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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大厂裸辞职入局身心灵,打着“疗愈”旗号掏空年轻人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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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辞的大厂人,又有了新去处,这一次是身心灵。

有人大厂裸辞职入局身心灵,打着“疗愈”旗号掏空年轻人的口袋?

接触身心灵之前,你很难想象钱会来得如此容易。

拉一个维持3个月的微信群,三不五时对群成员的言行进行一些“引导”,期间群主还可以根据情况“闭关”,群因此也陷入“静默”。

“静默”期里,群成员被要求复盘过去这段时间里自己在群里的发言,体会发生了哪些改变。

3个月时间,群主赵琦向30多位群成员收费各7000余元,百位数根据成员实际情况波动。如果想要进行1对1的心理咨询,需要另外再花一笔钱,金额在3000元到5000元不等。

事实上,在身心灵产业里,赵琦的收费标准也仅仅是中等而已,一些打包了住宿、餐饮服务灵修班,价格均在万元以上。

此前,中国新闻周刊的文章《加入灵修后,他们从裸辞到负债百万》,揭开了身心灵产业“灵性”外壳下“拜金”的一面。一名叫学霸猫的“心灵导师”以帮助学员打开金钱观的名义,建议甚至督促他们进行大额消费,利用学员对自己的信任,一步步将他们推向了负债百万的深渊。

身心灵起源于上个世纪60年代的美国,后杂糅了心理学、社会学、佛学、宗教等多种文化,指的是一种以全面和整体的方式看待健康的理念。具体实践上,占卜、算命、心理疗愈都被囊括进身心灵产业。

而如今,这项立足于健康的产业,正在走向失控——

缺乏行业伦理观念及专业知识背景的从业者,依靠互联网营销“搜集”起一批需要帮助的人后,靠一些看似“有效”但治标不治本的手段形成个人崇拜,继而贩售起了新时代的“赎罪券”。

其中最有害的一面是,身心灵这款本在高净值人群中悄悄流动的奢侈品包包,正在互联网的加持下,成为了挥向本就没有什么积蓄的年轻人的,温情但滴血的镰刀。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年轻人对身心灵甘之如饴?它真的能帮助年轻人走出困顿,更积极地面对生活吗?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这些人不去正规的心理咨询机构,而选择投入了身心灵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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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红书里搜索身心灵,你会发现这个圈子里已经形成了一条庞大的产业链。

那些心灵导师用于揽客的帖子,来源于MCN机构的营销流水线,他们批量制造“高维智慧”和“宇宙能量”,将贴文装点的像是通向霍格沃茨的9又3/4站台。

其实不光是贴文,就连心灵导师本身,许多也是流水线的产物。培训机构不遗余力地鼓吹着身心灵行业的暴利,“月入五万”“下一个风口”,这些充满噱头的贴文下面,咨询详情的人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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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身心灵已经成为了许多人的财富密码。

那么,它到底是如何运转的呢?

学霸猫的负面新闻被爆出来不久,赵琦的群就进入了“静默期”,他对群成员的解释是自己将进入新一轮的闭关。孙旭因此最近正在复盘自己入群两个月以来发生的变化。

孙旭毕业于某知名985院校,毕业后因为就业形势紧张而选择回老家寻找工作。几年前,孙旭的父亲因为在工地上遭遇意外去世后,他家里分到了一笔数额在几十万的赔偿款。这笔赔偿款的大头被用于修缮了老家村里的房子,剩余的部分孙旭和兄弟分了分,每人能拿到6、7万。

这笔钱成为了孙旭辞职的底气,他顺势辞去了感到逼仄的工作,从家里搬出来,开始了“重新把自己养大”的过程。

近两年,“重新把自己养大”成为了身心灵圈内的热词,指的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塑造一种温暖的、认同性的环境,治愈成长过程中原生家庭带来的隐性创伤。

就像家长愿意掏钱送孩子上天价培训班一样,孙旭们也花了大量金钱在抚慰他们的心灵导师身上。某种程度上,与其说他们在重新把自己养大,不如说在供养那个理想中的自己。

单看社交媒体上展现出来的那一面,任谁都很难不产生一丝对赵琦的羡慕。

她随心所欲地旅行,结交新朋友,谈论哲学、艺术,将自己的感悟和体会写成一篇篇既像散文又像诗的文章。大学三次转学,最后睡过头没参加毕业典礼,因为忘记回学校邮件而至今没拿毕业证。这无疑是对社会评价体系的蔑视。

赵琦就像溺水者头顶飘过的一只小船,无忧无虑地穿过风浪。如果她恰好伸出了手,对许多人来说,这就是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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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琦有许多标签,独立摄影师,自由撰稿人、吟游废话诗人……这些标签标记了她令人羡慕的日常生活,而她的最后一个标签——人生教练,则在向她的学员传递出“你也可以”的信号。

人生教练是起源于欧美的一种新兴职业,按照国际教练联盟(ICF)的定义,人生教练是一个长期伙伴,旨在帮助客户成为生活和事业上的赢家。

客观来说,赵琦并不算毫无基础的野路子,她有ICF的证书和卓越的语言表达能力。但从经营模式来看,很难说赵琦和客户之间是一种平等的伙伴关系,无论是群需要根据赵琦的意愿时不时进入静默期,还是她在博客中表述的,仅有10%的精力用于人生教练的工作,都表现出她在圈子里的绝对主导地位。

即便从结果来说,赵琦的服务质量也是存疑的。

孙旭在进入赵琦的群之后,短暂地萌生过通过学习来提升自己的想法,并从群里找到了一些伙伴共同成立了英语学习小组。但这个学习小组在成立之后便迅速地陷入了死寂,记录各成员学习进度的页面长期空白,最终孙旭选择了删除页面,不再面对自己缺乏行动力的现实。

与进度为0的英语学习不同,孙旭常常抄颂一些佛经,希望借此来清理心中多余的欲望。这被他视作痛苦的根源。

有趣的是,孙旭的朋友曾问他,既然都是抄,为什么不选择抄新概念英语呢?至少能提升英语水平。孙旭的回答是,觉得自己没有毅力将这件事持续下去。

某种程度上,孙旭的回答揭露出了年轻人投向玄学怀抱的原因。

高昂的房价,严峻的就业环境令人望而却步,想要抵达这些目标需要的是以年甚至十年为单位的漫长努力,最后的结局也未必令人满意。这些横亘在生活里的痛苦和疲惫实在太具体了,具体到刚萌芽的斗志瞬间就会被恐惧被掐灭在襁褓里。

相比之下,玄学路径则简单得多。烧香拜佛、买彩票,它只需要人们鞠几个躬,动动大拇指,就有可能收获从天而降的好运,一步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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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相辅相成的身心灵,则化作了一只遮住视线的手,靠一套将物质生活与心理活动割离的理论,提供了一条他们在心理上抵达终点的捷径。

但问题是,这套理论的传教士,并不真的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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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身心灵活动往往仅在高净值人群内展开,想要加入其中不仅需要资产认证,还得由圈内人层层引荐,才能有幸得到大师的点拨。

之所以过去的身心灵活动门槛较高,一方面是为了躲避监管,另一方面,物质生活尚未得到满足的情况下,大多数人对于精神生活的需求并不迫切,换而言之,潜在客户不多。

同时,“高门槛”还能塑造出“奢侈品”的印象,支撑这类活动的高溢价。某种程度上,给客户带来优越感,正是服务的一环。

如今,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普遍提升,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重精神生活。对身心灵产业来说,这意味着充满商机的“下沉市场”。

咨询公司沙利文发布的《2022中国泛心理健康服务行业白皮书》显示,中国泛心理健康服务市场规模由2015年的2.8亿元增长至2020年的31.8亿元,年复合增长率达62.9%。据预计,2025年中国泛心理健康服务市场规模将达到104.1亿元,年复合增长率将达到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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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所有产业一样,身心灵也产生了分化。

金字塔顶仍是圈内成名已久的大师,他们沿袭着过去的传统,靠一小撮高净值用户的供养过着超然物外的生活。金字塔的中间是各种大师的弟子,他们或著书立传,或建立起身心灵机构,像耶稣的门徒那样传经布道。而金字塔的底座,则是阅读身心灵书籍,参与机构培训后顺势跨行的广大从业者。

他们来自于各个职业,从占卜师到法律从业者,从新媒体人到运营策划商一应俱全,继而促成了今天身心灵产业“百家争鸣”的理论框架。

“阿梵达”既是今天身心灵理论体系中占主流的一支,也是许多从业者的黄埔军校。高等学员需要每个月甚至每周花费上万元亲自飞往美国参加定期培训。培训归来后,这些学员往往会二次开课,将所学所见再次传递给下一层的用户。

心理感受往往是主观的,因此很难去评判这些五花八门的身心灵课程到底能否帮助学员更积极地面对人生。一个具体的例子是,虽然孙旭在事业上停滞不前,但在当下这个节点,他确确实实感到心理压力有所缓解。

但长期来看,身心灵课程的逻辑并不能帮助学员走出困境。

在身心灵圈内,能量是一个热词。他们用高能量来描述那些充满活力,积极面对人生的人,用低能量来指代缺乏信心,生活陷入困顿的人。

在学霸猫的例子中,她鼓励学员超前消费的理由正是“打开能量”。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像那些高能量的人一样去消费和生活,就能让自己也成为一个高能量的人,从而形成正向循环,在工作和生活中越来越有自信,赚更多的钱。

这套理论并不新鲜,之前在网上引起群嘲的成功学大师聂枭就曾举过类似的例子,花几十上百万买一套名牌西服,谈成千万甚至上亿的生意。

且不论消费打开能量的论点有多滑稽,促成事业上成功的要素远不止信心这一项,还有能力、规划等多种因素。

单单能量理论本身,就是一种指标不治本的解法。

不自信,生活困顿,并非人生中的孤立事件,背后是复杂的人生经历和社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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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将身心灵产业想象成一处水源,而低能量学员是一个破了洞的木桶。通过课程,木桶确实能短暂地装满水,让学员感到充盈,但一旦将桶从水源中提起,能量便会快速流失,甚至那些超前消费反而会扩大洞的面积。

某种程度上,这正是身心灵产业的生财之道,利用学员在能量流失过程中感受到的匮乏,形成他们对水源的依赖。

在正规的心理咨询机构中,个人崇拜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它甚至禁止心理咨询师和客户在工作关系之外产生任何连接。一旦出现苗头,心理咨询师就会建议客户更换咨询师。因为个人崇拜全然无助于受访者形成独立、健康的个体意识。

而在身心灵产业中,这条铁律往往都只在口头上被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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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身心灵产业,必须要面对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这些学员不去正规的心理咨询机构,而选择投入了身心灵的怀抱?毕竟单从价格上,心理咨询要划算得多。

财经无忌认为,原因主要有二。

首先是传播媒介上的劣势。

心理咨询机构虽然在注册成立时遵照的是商业机构的标准,但在具体运作上,仍以传统医疗机构的逻辑运行。这意味着,除了例如武志红、曾奇峰已经形成了个人IP的知名机构,或KnowYourslef这样本就立足于互联网传播的服务平台,很少有机构具备互联网传播的能力,形成流量入口,触达潜在消费者。

相比之下,身心灵课程在互联网上可谓无孔不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在各大媒体平台上广泛投放的各种心理测试题。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少人会选择“顺便”做一做。这些测试题的答案常常有两版,一个是通俗易懂的简版,另一个是需要关注公众号,加入社群才能看到的详细版本。

这些测试题就像鱼钩,利用人们的好奇心,一步步将他们钓到自己的社群当中。

值得一提的是,身心灵课程有时会出现一些让普通人望而却步的术语,例如筑基、结丹、高维度宇宙能量等等。这些词虽然会使一部分人生疑,却非常适合传播,还能筛选出了对心理学、玄学接受程度较高的受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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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国家启动了“清朗·生活服务类平台信息内容整治”专享行动。其中,借“黄历”“星座”等内容宣扬“命理风水”“运势黄历”等迷信内容,提供塔罗、年运婚运、灵签占卜等付费算命问答服务将得到重点整治。

其次是人才的短缺。

与身心灵的“信者得救”不同,心理咨询的从业门槛非常高。

除了需要有专业的学术背景,在正式成为有资格开展业务的心理咨询师之前,从业者自身需要接受长期的心理咨询,确保咨询师本身心理状态足够健康,不会将负面情绪或个人价值观输出给客户。即便成为心理咨询师之后,也很难独立展开业务,需要以极低的价格开展业务积攒经验。这一过程的耗时往往在五年以上。

与此同时,虽然业内有心理咨询师的相关证书可以考取,但这本证书由于参考门槛较低,并且过考率相对较高,实际上并不被业内人士认可。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注册咨询师的系统。与考证截然相反,成为注册咨询师的非常困难,基本只有已经从业十年以上的咨询师才能通过,本质上是一项精英考核。

过于严苛的门槛造成了从业人员的短缺。卫计委的数据从侧面反映出了这一现状,2020年中国10万人精神病医师数量仅为6.1人,与美国的12.7人,日本的11.9人仍有很大的差距。

同时,由于社会层面对精神类病症的普遍不重视及妖魔化,接受治疗的患者数量比更是比执业医师的数量比更加严峻。据《柳叶刀-精神病学》数据,国内抑郁症患者的治疗率仅为9.5%(对比高收入国家治疗率近50%),只有0.5%的患者接受了充分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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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业人员的短缺,社会层面对心理病症的不接纳,使得披着“灵性”外衣的身心灵产业独具诱惑力。而互联网本身的传播特性,则让他们在与心理咨询机构的客源竞争中占据优势。

虽然目前国家已经出台了政策清理互联网上的各种流量入口,但增长的消费者需求是无法抑制的,持续扩大的市场规模势必会引来一波又一波的掘金者。

如何防止年轻人的迷茫和困顿成为不法分子的财富密码?

答案还是那个经典的比喻:要让田野不长杂草,最好的办法就是种上稻子。

(文中孙旭、赵琦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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