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的观众会发现,像《微微一笑很倾城》《七月与安生》《快把我哥带走》这样,把同一个IP分别改编为电影和剧集渐成常态,虽然都有蹭IP的热度,但口碑却大相径庭。
新京报统计了近年来既改编成电影,同时也改编成剧集的多个IP数据,发现文学作品依然是IP影视化占比高的品类;同一个“热门”IP通常会先被改编成电影再改编成剧集;不论影剧,先拍的作品比后拍的口碑普遍要好;而同IP改编又在同一年上映/播出的影视剧,剧集的口碑高于电影。
什么样的IP具备改编成影视剧的价值?哪些IP适合改编成电影,哪些又适合改编成剧集?为什么同一个IP改编的电影和剧集口碑会差那么多?新京报为此采访《七月与安生》剧集导演崔亮、爱奇艺文学事业部冻千秋总经理、剧评人等影视行业从业者,试图从中找出IP影视化成功和失败的规律。
电影版《七月与安生》
电视剧版《七月与安生》
文学改编占比大
可改编的IP类型多文学依然是富矿
IP是英文Intellectual Property的缩写,意为“知识财产”。IP改编的影视剧指的是从“知识财产”(文学、动漫、音乐、电影、剧集、游戏等)衍生而来的电影和剧集。早年前,很多影视剧导演都是从《十月》《收获》等文学杂志,或者是当代作家的文学作品里寻找适合改编的IP母本。但按照现在影视行业的语境,IP改编不再指单一的文学作品,而是指本身就拥有一定的粉丝数量的IP母本,可以是热门的游戏,也可以是大火的综艺节目,甚至是一首传唱度很高的歌曲。
过去的5年里,《爸爸去哪儿》《奔跑吧兄弟》等大热综艺就曾被改编成电影,并收获了不错的票房成绩;根据高晓松的成名作《同桌的你》改编的同名电影拿下近5亿票房,《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栀子花开》《爱之初体验》等曾经流行的金曲均被改编成了相关影视剧。一时之间,仿佛只要是个有粉丝、有知名度的流行文化形式都能改编成影视剧,是否文学作品并不重要,是否有文学性也不重要。但是,音乐、综艺等流行文化元素改编成影视剧只是事件本身比较受关注而已,数据统计结果显示,文学作品依然是影视剧IP改编的首选,所占权重非常高。本次纳入统计的30个IP改编影视作品中,2个改编自漫画;其余28个均改编自文学作品,占比高达93%。文学作品,依然是影视剧改编的富矿。
尽管当下的流行文化里,观众第一时间会想到的是影视剧、动漫,甚至短视频,文学作品排位比较靠后,但凡是能产生持久影响的影视作品,大多是根据优秀的文学作品改编而来的,其本身也具有很强的文学性。张艺谋口碑最好的电影,几乎都改编自当代重要作家的小说,余华的《活着》、莫言的《红高粱》、苏童的《妻妾成群》;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改编自王朔的《动物凶猛》;冯小刚的《我不是潘金莲》改编自刘震云的同名小说……《破冰行动》的导演傅东育认为,文学的力量对影视作品是至关重要的。“影视作品有两个基础,就像一个人的脑袋之下有左右两个肩膀,左边的是文学,右边的是美术,它决定了你的作品未来的高度和深度。如果没有文学,我觉得影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不存在的。”
先影后剧占比大
互联网产品思维造就低分
一个被影视行业认为有改编价值的IP,电影片方和剧集制作方谁会先下手改编?统计数据显示,先影后剧的占多数。14个文学作品IP里,有7部是先被改编成了电影,然后被改编成了剧集;《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微微一笑很倾城》等4部IP,是改编的电影和剧集在同一年上映/播出。考虑到电影的制作周期普遍比剧集长很多,《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影版剧版同一年上映的IP,其实是电影版改编启动在先,应该归入“先影后剧”的序列。先影后剧总数多达11个文学作品IP,占比79%。
剧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影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值得一提的是,“先影后剧”的IP改编作品里,多数是青春题材,并且大都口碑不佳,网上评分不及格。广东省影协副秘书长郑炤魁向新京报分析指出,这与2013年-2014年《致青春》和《小时代》掀起的IP改编热潮,互联网资本大举入局电影产业有关。《致青春》改编自辛夷坞同名小说,由赵又廷、杨子姗共同主演,投资6000多万,上映后成功攫取7.19亿票房,成为当时国内票房最高的青春片,位列2013年全年电影票房榜第三名;郭敬明执导的《小时代》系列电影三部曲票房收益累计超过13亿。丰厚的投资回报比让资本市场闻风而动,阿里巴巴、乐视等互联网公司纷纷入局影视产业。
2014年,时任乐视影业CEO张昭宣布进入电影“网生代”元年。“网生代”将作品视为产品,以产品经理的思维创造用户体验,打造电影产品。张昭眼中,郭敬明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电影产品经理。而郭敬明执导的三部《小时代》,网络评分没有一部超过5分。
2015年11月,时任阿里影业副总裁的徐远翔提出了“IP为王,不再请编剧”的观点以及“IP+明星+概念”的票房收入公式。
“产品经理”和“IP为王”的思维之下,每个人都想着把一个个IP项目尽快变现盈利,每个人都在问票房怎么样,没有人去问影片好不好。结果自然是一批同类型的青春题材IP改编电影项目上马,然后遭遇口碑滑铁卢。侯孝贤2015年在北师大演讲时曾痛批电影产品经理导演:“每天忙着抓各种流行元素,这次想10亿,下次想20亿。你每天盯着观众干吗?电影是关于人的,你对人彻底理解,拍出来就能打动观众。你可以成功一两次,不会永远成功。因为你不是在创作,你是在帮观众找东西凑合看。”
先拍比后拍的口碑好
先发优势一直存在后作难以超越
同一个IP改编,不论是先影后剧,还是先剧后影,从网络评分统计数据来看,先拍的作品普遍比后拍的作品口碑更好。例如,2016年播出的剧版《最好的我们》网络评分8.9,2019年上映的影版《最好的我们》网络评分只有5.4……基于同一个IP改编的影视作品,“先发优势”十分明显。
《最好的我们》剧集(上)和电影
郑炤魁表示,同一个IP改编的影视剧,如果前作口碑不错,后作的确很难超越,因为观众会以一个更高的标准来要求后作。“类似的情形也出现在影视剧续集上。好莱坞的经典影片,狗尾续貂的比比皆是,续集能超越前作的非常少,《终结者》算一个吧,《银翼杀手》只能算达到了前作差不多的水平。”在他看来,虽然观众对后作的要求会更高,但无可否认前作的成功会为后作积累观众,只要创作者认真打磨内容,他的用心是能够得到观众的认可的。
安妮宝贝的《七月与安生》先被曾国祥拍成了电影,于2016年上映,豆瓣评分7.6,周冬雨和马思纯凭借该片获得了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七月与安生》剧版正在播出,导演崔亮接受新京报采访时坦言,他更希望观众把剧版当做一个全新的故事去审视。“但创作者也有秉持着打造一个全新的故事的初心去创作。不能光纯粹要求观众用一个不一样的标准,宽容地看待,而我们自己创作的时候,却没有带有真正从0到1的创新意识去做,这样的话,是对别人太过于严苛,而对自己太过于放松了,其实应该反过来,当我们带着真诚的创作理念去做了这样的内容,观众是可以清晰地用这样的标准去看待你的。”但从该剧播出后几无水花,连网络评分都没有的情况来看,“创作一个新故事”没有被接受。
同一年面世,剧比电影口碑好
剧集创作空间更大网络文学还需自我提升
如果不考虑“先发优势”,只对比同一IP改编又在同一年上映/播出的电影和剧集,剧集的口碑评分明显要优于电影。改编自同一个IP,又在同一年上映/播出的电影和剧集,并不存在谁受谁影响的问题,为什么口碑表现会出现差异呢?
剧评人李楠分析认为,对同一个文学IP而言,剧集和电影,谁拍得更好,并没有一个固定的规律。首先要看原著的体量,内容体量较小的,在改编上更适合拍成电影。因为电视剧篇幅的原因,需要大量的改编和扩充,很难避免部分创作者为了充集数而注水,或者在改编过程中不按照创作规律、人物个性作为创作原则,以至于最终不仅原著粉不接受,丢掉了原著的初衷,新观众也会觉得不明所以。而对于篇幅较长的小说,可能电视剧二度改编时会更加有迹可循;而对电影来说,则需要梳理其中的结构,保留最精华的部分,并进行适度的提炼萃取。相较而言,这个维度上电影的改编难度会大于电视剧。
崔亮表示,剧集的篇幅比较长,会更有利于创作者去塑造多元化的一面,因此针对同一个IP,改编成剧集的时候拥有更大的创作空间。“我不知道其他的改编是怎么样的,至少在《七月与安生》这部剧上,IP给予我的空间是我能够让今天的安生和七月更立体、饱满的一个前提。”崔亮也强调,不管把原著小说改编成剧集还是电影,都是一种再创作。“创作人员一定要知道哪些是可取的,哪些地方一定要下工夫去做大量的改造。只有找准了这样一个点,把握住这样一个度,这个作品才不会走上老套的翻拍之路,炒冷饭,才会常变常新。这才是创作的真谛,而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模仿。”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改编之后的剧集口碑优于电影的IP绝大部分是网络文学,而不是传统文学。
事实上,近年来既被改编成电影又被改编成剧集的文学IP中,网络文学占了大多数,传统文学反而是小众。是否网络文学IP更适合改编成剧集而不是电影?爱奇艺文学事业部总经理冻千秋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表示,“的确改编成电影之后口碑和票房比较好的都是传统文学,比如《流浪地球》。网络文学改编成电影,口碑和票房都好的不多。电影院的用户构成跟网络文学的用户构成是有偏差的,网剧和网络大电影和网络文学的用户则是一脉相承的。很多人看剧可能就是为了娱乐,看完聊聊天;看电影需要买票走进电影院,看完大家还是希望有一些思考的。当然,这也会倒逼网络文学创作出真正能产生深厚影响力的作品。”
剧评人李楠表示,无论是改编成电影还是电视剧,最重要的都是遵循合理的创作规律,保留原著最想要传达给观众的理念、人物性格、剧情特点,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改编、选角。很多口碑不太好的作品,大多都是因为改编、剪辑混乱,选角不符合人设,有“炒冷饭”的嫌疑。如今IP已经不再是万能的,IP好,改得不好,照样没有人买单。内容才是最重要的,所有创作永远要从内容出发。
新京报记者杨莲洁张赫
(责编:小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