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烊千玺
周一围
到目前为止,与《长安十二时辰》相比,没有任何一个国产剧能够收入如此之多的“自来水”,无数的自媒体与朋友圈都在赞美这一部片子。
但赞美的焦点,都在这个故事的华丽外表,比如唐朝长安的美食:水晶柿子与水盆羊肉,古代长安汉胡交杂的美丽服饰,曼妙的舞蹈与狂欢的街市,还有盛唐转衰时期的三朝宰相李泌这个架空人物原型,甚至被当做背景的李太白,也因此被无数的公号小编所编撰成小爆款……
人们似乎不太愿意,也不太在乎,在马伯庸的原著《长安十二时辰》中,内核其实是那么一个悲剧的故事,是一个对辉煌的唐朝骤然崩塌衰退的洞察。
《长安十二时辰》首先是一个关于权力的故事,这个权力结构被“狼卫入长安”这么一个突发性的紧急且重要的具体事宜所集中了。顶层的权力结构就是“圣人(皇帝)—林九郎(宰相)—李亨(太子)”这么一个三角结构,实际上,林九郎与圣人是一体的,因为林九郎的所有权力来自圣人的短暂授予。那么,太子与林九郎的对峙,就是与圣人的冲突的一个表现,很多人以为林九郎是权臣,是奸臣,是干预了皇族家事,其实不然。
这一点马伯庸看得特别清楚,在有唐一朝,皇帝与继承者的关系,主旋律是充满着危机与对立的。此前我在好友张明扬的著作《天命与剑:帝制时代的合法性焦虑》就发现,他花费很多篇幅来描述,唐朝皇帝的合法性问题,是BUG最多的朝代之一,比如《大唐宫廷政变指南》《学习太宗好榜样》,唐玄宗与唐肃宗之间的危机,不仅出现在安史之乱前,也出现在安史之乱后。
因为对这个历史的顶层权力结构真实的理解,马伯庸的《长安十二时辰》所架空的故事,才能披上一层真实的色彩与外衣。在这层真实之下,导演曹盾与马伯庸增加了不少真实的场景,这些场景大部分都来源于真实,能够被“显微镜式的考古”所看到,这也是我们阅读原著与观看剧作时,能够感受到的力量。
在权力架构之下,另一个核心是核心人物的人设。主角张小敬的人设崩塌,或者说反转,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有两次。
第一次是平康里的葛老,他对张小敬的考验,使他第一次人设崩塌,为了让葛老提供狼卫一行首脑“龙波”的住宅所在地,葛老让张小敬出卖的自己安插在平康里的“暗桩”(卧底)。不得不承认,这一场戏,剧作里面表演得更是精彩,曹盾找了曾两次获得奥斯卡奖提名的黑人演员“杰曼·翰苏”来饰演,在剧作中,这个暗桩与葛老之间的戏份增加了,也更惊心动魄了,因为葛老把这个眉目清秀的暗桩“小乙”视为养子,临终之前,小乙说他对葛老的背叛是希望他收手,葛老的回复很悲怆:“回到哪里去?回去做奴隶吗?”葛老的出身,是“昆仑奴”,就是跨国奴工,皮肤比昆仑山还黑,命运比昆仑山的重压还沉重。为了不做奴隶,得做奴隶主。这个就是当年大多数人的选择,虽然这是现代意识,理念有点超前。但《长安十二时辰》借助这么一个故事,揭示了所谓盛唐背后的人际关系的逻辑。
葛老对张小敬的考验,最终使张小敬这个“扳道工”丧失了所有“不良人”的尊敬,他的“不良帅”的人设因此崩塌。因为这违背了他们江湖的规矩与道义,尽管这种选择是因为要“救长安”,但对所有人好也就等于没有对任何人好,所以对于官府来说,也是一种新的罪责。
第二次人设的崩塌,涉及整个故事的动力,那就是当张小敬找到这次要用“阙勒霍多”炸毁圣人观灯花楼的“龙波”时,发现他竟然是当年自己死守烽燧堡最终活命的三名战友之一——萧规。
故事到萧规这里,其实已经在逻辑上走向了终结。
萧规与美国电影《出租车司机》里面的主人公类似,他像罗伯特·德尼罗(Robert De Niro)饰演的越战退伍老兵成为纽约出租车司机的主人公特拉维斯一样,遭遇了巨大的适应危机与社会不公,从此开始极端化。在由盛而衰的盛唐,对朝廷的报复势在必行,但又不能像聂隐娘一样精准刺杀,就催生了利用最先进的武器“伏火雷”与延州石脂来对唐王朝廷进行一个“斩首行动”的“龙波”。
张小敬遇到萧规,自己内心估计也在崩塌,因为萧规遭遇到被系统化的欺凌,他更能感同身受,他们三战友的另一个,闻染的父亲,就是退伍之后在长安被强拆,为了帮他出头,张小敬才一口气杀了“熊火帮”三十四人,并杀了与他们勾结的顶头上司万年县县尉。
这个时候,张小敬的人设崩塌,是救长安,还是“同情地理解”龙波?因为龙波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自己。
剧集尚未播完,故事还在抉择,但从个体的遭遇与命运的角度上看,《长安十二时辰》的逻辑至此已经非常清晰——盛唐的由盛转衰,已然不可避免。这个巨大的盛世,无数卑微的“蚍蜉”,依然逼迫得无路可退了。
当然,这并不是历史专著,而是一个架空小说,所以这个解释不一定很充分,但已经非常通透,也极其深刻。虽然暂时,他批判的锋芒被喧嚣的华服美食所遮盖。
(责编:珞小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