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军
《鹤唳华亭》海报
澎湃新闻记者杨偲婷
《鹤唳华亭》的热播，一开始是在导演杨文军预料之外的，“热度和评价要比我预期的要好。”
原因大概是因为《鹤唳华亭》和前两年流行的网文大IP改编古装剧，还是有些不同。原著文学性较强，不是逆袭爽文，也不是甜宠虐恋，改编难度还大，缺乏成为爆款的可能性。但杨文军当时看到小说还挺触动的，“无论是它从主题内容到文化的承载量、思想深度以及它古言的这种表达，以及含蓄内敛的这种讲故事的方式都是我特别喜欢的。”杨文军坦言，也担心过反响：“其实还是偏小众的一个题材，挺纠结的，这样一个题材，将来在市场上能不能有好的反应什么的。
杨文军大学就怀抱影视梦想，却错过招考，后来从事新闻行业，但心里的导演梦没有放下。三年新闻从业经历，磨炼了杨文军对生活和他人的观察能力，这让他进入电视剧创作后得心应手。他创作的许多现实主义当代题材，总能抓住人物和故事的生动细节，在其中融入自己鲜活的生命体验，让观众信服并产生共鸣。《老马家的幸福往事》、《风和日丽》、《剧场》等剧集，为他赢得了不少认可和奖项。而此次转身创作古装剧《鹤唳华亭》，其中依然有他熟悉的生活与感受。
杨文军从小生在江南，《鹤唳华亭》故事讲述的环境是他熟悉的，剧中几个主角的身份也是江南士大夫。杨文军从小身边很多老师、亲戚、朋友，都是颇有文人气质的。“他们对物质生活的淡薄，对精神世界的追求，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我知道这些人说话是什么样的、他们的想法是什么样的、他们的表情是啥样的。”
“从小你生长的土地带给你的营养和热情，会让你怀着很大的情感力量去创作与之相关的题材。”杨文军说。
[对话]
罗晋[微博]用表演感染力征服观众
澎湃新闻：这部剧在礼仪、服装、妆容、文化的考据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在项目初期的时候就定下了目前的时代风格，还是说中间有过调整和纠结？
杨文军：基本上一开始设定的时候，还想做一个偏正剧风格的古装剧，当时大家还是比较倾向就把它放在一个朝代里面，借鉴一个朝代的这种审美，因为看起来比较和谐，所以我们后来就选择了以宋代为主，从建筑、服饰到礼仪，基本上都是参照宋的这种要求，包括里面的提到的文学作品，包括诗歌、诗词、绘画、书法以及整个礼制的基本上是参照宋，因为宋有的时候一些资料比较难考据，我们相应会找跟它比较接近的明代，因为明代的很多规制是跟宋朝是比较接近的。但其实大体量的还是借鉴的宋朝。
澎湃新闻：在剧集开播的时候，我有看到大家对罗晋诠释的萧定权是有一些争议的，因为原著里这个人物是从少年时代开始的，在这个角色的选择上，你当初坚持的原则是什么呢？
杨文军：原则一定是戏要过硬，因为年龄的代入感，观众看几集以后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了，罗晋的戏和气质还是跟整个剧，跟人物非常贴切的。而且我们也都知道，这个戏的表演难度是非常高的，后来罗晋的呈现甚至比我们预想的要好。罗晋用他表演的感染力，基本上还是征服了观众的，现在大家的口碑还是比较一边倒的。反而如果上来是一个年龄、形象各方面都符合原著，但是表演如果表现力不强，估计观众是没法看下去的。
澎湃新闻：对罗晋现在演绎的萧定权是满意的对吧？
杨文军：我真的觉得非常非常好，能完成到这个完成度的演员不多。原来我们设定是5个半月拍摄期，但最后超期超得非常厉害，7个半月。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情感重场戏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整天一直要保持那个情绪状态，对演员来说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而且又有那么大的台词量，以及经常有文言或者冷僻字在里面，或者是要考据的一些东西在里面，所以对演员是非常大的考验。我觉得能到今天这个效果，罗晋是功不可没的。
澎湃新闻：现在很流行一个说法叫“美强惨”，就是说一个人物又美又强但命运坎坷，萧定权就被一些网友标签为“美强惨”，你对这样一个评价怎么看？
杨文军：我觉得这个词挺有意思。其实美是他的外在，而他的强是指他的内心力量，惨是指环境给他的压力，我觉得跟萧定权这个人物，这个词是挺贴近的，也是我想象中，或者说我理解的南方这些士大夫、文人的样子，他们风骨很美，内心强大，外表表现出来可能是貌似柔弱，但骨子里精神世界非常强大的，卢世瑜就是特别好的代表。他精神力量的强大和他外表的含蓄内敛其实形成巨大反差。
古装剧是弘扬传统文化特别好的载体
澎湃新闻：之前你也拍摄了《扶摇》，同为古装剧，《扶摇》的拍摄经验，对《鹤唳华亭》的创作有帮助吗？
杨文军：还是挺好的，因为这两个制作都特别大。正好中国在前几年也起来了一波这种大古装大投资的做剧方式，其实是一种挺工业化的生产模式。我觉得这个模式对整个《鹤唳华亭》，从初始设定到最后的播出效果，等于是让我提前有一些了解，无论是从美术设定到概念设定，我觉得《扶摇》的经验，对这个戏还是有帮助的。
澎湃新闻：你之前作品多以年代和当代题材为主，那拍了两部古装之后，古装题材的创作对你最有吸引力的是什么？
杨文军：我觉得是一个传统文化、传统文学艺术的巨大魅力和这个宝库的挖掘过程，因为可能拍当代戏的时候，我们也会带入一些中国这种传统思想和文化，但作为一个古装剧来说，真的是特别好的一个载体，能够彻彻底底去弘扬传统文化，很多我朋友看这部剧都说，没想到是这么原汁原味的一个古典思想文化的集大成作品，也是非常过瘾。可能当代剧、年代剧就没有这种机会，你看文化的美、文学艺术的美、思想的美、礼仪的美、建筑的美，或者说理智之美，人和人之间关系的含蓄内敛的美，它整个构成了东方文明的美。
澎湃新闻：和你90年代刚进入电视剧行业的时候相比，现在电视剧行业的哪些变化，是你当初未曾预料到的呢？
杨文军：现在影视作品更加多元化，有很多年轻的表达。从我来说，我更偏重一些大部头的有史诗感的东西。最关键的我觉得有一点是没变的，就是你要下功夫去做，花了大量心思去做的。
澎湃新闻：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在选取题材的过程中，你更愿意去选择比较传统的，更考验你控制力的作品？还是说你内心不太愿意选择比较网感的东西？
杨文军：可能因为从我入行，我就很偏爱文学气息比较浓的作品，我初中高中几年，读得都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和日本文学，包括川端康成这些对我少年时影响很大。《鹤唳华亭》其实有很多气质上的东西，我觉得跟川端康成还挺像的。
这一路过来，也拍了很多要么年代剧，要么像《老马家的幸福往事》这种中国改革开放几十年的史诗剧，但其实我内心还挺想做一些新的尝试，只不过有一些特别年轻的题材，他们也不愿意来找我，如果有特别有趣的题材，我是很愿意去尝试的。我这么多年，选择的题材是非常多的，谍战剧，罪案剧，包括年代传奇，当代都市生活，我还真是什么都碰过。
市场变化会给新的创作者及新演员机会
澎湃新闻：早年你是有媒体从业经验的，这个经验，对你的影视创作生涯有产生过帮助或者影响吗？
杨文军：我觉得这个特别好。我做过大概三年记者，有时候做深层报道和纪录片。那几年在做纪录片的时候，养成了对不同阶层的人生活、性格和细节的观察力，这个还真的是挺重要的。因为拍纪录片要求你抓取细节的能力要特别强。还有一个就是对民生的关注，有的时候你拍一个戏，如果你对老百姓生活没那么了解，没有那些细节展现，你出来的东西就是干巴巴的。我记得我拍《老马家的幸福往事》，因为我小时候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对里面好多细节真是耳熟能详，比如父亲带着儿子们去公共澡堂洗澡这一整条故事线，都是我当时跟编剧聊出来的，因为我小时候就是跟着我父亲，跟我家长辈去公共澡堂，那种热气蒸腾的生活细节，真的是非常打动人。
澎湃新闻：这部戏也是拍了将近八个月，过程相当辛苦。在这种高强度长时间的拍摄过程中，作为导演，如何去保持自己和大家的创作状态呢？尤其是保护演员的表演状态。
杨文军：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你要选准一个好题材，选对一个好剧本，因为当时我们筹备准备拍这个戏的时候，这个剧本是平台方也好，演职人员也好，工作人员也好，主创也好都特别喜欢的。都觉得为这样一个戏，不计任何代价。所以碰到困难什么的，都会坦然去面对，或者说想尽一切办法去配合或者克服，而不是说在困难面前就越来越懈怠，或者是说越来越灰心，不会，因为都知道出来会是一个特别好的东西。
澎湃新闻：因为自己做的就是喜欢的东西，大家可能就能够坚持下去，但最近关于行业工作强度的讨论其实是蛮多的，你怎么看待行业工作强度这个问题的？
杨文军：行业工作强度，这的确是，有一次我去一个剧组，我发现那个导演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因为他有家、有孩子，他就说我不能完全为了我的工作，把我的家和孩子扔掉，他的习惯是每拍10天，中间要休息一天的。我也很希望我能做到这一步，当然最好的情况下是导演带着整个工作团队，比如说我们不说一个礼拜歇一天了，10天半个月能够歇一天，我觉得的确是非常重要的。
中国这个影视行业的特殊现状，决定了我们工作强度还真的是挺大的，尤其你不光是每天拍完就完事了，作为导演，收了工以后，经常还要回去开会，还得检查服化道部门，再比如说拍了几天了，你剪出来的样片你又得去看，看完了以后哪里不对，还得想办法再去补什么，所以现在我自己来说，我在现场不像以前那么长的时间，在拍戏现场可能12~14个小时，回去以后你还得忙好几个小时。这些工作都忙完了，回房间准备第二天拍摄的细节，你也查资料，有一些你得出奇招，有些地方觉得第二天的场景可能没那么好，我还得想一些招怎么样让它拍出来更有感觉。所以真的休息时间是非常少的，的确是精神压力会特别特别大。我到现在还自己一个人过，基本上把家庭生活全部扔下了，几乎就没有私生活了。
澎湃新闻：这也是这行的一个常态，对吧？
杨文军：我觉得这个也没办法，还有一个可能对我来说，这个工作带给我的快乐，或者是说精神世界的满足，远远要高于其他方面的损失。所以也不应该去抱怨什么，但的确如何改善工作环境，我觉得这个还真是应该好好想想办法，但总体来说还是比前些年有很大的进步，因为也都知道这些年就是好多演员他们也都会签工作时间，相对来说这样可以给整个工作团队也都带来稍微宽松一些的拍摄环境。
澎湃新闻：都说这几年是影视寒冬，你如何看待未来影视行业发展状况？
杨文军：我觉得寒冬不寒冬也看个人理解，虽然现在说起来是寒冬，它其实只是把前几年的一些泡沫去掉了而已，我觉得可能退出的人多了，那慢慢大家会回归拍一些正剧，我觉得这都是几年一个轮转，这个很正常。现在要回想20多年前刚入这行的时候，我觉得现在简直就是天堂。
20多年来，也不停遇到各种市场变化、行业的变化、大家审美的变化，甚至连播出平台也不停地在变化，从我们一开始给市一级电视台拍到变成给卫视拍，到现在卫视和视频网站都有特别大的影响力，整个市场一直在变。现在这个情况下，我觉得明年后年可能投资没有前两年这么大，但可能小成本的一些网剧会多，这会给很多新的创作者以及新演员很多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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