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书琪编辑|谢丽容
来源：财经十一人
“双减”的紧箍咒越发严格，校外教培行业不得不“放弃幻想，面对现实”。
2月16日，北京市教委发布《关于进一步做好教育移动互联网应用程序备案及管理工作的通知》(征求意见稿)。其中规定，面向学龄前儿童培训的教育移动应用一律停止运行。
受监管的教育移动应用范畴包括“以教职工、学生、家长为主要用户，以教育、学习为主要应用场景，服务于学校教育教学与管理、学生学习和生活以及家校互动等方面的互联网移动应用程序”。
需要注意的是，这条规定在文件中没有专指“学科类”，而是被归纳为针对非学科类的管理办法。也就是说，无论是学科还是非学科，都禁止向学龄前儿童提供在线培训服务。
此次征求意见的法规与2021年7月出台的“双减”政策（《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一脉相承。
此前政策中已经明文规定不得开展面向学龄前儿童的线上培训。另外，学龄前儿童的线下培训也被严格监管，不得以学前班、幼小衔接班、思维训练班等名义开展学科类（含外语）培训。
可以预见，对学龄前儿童唯一留下的培训通道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一是非学科类；二是线下教学。
相较于针对中小学学科培训的重磅监管，学前教育遭遇的重创常被忽视。据第三方研究机构德勤发布的《中国教育发展报告2021》显示，2020年K9（义务教育学段）学科类培训市场规模约5000亿元，学前教育市场规模高达3000亿元，监管引发的市场收缩不可小觑。
在过去学前教育的市场中，既有好未来、新东方、猿辅导、作业帮等综合类教育公司的身影，也孵化了以洪恩教育、火花思维、豌豆思维为代表的儿童启蒙类企业。作为唯一上市的在线启蒙教育公司，洪恩教育股价在2021年下跌了约85%，2月16日又再度下滑7.17%，触达历史最低点2.01美元。
由于在线启蒙教育公司主要位于北京，因此北京市教委此次发布的征求意见稿几乎波及了全赛道。多位启蒙教育从业者告诉《财经十一人》，即便注册地不在北京，公司也需早日做好合规准备，叫停学龄前儿童培训App将是大势所趋。
据《财经十一人》了解，多家位于北京的在线启蒙教育公司在去年“双减”政策出台后就已采取行动，或停止6岁前招生，或转型数字出版、实体教具等业务。由于其他省市暂未出台明确的监管要求，北京以外的公司也各有抉择，有的提前断腕，也有不少还在犹豫徘徊。
各寻出路
早在北京市教委的征求意见稿发布前，许多在线教育公司已从去年的“双减”政策中，读到了监管释放的不利信号。
一位头部启蒙教育公司从业者向《财经十一人》回忆，因为政策前文（对K12的监管）过于轰动，许多人容易忽略全文最后一段。在这份重磅文件的文末，有一句不起眼的短句，“不得开展面向学龄前儿童的线上培训”，这句话直接为当时正如火如荼的在线启蒙教育市场定了基调。
政策出台后，多家头部在线教育公司开始表态。高途的小早启蒙、作业帮旗下鸭鸭启蒙、掌门教育的掌门少儿等业务线已被砍去，好未来旗下的小猴、字节跳动旗下的瓜瓜龙、猿辅导旗下的斑马也大幅收缩。
这些启蒙项目在K12公司中过去相对边缘，曾被视为是提前锁定小学生源、降低获课成本的流量池。但在K12业务发展受阻后，公司为了规避更多的政策风险，只得删去这些相对次要的业务线。
对于以在线启蒙教育为主营业务的公司来说，提高招生的年龄门槛是主要的合规方式之一。一位接近火花思维的人士告诉《财经十一人》，火花思维目前仅招收6岁-12岁学员，虽然公司被划分为非学科类，但依然面临着诸多教学内容等方面的合规要求。相关客服在知悉孩子年龄后也表示，无论是直播课还是AI互动课，都不再向6岁以下的学员开放。
在线美术教育公司美术宝相关人士也对《财经十一人》说，虽然公司注册地在浙江，尚未接到当地的政策通知，但他们去年就已停止招收6岁以下的学员。
一些仍在启蒙教育领域摸索的公司考虑的方式则是转型，方向有二：一是数字出版；二是实体教具，但前者还存在一些争议。
此前面向6岁以下儿童的课程形式多样，既有真人老师教学的直播课、录播课，也有动画视频、AI互动游戏、教具搭配教材等。前后两者的区别主要在于有没有主讲老师，前者无疑属于教育培训，但后几种类型是否属于监管范围，目前仍界定模糊。
一位头部在线教育公司人士对《财经十一人》说，录播视频、AI互动游戏等还仍处于灰色地带，“大家也担心后续会出台细则禁止这类产品。”多家非北京的启蒙教育公司还在经营6岁前的培训业务，了解到北京发布征求意见稿后惴惴不安，彼此打听转型出版是否有生机，以及如何界定培训与出版。
前述头部在线教育人士说，教委向其所在公司传达的定义是“以提高成绩为目标组织的活动”。但是公司最终被划归为培训还是出版，还需要备案和审核。
一位斑马人士告诉《财经十一人》，猿辅导旗下斑马已获得数字内容出版的资质，主要销售在线的AI互动内容及实体学习材料。在“双减”前成功上市的洪恩教育原本的商业模式以订阅制为主，订阅后可使用其中的动画和互动内容，洪恩教育也在App介绍页中表示，产品定位为“数字出版”。
被划分为儿童数字出版领域，不意味着完全安全，但至少能保证监管不会来得太快。一家位于北京的儿童数字内容公司GR（企业政府关系）人士在接到《财经十一人》询问时，才听说政策对学龄前儿童线上教育的管控范围。另一家头部早幼教数字内容公司宝宝巴士相关人士也表示，没有接到相关监管通知，6岁以下的儿童还可以照常使用宝宝巴士。
消失的缓冲地带
此次北京市教委发布的征求意见稿，对外释放了一个强烈的信号：K9以外的教育培训监管不会缺席，没有细分行业可以独善其身。
到2021年底，K9行业大整顿基本尘埃落定。教育部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12月21日，线下校外培训机构已压减83.8%，线上校外培训机构已压减84.1%。留下的一部分已转为非营利性机构，不适合转非的还将进一步注销。
在新东方、好未来等多家教育公司宣布停止K9业务后，这些业务已被陆续拆分，以民办非企业的形式独立运作，与原公司已无直接关系。
据全国社会组织信用信息公示平台显示，北京已审批通过10家在线中小学教育机构，其中包括乐学东方（原新东方）、希望在线（原学而思网校）、志道在线（原网易有道）、途途向上（原高途）、学有方（原学大教育）、豆豆狐（原字节跳动旗下大力教育）、猿辅导、作业帮、高思、小盒。由于“双减”要求各地不再审批新的中小学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这些机构基本上是在线教育行业最后一抹余晖。
许多业内人士一度以为，监管瞄准的是K9，素质教育、高中学科培训等领域还留有喘息的余地。但近期的处罚公告击碎了人们的幻想。
首先是1月下旬北京西城区教委处罚学而思违规开办高中寒假培训班，后续头部在线教育公司在寒假期间也禁止销售高中课程，这意味着高中的线上、线下课，依然在被严格监管。
此外，北京市也已出台规定，要求高中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参照执行政府指导价，也就是线上每课时20元，线下每课时40元-80元。虽然政策尚未要求高中办学机构必须转为非营利性，但由于售价受限，利润将大幅下滑。
对于非学科类培训机构，监管政策也陆续登台。由于寒假期间非学科类培训的学费上涨、机构倾销课时，1月30日，教育部、国家发改委、国家市场监管总局要求开展非学科类校外培训收费专项整治工作。在此前教育部等六部门发布的《关于加强校外培训机构预收费监管工作的通知》中也规定，非学科类培训机构的预收费也要全额纳入监管范围。
据《财经十一人》了解，虽然目前没有统一的针对非学科类培训机构的管理办法，但线下非学科类的管理与学科类大体相当，都要具备办学许可证、满足办学场所面积、消防许可、师资门槛、资金监管和广告营销等诸多要求。
一家在线启蒙教育公司从业者对《财经十一人》说，被划分为非学科类也绝不意味着高枕无忧。他们不仅要应对教学内容是否涉及学科、是否超前超纲的审核，还无法在任何渠道做投放、打广告，一旦被发现，就将处以罚款，因此现有经营完全依靠老学员和转介绍。
尽管如此，他所在的公司目前只是经营好手头的一亩三分地，暂时没有考虑转型。因为转型意味着新的课程研发、人员招募、产品运营，试错也有成本，尤其在监管席卷教育各细分市场的当下，“再转又能到哪里去呢？”
作者为《财经》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