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岚
一场事关音乐直播平台、音乐制作方、主播之间的纠纷僵持不下。
5月27日，一则“酷狗圆梦计划致数百音乐人损失过亿”的消息，将酷狗“圆梦计划”欠款纠纷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某音乐工作室资深音乐人高林（化名）向《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该计划的失败双方都有责任，首先制作方是一些非头部制作人，缺乏经验，作品不符合工业标准，原本平台希冀通过粉丝众筹做稳赚的买卖，但是没想到制作方很多歌曲质量不达标，且主播的唱功也有待提高，根本做不出平台希冀的爆款，因此平台方面一再反复。
高林认为，平台单方面违约推出一系列未在合同中提及的新的标准，缺乏专业性，现在想以较低的价格进行结算，有店大欺客的嫌疑。
众筹圆梦
2018年，酷狗推出了这项圆梦计划，打出为原创歌曲精准定位，酷狗主播要用作品说话的口号。
在计划说明中，酷狗以从其直播平台走向专业舞台的音乐主播为例，表示酷狗主播转型成功的越来越多。比如酷狗主播“庄心妍”在酷狗发布了自己的原创专辑《一万个舍不得》以后，从素人歌者转型为举办过多场个人演唱会的大腕；入驻酷狗直播一年的“胡66”，也在酷狗直播的助力下推出播放量破10亿的作品《空空如也》，成为乐坛新星。
酷狗推出圆梦计划，旨在打造出更多像庄心妍、胡66这样的专业歌手。
在这项计划中，酷狗为主播和音乐制作商搭建了音乐商城交易平台，接入星币系统，主播通过邀请粉丝刷“梦想音符”礼物，来获得歌曲制作费用。
在平台发给入驻商家的音乐商城介绍中，音乐商城是由5sing原创音乐平台、酷狗直播与齐鼓文化联手打造的原创交易商城。
粉丝每送给主播一个“梦想音符”的礼物（分成与其他礼物一致），主播获得齐鼓文化（酷狗子公司）提供价值1000星币的星愿基金，齐鼓文化最终将根据主播获得的星愿基金总额，按50%的对应比例提供歌曲制作费用。例如主播众筹12万元，平台抽取一半，剩余的6万元用于歌曲制作。在商城中，卖家是集词曲创作、音乐编曲、录音、混音、母带为一体的专业音乐工作室或者个人，买家是齐鼓文化。
根据商城介绍，商家在商城上传歌曲demo（小样），平台进行审核，商家自主设置商品价格。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份商城介绍中，酷狗还标明“设置价格请充分考虑版权、后期制作以及可能出现的差旅费用等成本”。
主播筹集够资金后在商城选择自己喜欢的demo下单，商家协助主播进行录制。根据商家提供给记者的合同，录制完成的成品上传至商城，甲方（齐鼓文化）进行审核，完成审核后正式上线。在作品录制完成后，音乐作品的全部著作权权利转让给齐鼓文化。
在合同附件中的费用结算确认书中写到，商家完成歌曲制作及交付，并配合甲方完成ISRC（音像制品国际标准编码）登记后，甲方收到商家开具的等额有效的增值税发票之日起15个工作日内支付费用总额的70%。商家完成歌曲制作及交付，并配合甲方完成词、曲作品版权登记后，甲方在收到商家开具的发票之日起15个工作日内交付费用总额的30%。
根据商城介绍，最终结算的金额与商家设置的价格保持一致(推广期间平台不抽取分成，推广期到2019年4月)。即以商家标价每首歌3万元到5万元的区间直接进行结算。
记者采访到的三位酷狗平台主播中，两位都众筹了12万元，一位众筹了6万元。按照要求，6万元由平台折半后，主播可以在5sing商城选择最低标准的3万元的歌曲进行录制。
实际上，这些主播为了众筹资金，不仅要动员粉丝，甚至不惜自己为自己刷礼物。“我自己给自己也刷了7000元。”一位主播说道。另一位主播孙玉（化名）则告诉记者，12万元刷了两三个月才筹集到，大概是200多个粉丝刷礼物的功劳。
规则屡调整
一位不愿具名的赵姓商家告诉记者，合同的合作期限是商家开始入驻商城之日起至商家提供服务为止，即并不是由甲方来决定合作的结束。“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挺稳当的，有些主播就想多作几首歌，一次性发起很多众筹，没想到平台在3月8日突然通知表示活动要在3月25日结束，就相当于只给了几天的时间让主播完成众筹，一个主播自己往里面刷了1万元礼物，把6万元的金额凑齐了，但在3月22日，商城却以系统维护为由提前三天关闭了下单通道。”
主播沈清（化名）则向记者表示：“按照要求，该计划是无限期众筹，唯一的期限要求是众筹完成后3个月内完成选歌。但是在3月8日左右，主播收到后台官方消息称星愿计划暂停申请，已发起的星愿活动于3月25日结束，在此之前完成众筹的主播们都可以正常选歌录歌。到期未完成筹集金额，视为圆梦失败，将不能获得星愿基金，已完成的可以正常作歌。但3月22日音乐商城提前关闭，导致很多已经完成众筹的主播没有选到歌。”
公会运营人员发给沈清的星愿基金回收方式显示，由于星愿计划已经结束，筹款完成后，有余额未使用且未选歌制作的主播，可以通过两种方式进行回收。一是星愿基金原路退给付款者，同时主播获得的分成也将收回。二是兑换成等级资源包，可以兑换相应的礼物与资源。
而在此之前已经完成众筹，录了部分歌曲，但是还有剩余基金没有使用的主播，平台并未给予相关的基金回收方式。
孙玉告诉记者，她在去年11月众筹完成了12万元，今年3月录完一首歌曲后商家上传至平台，但酷狗一直未审核，至今未上线。她筹集的12万元平台扣除了一半后，剩下即为6万元的歌曲制作费，另外作了3万元一首的歌曲，剩余的3万元还在商城里，酷狗并未告知她剩下的3万元如何处理。
多位商家表示，酷狗停止了平台交易，众筹来的资金去向并未支付给商家，也未向主播和粉丝进行交代。
5月31日，商家认为酷狗单方面违约集体发布了声明，但酷狗方面依然三缄其口，记者联系酷狗所属的腾讯音乐方面采访，但对方未作回复。
歌曲标准争议
对于主播而言，无法向粉丝交代，期待的作品迟迟无法完成。而对于商家而言，加入该计划本想赚钱，自己垫钱制作了很多歌曲，但是现在平台停止了审核，也未向商家支付这部分制作费。按照一些维权商家的描述，垫付的制作费有的多则几百万元，少的有几十万元、十几万元。
据商家透露，第一次开始维权的商家中涉及3000多首歌曲，按照最低3万元的价格，涉及的总金额达到上亿元。
酷狗在5月29日发布声明称，由于星愿计划（圆梦计划）中，接到了大量主播投诉，反映音乐质量不达标，有商家通过不正当竞争手段获利。为维护主播的权益，以及维护积极为原创事业做出贡献的音乐公司的合法权益，保证歌曲结算公平、公正、公开，现推出“音乐质量自我承诺函”和“音乐制作明细”流程，对不敢承诺音乐质量、不敢公布音乐制作明细，妄图用恶意行为混淆视听、浑水摸鱼的商家，将诉之法律。
但记者采访到的主播和商家却不承认这样的说法。孙玉表示：“平台根本就没收到主播的投诉，可以让平台拿出来证据。所有的歌曲都是主播自己挑选的，质量不好主播为什么还去选呢？”
记者在调查采访中发现，双方纠纷关键的一点是关于作品的定价标准以及质量问题的意见不一致。
一位刘姓商家向记者介绍，由于商城给主播的可选择众筹金额中最低档位为6万元（即3万元的制作费），因此大部分商家都按照3万元左右的制作成本来制作歌曲。但是如今平台却以各种理由压低价格，不进行结算。
商家周琴（化名）向记者介绍，在3月平台发布了《音乐商城商家管理规范》进行整改，其中对于歌曲质量的要求表明，歌曲要求版权清晰，商家保证拥有销售歌曲的版权。对于音乐编曲规定，对于定价3万元及以下的歌曲要实录一个主乐器，为了歌曲效果，若编曲不做实录，需提供说明；录音及混音需咬字及发音清晰、音准节奏准确；和声设计需找专业伴唱进行和声实录，为了歌曲效果，若不做和声设计，需提供说明。对于定价3万元及以上歌曲，必须实录超过一个主乐器。
周琴和上述赵姓商家均向记者表示，他们认可这个标准。在此之前虽然没有公开的标准，但是平台对上传的歌曲会进行审核，如果作品标准不够3万元的级别，会打回来继续修改。
但到了4月15日，平台再度发布通知，表示要暂停音乐商城，商家可以选择以3000元/首向平台转让词曲版权或者以1万元/首向平台转让词曲版权及录音版权。并于4月17日17时前完成选择。
商家不同意该解决方案，认为这是强制收回，开始了第一次的维权。
在此期间，酷狗直播CEO谢欢对商家发布公开信表示，在活动进行中有部分商家有标高作品价格的嫌疑，并以不同程度返利行为诱导主播，导致不公平竞争，使得歌曲价值缩水，作品质量下降。更有商家冒充词曲作者签名，导致平台无法证实词曲版权的合法性。为最大程度降低用户损失，平台需要结束活动来盘点数据，查明真相。对于遵守平台规则、顺利完成众筹、制作的优质歌曲，将在主播完成录制后正常结算发行。
一位商家向记者表示，在这之后只开放了提交歌曲成品的页面，验证通道都未打开，且上传的歌曲一直未进行审核，也未结算制作费。
到了4月23日，平台发布新通知，要求商家提交《费用结算确认书》，在其中填写歌曲制作费用明细，并提供对应的明细凭证（含已审核歌曲）。平台还提供了《歌曲制作参考标准》，该标准按照评级和参考价格列举，以作词为例，分为了S级、A级、B级、C级、D级，分别进行了参考举例，以S级为例，此级别的作词人主要针对头部艺人，例如周杰伦、王菲等，包括林夕、方文山等作词人，参考价格高于10万元。
多位商家向记者表示，这个标准他们并不认可。因为这个价格名单中的这些音乐人也并不一定认可，且是按照名气来定价，而非按照作品质量来定价，对他们而言不公平。
高林向记者表示，他身边一些年轻音乐人参与了该计划：“这个价格不一定符合市场标准，有的价格算是比较中规中矩，有的则很低。”该人士向记者指出，据其了解，参与该计划的大部分是一些比较小型的工作室和一些新的制作人，且作品不太符合工业标准，大部分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代表作，但是他们也很艰难，碰到这样的计划，期待很高，也想赚一些钱，前期投入比较多。
高林认为平台确实存在很大问题，平台现在不结账，要求商家填制作费用明细，就是想压低价格，因为平台没有想到做了这么多作品，不仅没有拿得出手的爆款作品，而且大部分质量很差，不能收获预期的效果，想要压低价格结算或者干脆停止这项计划。但他认为平台应该在前期想到这些问题，这说明了酷狗内部缺乏懂音乐内容的人和团队。
一位酷狗直播平台公会长也对记者表示，酷狗规则制定不够严密，所以出现漏洞，一些制作方钻了空子，酷狗不想花钱收这些品质较差的歌了。
“平台现在不给结账，出台制作费用明细表，看商家怎么填。这些制作人如果填不出来，那不就又回到它最初的起点就是以3000元和1万元的价格来收版权吗？”高林说道。
一位网易云音乐的内部人士对记者表示，酷狗单方面在后续提出一系列要求有些店大欺客，应该事前在合同中进行约定。
“平台是想一石好几鸟，可不是说一石二鸟。”高林表示，粉丝众筹是可以筹到很多钱，对酷狗而言稳赚不赔。除了可以赚粉丝钱，还可以直接获取这些作品的版权。在这些版权作品中赌一款或者几款爆款作品出来，可以挣很多版权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