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凯旌
编/深海
2月23日下午，字节跳动在内网发声明确认了此前网传28岁员工猝死的消息。“13时43分，从医院获知，在抢救41个小时后，吴同学不幸离世。”
此前，2月22日深夜，一则“字节跳动员工猝死”的消息曾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广泛流传，根据网传消息，该员工还有一名怀有2个月身孕的妻子。
事发后，字节方面通过内网披露了该员工事发前后的经过，并一度表示其仍在抢救中。但网传的聊天记录截图却显示，自称吴同学妻子的网友却早在22日晚9点就宣告了爱人离世的消息；一位称吴同学为师兄的网友也曾在23日凌晨表示，“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已经没了，需要公司给出妥善安置”。
2021年来，在多起事件的推动下，大厂加班问题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以腾讯、字节跳动、快手为代表的公司也纷纷宣布取消996、大小周制度，要求员工准时下班，执行健康的作息制度。
不过实际情况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字节跳动员工魏然（化名）向雷达财经透露，相关制度施行后，公司只是不批加班了，但工时依旧维持在此前的水平。
员工猝死上热搜，网友：字节和心脏只有一个跳动
“很遗憾要和大家同步这个令人悲痛的消息。”雷达财经获悉，字节跳动已在内网更新了有关吴同学猝死事件的回应。
结合此前公司方面给出的时间线，吴同学于2月21日18时前往健身房运动，约1小时后出现头晕现象，进入茶水间休息。健身房教练发现异样后随即为他倒了一杯糖水，并通知行政前台启动SOS值班号。
19时09分，保安经理为吴同学测量血压后，建议联系同事陪同就医，在此期间吴同学出现呕吐现象。约10分钟后，教练拨打120电话，同期两位持有急救证书的安保人员在对吴同学实施CPR急救。
19时30分许，120急救人员抵达现场对吴同学施救。与此同时公司通知了吴同学的妻子，后者赶到公司后，与两位公司同事一起送吴同学前往北医三院。医院根据家属要求使用ECMO进行抢救。
截至23日0时30分，医院反馈称吴同学情况危重，仍在抢救中。如今吴同学已不幸离世。
“吴同学加入团队三年多以来，工作认真负责，是一位非常值得信赖的好伙伴。公司已承担全部医治费用，全力提供后勤支持。公司还将向吴同学家属提供抚恤和关怀，协助处理好相关事宜，尽力帮助其家人渡过难关。”
值得注意的是，雷达财经注意到，此前网传一张吴同学妻子自述其经历的截图与公司说法有所偏差。
2月22日晚9点，吴同学“妻子”称，吴同学是视频架构部门的图像算法工程师，和自己异地恋8年，结婚3年多，目前两人房贷每月21000有余，按揭30年。
其表示，吴同学在健身房时不舒服，和工作人员报告后，工作人员并未在第一时间处理，而是让吴同学自己找医生。之后吴同学开始吐酸水，“后面有没有及时抢救，字节的回复模模糊糊，不肯正面回答。在字节大厦里拖了一个小时，才给我打电话通知。”
“他是心梗猝死，他们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我在医院一天一夜没合眼，ecomo上到现在，医生判断大脑全部死亡，无自主呼吸，无自主心跳，所有器官衰竭，无力回天。”
值得一提的是，该“妻子”还称，吴同学平时就加班很多，压力很大，快四年了。自己已无力承担下个月的房贷。
一位自称吴同学是其同学的网友也站出发声：“他是我们的同学，据我们所知就是加班严重，进公司前健康本来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抢救失败早就脑死亡了，公司方说还在抢救。尸斑都出来了，48小时是工伤认定关键点。”
此外，还有网传截图显示，吴同学生前多次在凌晨2点至早上9点间出现工作记录，不过该图片真实性尚未经证实。
“字节跳动了，心脏跳不动了。”有网友感叹。
对此，北京蓝鹏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律师王之焰表示，这种情况家属通常可以走两条路径起诉，第一是传统意义上的过劳死，第二则是追究字节跳动提供健身房的安保义务。也即根据保安经理发现吴同学有不适现象时，是否及时诊断、就医来判断公司是否要承担相应责任。
但王之焰称，由于吴同学是在健身过程中发生的状况，所以即使存在字节违法加班的情况，法院认定的可能性也较低。“认定过劳死可能很大一部分要仰仗员工生前的考勤记录，实践中要证明过劳死，难度其实非常大。”
北京大成(西安)律师事务所谷盼律师则对雷达财经表示，一般来说，单位设立健身房是为了让员工更好的工作，在单位健身房休息、活动、锻炼应与工作有关。如果网上公布的信息为真，员工因加班疲惫前往单位健身房锻炼，从锻炼目的以及保护劳动者利益的角度分析，则可能被认定为视同工伤的情形。此前有法院判决将员工在单位设立或者单位合作的健身房锻炼期间猝死认定为视同工伤的先例。
谷盼建议，家属目前应与医院联系，取得死亡证明，包括死亡原因等病例材料，并收集员工生前加班的证据；与此同时，还要留存健身房事发时的相关监控录像。
“工伤认定申请一般是先由用人单位向工伤认定部门申请，建议积极与用人单位沟通，督促其发起工伤工亡认定申请。有关房贷，则建议家属之间尽早协商，将房屋转让，防止因断贷造成违约。”
1075工作制形同虚设？
雷达财经注意到，2021年，字节跳动曾连续多次对工时及相关制度进行改革。
7月9日，字节跳动宣布公司将于8月1日开始取消大小周。然而，这次调整却被不少员工视为“噩耗”。
据报道，字节跳动取消大小周后的首个发薪日，员工们在内网炸开了锅，纷纷表示到手收入一下少了好几千，有研发岗员工因基础薪资高，甚至少了上万元。
“没想到来字节后的第一次普调，就是降薪。”一位取消大小周后收入减少了17%的员工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以往大小周每个月加两天班，字节会付双倍工资，现在取消后相当于一下少了4天的工资。
在此基础上，11月1日，字节跳动企业内网更新的一份《中国大陆加班管理规定》，又引起了网友们关于1075工作制的讨论。
该《规定》中提及，工作日7点后加班需提交申请，需要有理由经过领导同意。每天最多加班3小时，每月最多36小时。飞书里也更新了一则中国大陆加班规定的文档，其中对工作时间有明确认定：工作时间上午10点到下午7点。
与此同时，有字节跳动员工透露，工作日加班工资为原有的1.5倍，休息日加班工资2倍，节假日加班工资3倍。字节跳动加班系统中也更新了“工作日加班”的功能，可自行选择申请调休或加班费。原则上不鼓励加班，双月会审核每个部门的加班情况。
不过，相比于此前对取消大小周的官宣，网络中盛传字节或将成为互联网圈第一家迈向1075的公司时，字节的态度则比较暧昧。
时至今日，公司也未对这一说法进行公开回应，只是CEO梁汝波在《规定》更新的次日，发布全员邮件表示将实行业务线BU化（Business Unit），成立六个业务板块：抖音、大力教育、飞书、火山引擎、朝夕光年和TikTok。
事实上，公司内部的工作制度还是有变化的。魏然对雷达财经表示，“内部会拉齐都不要批，也不要申请（加班）。除非是特别必须要做的，理由特别充分的，必须周末加班的，才可以申请。”
问题是，不申请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加班的现象。魏然称，员工具体加班的时间要根据不同的部门、区域、直属上级分情况讨论。
“北京可能最卷。有人8点走，有人12点过了还在加，核心业务会比非核心卷，中国区比非中国区卷，平均10点吧。”
上班时间没变，加班费却没了，在魏然看来，这无异于变相降薪。但目前的情况，并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发展略显疲态，加班问题难寻“最优解”
近些年来，字节跳动的发展速度，可以用“坐上火箭”来形容。自2012年成立至今，字节跳动在自己的第一个十年中，已蜕变为全球增长最快的科技公司之一，目前其旗下涵盖今日头条、抖音、TikTok、TopBuzz、西瓜视频等覆盖全球超过150个国家和地区的产品。
互联网公司员工规模突破10万人需要多久？对于这个问题，中美科技巨头有着不同的答案。微软、苹果的答案是近40年，阿里用了20年，字节跳动横空出世前，用时最短的京东也要17年。腾讯至今未达到这一规模。
值得关注的是，苹果的员工有一半在官方零售店卖手机、平板，京东和亚马逊则在物流、配送方面投入了大量人力。
相比之下，没有类似需求的字节跳动却将这个纪录刷到了8年。甚至在2016年时，字节跳动人数还仅为5000多人，这意味着，公司在4年的时间里，就将员工数量翻了十余倍。
雷达财经了解到，员工数量的飙升，与人员结构的变化有关。近几年，字节跳动的内容审核、广告销售、电商、人力等团队都经历了飞速的扩张，同时字节一直推崇“大力出奇迹”的战略，这让其在进入一个领域后，通常会设立多个团队，投入大量资源，同时推进多个项目。
以在线教育为例，字节跳动在2年内就将产品线扩充至20多个，并为此纳入近2万名员工。
不过，巨轮航行至此，已逐渐显出疲态。据晚点LatePost报道，2020年字节跳动平均每个员工撑起220万元的收入，和其它科技巨头达到10万人规模时的人均贡献收入相比，基本垫底，且随着人员增长，字节的人均产出已经连续下滑了三年。
此外，字节跳动近两年对本地生活、教育、游戏等领域的尝试和投入也均不尽如人意。2021下半年，公司陆续传出教育、商业化、游戏团队裁员的消息。
与业绩上的停滞相比，更重要的是公司开始失去人心。一个现象是，在脉脉上，越来越多的字节员工开始表达自己的不满。
有内容审核岗员工表示，标准正在变得愈发严苛，规定的审核量也不断提升，正常工作制中无法完成的只能靠加班解决。但在其刚入职时，虽然工作量饱和，但基本上准点来，下班吃完饭后就可以走。
2021年中，还有字节跳动实习生因晚上12点前睡觉未及时处理工作在整个部门“一夜成名”的案例传出。
甚至有字节跳动人士表示，目前已经出现团队间内耗情况，有团队为追求绩效，去做其他团队已经验证失败的事情。
行业人士认为，字节跳动遇到的是互联网大厂都会遇到的问题，即在业务和规模发展迅速的同时，管理水平、组织能力、企业文化建设未能及时跟进。
而员工，在这个背景下则沦为了“牺牲品”。字节跳动的吴同学并非孤例，春节期间，B站武汉分公司一名年仅25岁的审核员被公司要求加班，并于正月初五凌晨突发脑溢血猝死。逝者表妹称，春节期间，表哥工作强度很大，有时需要连续工作近12小时。再往前追溯，2020年，拼多多一位员工也在凌晨一点下班路上倒地猝死。
政府对此已做出规范。2021年8月，国家人社部最高法已明确996和007都违法，在这个时间点前后，快手、字节、腾讯光子工作室、美团优选、BOSS直聘、vivo、小鹏汽车等陆续宣布取消大小周。
但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从喊出不加班，到落实不加班，还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