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资、货款全无着落。
记者丨杨松鄢子为方祎编辑丨鄢子为
每日优鲜摇摇欲坠。
7月29日凌晨4点，一位前置仓管理人员王淼接到上级通知，不用上班了。
王淼回忆道：“事先没有任何风声。前一日下班时，店长通知，明天早点来。”他猛然想起，28日，上海地区门店全场打折5折清仓。
王淼所在区域门店共有30名员工，一夜之间，都没了工作。
和员工一样措手不及的，还有每日优鲜供应商。一位供应商向《21CBR》记者抱怨道：“食品公司现金流压力大。每日优鲜可以欠货款，但我们不可能不生产，不种植，不可能欠农民和工人钱。”
供应商聚集在一起。马铃薯种植商家、酸奶厂家、包装工厂、物流公司等都在苦等解决方案。
据他们透露，每日优鲜拖欠供应商货款累计过亿。有消息称，每日优鲜目前负债15亿至18亿元。
每日优鲜是一家年GMV高达数十亿的生鲜电商。这一年来，它多次裁员、缩减支出，无力改变巨亏局面，一步步走至悬崖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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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资无着落
王淼在每日优鲜上海区上班，去年九月入职，主要负责夜间卸货、上架、临/过期商品的处理以及每日盘点工作。据他描述，公司待遇不错，事发之前，每个月收入在1万元左右。
一夜之间，王淼所在区域门店30人全部被动离职，办公账号关闭。
“门店一线员工，6月工资已发。店长级别以上的员工，6月工资已拖欠。”王淼告诉记者，最大的受害者是骑手，没有基本工资，靠系统里跑单量计算劳动所得，系统账号已注销，证据没有了。
和王淼一样，去年入职每日优鲜的运营主管程薇，也是突然收到“解散”通知。
7月28日，原是发放6月工资的日子。程薇部门的发薪日是每月10日，因现金流紧张，公司推迟至28日发放。
程薇没等来工资，而是等到一个线上会议。
28日中午，一位每日优鲜高管在线上会议宣布：“大部分人的工作，今天截止。”
每日优鲜连个正式通知都没有，这让程薇和同事比较气愤。她有一位同事，准备休产假，如果社保不补缴，就拿不到生育津贴。
当日晚间，每日优鲜官方声明称，当日达业务停止运营，次日达、智慧菜场、零售云等业务不受影响。
程薇告诉《21CBR》记者，智慧菜场大部分是跟政府合作的项目，每日优鲜暂时不会停，零售云业务线大部分人员也被裁了，只留极少数同事维护。
“次日达就是个幌子。当日达停了，哪有用户去买次日达的商品？”程薇说道。
上述每日优鲜高管称，正在调拨资金，先把员工工资发了，尤其是先把前三个月断缴的社保补上。
“这些话，很难讲出口，我非常无奈，要跟大家做一个这样的沟通。山西东辉的融资款还没到账，每日优鲜的资产，包括实物和股权，可以变现。”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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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款遥遥无期
和员工一样着急的，还有每日优鲜供应商。
一个“每日优鲜债务催收群”，有超370名成员，包括水果、挂面、蔬菜等食品供应商。每日优鲜拖欠的金额从数万元到数千万元不等。
天津福诚盒子科技老板谭文松也在这个群中。他告诉《21CBR》记者，每日优鲜拖欠公司7个月货款，金额约71万元。
谭文松与每日优鲜合作数年，供应老北京瓷坛酸奶，之前账期都是一月一结算。
到了2021年11月，每日优鲜开始拖欠款项。由于产品销量还可以，他答应平台使用新的结算方式。
每日优鲜资金链出现问题。通过供应链金融、更换合同主体方式，来维系与谭文松的合作。
今年6月，每日优鲜没按新规则结算，谭文松暂停合作。当时平台对接人回复称，正向领导申请回款。
昨天“解散”消息出来后，他无法联系到每日优鲜对接人。
“这两三年，受疫情影响，经营艰难；酸奶这种食品，本是微利，金额大也赚不了多少钱。”
谭文松说，自己被欠的金额在供应商中不算最多的，但这两个因素叠加在一起，对公司造成很大的影响。
谭文松和京东等平台也有合作，公司尚能继续运营。
“徐正（每日优鲜创始人）是资本玩法，他不在乎员工死活，也不在乎供应商死活。”让谭文松不解的是，每日优鲜高管，理应清楚公司运营状况，坚持不下去，可以早点清盘结算，支付员工工资，供应商也能获得一定比例回款。
现在，催款群的人数，一直在增加，不断有其他供应商进群。
有供应商在群里表示，昨天打电话催款，每日优鲜回应称，“账户里没钱，走法律程序”。
谭文松无奈道，公司没有钱，官司打赢，也要不回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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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亿巨亏
每日优鲜的溃败，有迹可循。
2021年6月，每日优鲜在全国16个城市开设了631个前置仓。这一年来，每日优鲜接连关闭多个城市的前置仓。昨天，仅剩的北京、上海等4个城市前置仓，也关闭了。
每日优鲜公告称，极速达业务（前置仓）关停，配送时间原本为30分钟到达，改为最快次日达。
北京每日优鲜用户方雨选择次日达，无法顺利下单。她的会员卡余额上百，无法使用。
在生鲜行业高管何力看来，每日优鲜出事不意外。
“从2020年第一季度的亏损情况可以看出，前置仓模式在最理想状况下也不能盈利。”何力告诉《21CBR》记者，彼时，疫情暴发，用户全到线上抢购生鲜，线下商超、菜市场生意寥寥，每日优鲜仍没有实现盈利。
2018年至2020年，三年累计亏损67.7亿元人民币。
2021年，线下生鲜市场复苏，每日优鲜业绩更糟糕。前三季度，每日优鲜营收55.47亿元，同比增长24%，净亏损30亿元。
粗略估计，过去4年半，其累计亏损过百亿。
零售电商行业专家、百联咨询创始人庄帅认为，每日优鲜业务分散，没有专注前置仓这一模式，还做了无人货架货柜、菜市场改造等新业务。
在前置仓布局上，庄帅称，前几年，每日优鲜有一些位于低线城市的前置仓，在订单数据未能规模增长的情况下，没有及时止损，关仓撤城，导致持续亏损。
对于每日优鲜如今处境，程薇评论道，“没有盈利能力，钱早晚会烧完的。”
对于每日优鲜的次日达、智慧菜场、零售云等业务，庄帅评论称，次日达业务借助京东供应链能力，属于导购模式，没什么前景；智慧菜场和零售云属于平台模式和B端业务，无法和阿里、美团等大平台竞争。
庄帅认为，每日优鲜“只能暂时活着”。
“每日优鲜挣扎这些年，是没意义的，徐正如果早点收场，就体面多了。”何力感慨，它落到如此下场，对整个行业“伤害很大”。
（实习生赖洁薇对本文亦有贡献）
（应受访者要求，程薇、方雨、何力、王淼、李亮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