工厂占地750英亩（约合300公顷），周围被一片当地政府在1940年代种下的松树林围绕。如今，这片树林被希望当作木材出售。
福格尔解释说，“想要退休静养，或者想让孩子在自然环境中长大的人”已然把这里当作他们的家园，许多人认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受到了特斯拉工厂的“威胁”。
图为一只濒临灭绝的砂蜥蜴。图片来源：Nicolas Armer—picture alliance/Getty Images
然而，马斯克要面临的更大威胁来自一些毫不起眼的生物——砂蜥蜴和滑鳞蛇——这两种濒临灭绝的物种。几十年来，它们一直在格林海德附近的林地里钻洞筑窝，随着人类不断侵占动物栖息地，这片地区就显得尤为珍贵。
2019年马斯克宣布将在柏林建厂后，环保组织随即起诉特斯拉，声称特斯拉会给爬行动物以及珍贵的西方宽耳蝠带来威胁。所有这些物种都受到严格的自然保护法保护，根据法律规定，可能会伤害到保护名单上野生动物的施工行为是严令禁止的。
马斯克承认说，他很惊讶施工工地上竟然会有爬行动物。他表示：“这里对蛇或者蜥蜴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非常非常冷，都快冻僵了！”
去年2月，法院强制命令特斯拉暂停施工，直到制订出拯救当地野生动物的计划、并重新安置蜥蜴和蛇之后才能复工。特斯拉提出种植三倍于其砍伐量的树木，但诉讼案并未就此了结。
去年12月，法院两次勒令特斯拉停止砍伐树木，因为这可能会杀死仍然生活在工地上的爬行动物。而截至今年1月底，砍伐工作仍在继续。
尽管争议重重，但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特斯拉建立超级工厂的脚步。
马斯克表示：“总投资额非常非常大，而且我们还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特斯拉的建筑申请书显示，工厂建设将花费10亿欧元。
而对于政客来说，新工厂能够创造的大批就业机会，对于这片在东德崩溃后遭遇灾难性人才流失的地区来说，至关重要。
勃兰登堡州经济部部长约尔格·施泰因巴赫说：“差不多整整一代人都离开东德去了西德。”现在多亏了特斯拉，“形势有了180度大转弯”。
马斯克表示将把这家工厂打造成旅游景点，一个主要由风能和太阳能供电的“美丽”科技展示平台。他说，为了吸引成千上万的顶尖工程师，把工厂设在柏林市郊是关键：“我们正在从欧洲各地招募人才。”
但在环保人士看来，政府官员只是以环境为代价，换取了商业利益。
德国自然和生物多样性保护联盟常务董事克丽丝蒂安·施罗德批评道：“他们只看到了有利因素，却无视了不利因素。”该联盟参与了针对特斯拉危害动物的联合诉讼。
从特斯拉的推土机下解救爬行动物需要长达几个月的规划。
德国环境保护公司Natur und Text致力于寻找生活在特斯拉工地上的动物，该公司的专业捕蜥者延斯·弗赖尔说：“这个过程非常非常困难。”
即使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德国土生土长的滑鳞蛇和捷蜥蜴都面临着恶劣的生长环境。那些熬过了湿冷天气的蛇和蜥蜴常常会被乌鸦吃掉，能活过8年的少之又少。
而现在，它们的生长环境远非理想。
随着特斯拉开始疯狂建厂，弗赖尔也在忙着解救爬行动物，用他的话说，这项工作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熟练的技巧。他解释说：“蛇和蜥蜴都有伪装技能。我们首先要培训员工让他们能识破伪装，然后再训练员工去捕捉它们。”
特斯拉的工地上有一条铺在碎石上的铁轨，许多生物都喜欢藏身于此，这让工作人员头疼不已。
弗赖尔表示：“只要人一靠近，蛇就听得到、感觉得到。我们根本看不到它们的影子。”
最后，工作人员用黑色塑料板搭起的结构吸收阳光，这样就能诱使小动物出来取暖。经过28天的努力，这支由4名追踪者组成的队伍只捕捉到了17只蜥蜴和14条蛇。
还有许多动物依旧躲着人类。弗赖尔说：“不知道还有多少没被抓住。我们得等开春再继续努力。”
2020年9月，马斯克在超级工厂外接受记者采访。Patrick Pleul—picture alliance/Getty Images
据马斯克表示，届时，柏林工厂差不多就能交付第一批德国制造的特斯拉汽车，同时特斯拉也冒着巨大风险与德国著名的汽车制造商一较高下。汽车制造业是德国的第一大产业，包括宝马、戴姆勒、大众汽车在内的德国汽车制造商每年共生产约500万辆汽车，员工总数达80多万。
即便是对马斯克来说，要撼动这座坚实的堡垒也并非易事。
到目前为止，德国汽车工业缓慢的电动化进程已让特斯拉抢得了先机。但在2020年，大众汽车在欧洲的电动汽车销量还是超过了造车新贵特斯拉。尽管特斯拉的软件技术依旧保持领先，但德国企业用了数十年时间才建立起庞大的工厂和交付体系，如今特斯拉则要从零开始建起。
除此之外，传统汽车制造商正面临着欧盟越来越大的压力，不得不减少使用化石燃料。常驻柏林的行业分析师马蒂亚斯·施密特指出：“特斯拉在进军欧盟市场方面做得非常出色，但当时它并没有遇到竞争对手，现在则要面临更激烈的竞争。”
马斯克坚称，自己为日益激烈的竞争感到高兴。
他表示：“特斯拉的使命是且一直是加速可持续能源的发展。”即便如此，为了保持全球电动汽车制造商的领先地位（目前特斯拉占全球市场约18%的份额），特斯拉需要在欧洲市场赢得胜利。
马斯克认为从长远来看，要取得成功，就要在北美、中国和欧洲建立大本营，不论缺少了哪一个市场，“就根本无法实现规模经济。”
未来，特斯拉可能还会与强大的汽车行业工会展开较量。根据德国法律规定，工会官员应在汽车制造公司监事会中占有一席之地。这与美国形成了鲜明对比，此前，特斯拉已成功阻止美国工厂员工组建工会。
马斯克似乎不愿意在柏林超级工厂改变自己的立场。
他说：“只有当我们做错了什么，而我又没能满足他们的需求时”，工人才会想要成立工会。
拥有240万成员的工会组织IG Metall在勃兰登堡的负责人比吉特·迪策表示，她希望特斯拉遵守德国的劳动法，包括保证员工每年至少有24天假期并向他们支付加班费。
尽管如此，马斯克认为欧盟这个拥有4.5亿人口的单一市场，依旧能带来关键的机会。他还将利用德国丰富的行业经验，在柏林开设一家汽车设计中心。
“我们都知道，最好的汽车是德国制造的，”2019年的那天晚上，马斯克在柏林对台下观众说道。他接着回忆了2003年特斯拉刚成立时，作为全球第一家纯电动汽车制造商而面临的质疑。“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大傻瓜，”他笑道。“坦白地说，我也觉得我们是傻瓜。”
如今，已经没有人会嘲笑特斯拉了。从今年夏天开始，沉寂已久的格林海德将为特斯拉实现又一次巨大的扩张。
但蜥蜴和蛇的处境将如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以上这篇关于特斯拉即将登陆柏林建立全新“超级工厂”的报道，来源于马斯克在家中与《财富》杂志进行的约40分钟的电话采访——背景音里还有他小孩的哭声和狗叫声。
以下为这次采访对话内容。为简洁清晰起见，内容已经过摘要和编辑。
为什么将柏林作为超级工厂的选址？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接触到大量人员的地方——从初入行的新手到非常熟练的高级工程师。这就是我们叫它“超级工厂”的理由。我们可能需要大约四到五万人。在正式投产的前18个月里，可能至少需要两万人。
你说每年将要生产50万辆汽车。你认为可以在什么时候达到这一量产目标？
到明年（2022）年底，我们每周的汽车产量将能达到1万辆。我想澄清的一点是：这不是承诺，只是估测。我不是预言家，但这是一个合理的估测。
你将为此投资多少？
投资总额将非常非常庞大。而且，这笔投资不是到初期阶段完成后就结束的，在那之后，我们还要继续投入一段时间，包括用于电池的生产等。所以它是一个垂直整合的工厂，相当于把我们的内华达州超级工厂和弗里蒙特（加利福尼亚州）的汽车厂合并了一样。这是我们第一次自己生产电池，这一点让人非常激动。
在投资建厂的过程中，你显然也是受到环境问题困扰的，对吧？
是的，我认为德国可能真的比加利福尼亚州有着更严格的环境法规，之前我还觉得这不可能。我一直认为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加州的监管更严格了！
你对工厂因蜥蜴和蛇而被叫停感到吃惊吗？
我知道那里会有蝙蝠，但我不知道还有蛇和蜥蜴，这真的让我很惊讶，因为冬天，那里会变得很冷。我以为这对蛇或蜥蜴来说并不是个好去处——它们会感到非常冷。冻死了！
显然，他们现在正躲在地下深处。（许多爬行动物正在工厂所在的区域冬眠，到了春季，它们又会移居别处。）
有人表示，他们担心工会方面的问题。
超级工厂的员工可能也想加入德国金属工业工会，但这只有在我们哪里做得不对，并且我没能很好地满足他们的需求的情况下才会发生。我认为，只有当我们在特斯拉做了些不好的事情后，才会让他们觉得，需要这个工会。
德国对工人有很多保护。即使没有工会，也必须有一个由工人组成的议事委员会。所以我并不觉得这个金属工业工会能发挥什么特别的作用。显然，在这一方面我也没想太多。
我们关心的是如何在电池、厂房建设、设备安装等方面取得迅速的进步，以及招募到有真才实学的团队。我的工厂绝对要成为一家“泛欧洲”的工厂，吸引的是来自整个欧洲的人才。
你担心德国的大型汽车企业吗？他们可能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超越你。
我们去德国，不是“外国人入侵”。我们鼓励其他汽车公司生产电动汽车，因为特斯拉的使命一直是加速可持续能源的全面使用。我们竭尽全力鼓励电动汽车的推广。
对待电动汽车，我相信大众汽车首席执行官赫伯特•迪斯是认真的。这些年来，我们有过多次交谈。
为什么欧洲对特斯拉来说格外重要？
对于任何一家大型汽车公司来说，必须在三个主要市场取得成功：北美、中国和欧洲。如果不能，就无法形成规模经济，最终就无法具有竞争力。必须在这三个市场都取得成功，才能分摊固定成本、生产车辆，承受大量的日常开支。当然，非常小众的汽车公司除外。
你预计柏林超级工厂的第一辆车什么时候出厂？
我们的目标是在6到9个月内（7月到10月左右）生产首批汽车，在年底前每周生产1000辆。所以，今年年底之前，产量是非常小的，到2022年底将提高至高产量，到2023年将达到每年50万的产量。
电池产量如何？
我们在费利蒙有一个试点工厂，随着技术提升，电池工厂的容量将得到提高。所以我们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来完成（柏林）大容量电池厂的设计。
它会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电池工厂吗？
将是欧洲目前为止最大的，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之一。我有信心柏林电池厂将是最先进且最环保的。（它将生产）干电电池，这在环境方面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因为无需蒸发和处理溶剂的排放。从排放的角度来看，这要好得多。
欧盟为电气化提供了大量的激励措施。
是的，欧盟在气候问题上一直非常具有进步性。欧盟从未脱离《巴黎协定》，哈哈！我很高兴我们（美国）又回到《巴黎协定》中来了。
柏林超级工厂会是什么样的？
我们要确保柏林工厂是漂亮的、环境可持续的模范工厂。我们对水的使用非常谨慎节约，我们将尽可能多地使用可再生能源。我们正在获取更多风能。工厂将采用风力发电、屋顶太阳能发电和回收水资源发电相结合的方式。
我的目标是，让工厂成为真正的“珍宝”。我们会邀请游客来参观，让工厂成为一个有趣的地方。
所以柏林工厂将成为一个旅游景点，不仅仅是汽车生产地？
绝对的。如果你在柏林地区，柏林工厂将可能会出现在你的旅行清单上。工厂会很酷很有趣。工厂将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电池技术。这将是一次有趣的旅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