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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迷“剧本杀”的人:玩家、编剧、店主

朋友们一起玩剧本杀。受访者供图

朋友们一起玩剧本杀。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记者马延君实习生张瀚文编辑陈晓舒校对李项玲

读完写给父亲的那封信,Niko长舒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围坐在桌子旁的朋友都盯着手中的信纸,若有所思。下一位读信的人,声音已经略带哭腔。

这段关于剧本杀的回忆一直印在Niko脑海里,每当向人解释为何喜欢剧本杀时,他总会复述当天的场景,在他看来,剧本杀不仅仅是个简单的推理游戏,还会给人带来奇妙的情感体验。

随着《明星大侦探》等推理综艺走红,近年来剧本杀正在国内悄然兴起。公开资料显示,2019年中国剧本杀市场规模已超百亿元。

游戏过程中,玩家可以随机选择“人生”,扮演一宗谜案的参与者,根据手中的人物小传、台词,进行烧脑推理,寻觅事件背后的真相。

跳脱出熟悉的日常,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中,是许多人迷恋剧本杀的原因。

我们访问了体验过近百个剧本的资深玩家、剧本杀全职编剧、拥有15家剧本杀店铺的老板。

以下是他们的讲述。

剧本杀展会上的新本子。受访者供图

剧本杀展会上的新本子。受访者供图

“那场剧本杀快结束时,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信”

——剧本杀玩家Niko

最开始玩剧本杀游戏,我只是单纯喜欢刑侦悬疑的氛围,喜欢推理过程中心脏怦怦跳的刺激感,每个人都可以短暂化身神探或凶手,挖掘线索,隐藏身份,解开谜题,一场游戏玩下来非常有成就感。

直到那次遇到一个叫做《幽灵岛》的剧本,我才发现其实剧本杀还会给人带来很强烈的情感体验。

这个剧本讲的是一群孩子在旅游过程中发生了一系列意外事件,剧本中对孩子们心情的描写很细腻,总会让人联想起自己的童年经历。整个过程中,我能感觉到大家都或多或少地被这个故事触动了,真的将自己代入了角色。

推理接近尾声时,负责这场剧本杀的主持人推门进来,让我们每个人写一封给亲人的信,然后分别读出来。

我还记得我的信是写给父亲的,父子之间总是很难直接表达爱意,在那之前我很少梳理对父亲的感情,但当我沉浸在孩童的角色中,用另一种视角回溯成长经历,才发现其实父亲一直在身后默默支持我,替我遮挡人生路上的风雨。

借着那封信我说出了对父亲的感谢,当时大家情绪都有些波动,纷纷写下了对亲人的心里话,这些话平日里可能很难说出口,或许只有借着另一个角色的掩饰,才能毫无负担地袒露心迹,那天每个人读完信,眼圈都是红红的。

2019年暑假,我开始在一家桌游吧兼职做游戏主持人,也遇到很多特别的剧本杀玩家。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姐姐,她几乎每周雷打不动地过来玩一局,有时还会带着自己十几岁的孩子。

我很好奇她为什么痴迷剧本杀,偶尔聊起来,她告诉我:“到了一定年纪,除了商务应酬、朋友聚会,很少能有其他娱乐活动,所以一旦爱上剧本杀,就会想要依靠这种游戏,短暂地逃离现实生活,在扮演别人的过程中释放自己。”

今年临近毕业,我很少有机会再和朋友聚到一起玩剧本杀。前一段时间,我去参加了一个叫做《北国之春》的剧本内测,它是根据切尔诺贝利事件改编的剧本,里面有很多需要玩家抉择的情节,而每一次抉择都关乎着所有人的命运。

游戏玩到最后,屏幕中播放出切尔诺贝利的视频,屋子里瞬间安静了,当我们扮演了几小时亲历者之后,再去观看这场事故,除了震撼,还多了一层对灾难的痛感和反思。

玩完那一场游戏我突然发现,就算玩过了近百个本子,还是会被剧本杀打造的世界感动啊。

“想写个剧本,让更多人了解抑郁症群体”

——剧本杀编剧郭大福

2020年,受疫情影响,我的餐饮店破产了,年近30岁,我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究竟要从事什么职业。

在成为全职剧本杀编剧前,我是个狂热的剧本杀爱好者,少说也玩过300多个本子,那时我只是喜欢这种游戏带来的解压感,于是和朋友合开了一家剧本杀工作室,闲暇时写写剧本。

在成为剧本杀全职编剧后,捕捉市面上流行的关键词,构思完整的故事结构,然后躺在床上开始码字,这套流程似乎成了我的一种机械记忆。我能在十几分钟内完成一个商业元素饱满的写作提纲。

直到我遇到那个写作过程最为艰难的剧本,几个小时才能写出一百字。

那是个和抑郁症有关的故事。我的同事讲起他曾经做过一个抑郁症电台,帮助患有抑郁症的人,而那些和他有过接触的患者,有的走了出来,有的已经不幸离开人世。他想写一个剧本,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群体。

听完他的讲述,我心里有些酸涩,开始大量搜集有关抑郁症的资料,越看心情越沉重,此前我很少接触这类故事,更无法得知他们的痛苦与挣扎。

最后,我和同事决定用他了解的真实事件来写这个剧本。故事讲述了一个女孩由于父母离异,重男轻女的影响,度过了艰难的童年,并因此患上抑郁症。

我几乎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女孩,想要通过文字诉说她的感受,让玩家能够理解,一个人为何会走到选择结束生命的地步。

但我又很担心剧本给玩家带来不适,毕竟我们是想通过这个故事,传递一些温暖。我选择只在剧本的前20%讲述那些阴暗往事,让后续剧情慢慢走向阳光,甚至计划将打印剧本的纸,设计成从黑色底色渐渐变白。

剧本完成后,我们打算把它做成免费发行的公益本,希望遇到它的玩家,能够在游戏过程中理解抑郁症患者的经历,体会到这个世界的善意。再或许有一个人玩完剧本杀,能够在结局中感受到一丝希望,就此放弃自杀呢?

我还写过一个叫做《相册》的本子,根据我和同事们的真实经历,改编普通家庭三代人之间的平凡故事,还为此设计了一本厚厚的相册,让玩家能够在翻阅照片的时候,回忆起家庭里的温馨瞬间。

因为这个本子,有玩家告诉我,想到自己的家人,在游戏过程中忍不住哭了,有人说带爸爸妈妈来玩了这个本子,他们也能理解孩子为什么会喜欢剧本杀了。还有人说现在的生活过于忙碌,已经很少有时间去看望爷爷奶奶,但玩完这个剧本,会想赶紧回家看看,去陪陪自己最亲的人。

那时,我会突然觉得或许剧本杀不仅仅是一场刺激的推理游戏,还可以让玩家体验过另一种人生后,再去打量自己的生活,从中获得一点思考和力量。

以话剧理念装修的剧本杀店铺。受访者供图

以话剧理念装修的剧本杀店铺。受访者供图

“剧本杀江湖,残酷中也有温情”

——剧本杀店家Darryl

2019年8月,我在重庆开了第一家剧本杀店。

当时重庆已经有三四十家剧本杀线下店铺,市场竞争非常激烈,几乎每隔几天就能听说哪里又开了一家新店,哪里又有一家店铺黯然倒闭。

可我还是决定拿出几十万资金入场,因为我喜欢玩剧本杀,也因为我在重庆开了三个小剧场,但重庆的话剧氛围不是很浓厚,剧场的发展始终不算太好。我和做话剧导演的朋友希望能将话剧和剧本杀结合起来,推广这两种我们喜欢的娱乐方式。

店铺开张没多久,我买到了一个叫做《九霄》的剧本,它类似大话西游前传,里面有玉兔、阎王等角色,我为玩家准备了汉服、毡子、扇子等道具,又用水果搭出蟠桃大会的场景。

朋友则拿出培训演员的经验去培训店员,教他们如何表演,和玩家互动,调动玩家情绪,充当一场游戏的NPC(非玩家角色)。我们有位饰演孟婆的店员特别入戏,几乎每场游戏都会很认真地大哭一场。

最后呈现出的整体效果和我们预想的一样,玩家在四五个小时的游戏过程中,获得了一种沉浸式的体验,既能推理,又像上演了一场小型话剧。

店里有很多老顾客,我印象深刻的是其中一位初中教师,他经常会在周末带几位学生来玩剧本杀,后来我们才知道因为那些同学家住偏远县城,休息日没办法回家,他希望能和学生在玩剧本杀的过程中增强互动,让学生体验到不同故事中的人生,学习写作。

每次玩完剧本杀,他都会在微信公众号上更新学生写的文章,其中一篇,一位同学写道,自己扮演了双重身份,在游戏结尾时要选择用哪一种身份活下去,最终她放弃了富家女的角色,选择了真实身份,虽然因此输掉了,但她帮助故事中的女孩“找到了真相,像一束光一样活着”。

我没想到开这个店,除了商业上的盈利,还能给孩子们带来这种触动,在文章中,那位老师写道:“真正的语文课堂,应该既能带孩子认识真实生活和人性,也能带孩子去诗和远方。”

对我来说,开店的经历也如同是在现实中玩了一把剧本杀,商业的江湖很残酷,但生活总有温情。现在重庆已经有七八十家剧本杀店铺,看起来较两年前只增长了一倍,但其中更迭的数量是无法统计的。我们的店铺就在这样激烈的竞争中存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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