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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导演毕志飞:中国影评行业比电影行业还落后

来源:新京报书评周刊

今年年初,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上映后的口碑滑坡引起了热议,其中一篇影评让另一位毕姓导演重新进入了公众视野。很多网友在读过毕志飞的影评后感到不可思议,很难相信这篇看似“有理有据,专业中肯”的影评竟出自于毕志飞之手,不少人感到困惑,这还是我们熟悉的毕志飞吗?

毕志飞评《地球最后的夜晚》文首局部,图片来源:毕志飞微博。

毕志飞评《地球最后的夜晚》文首局部,图片来源:毕志飞微博。

相比毕赣,同样是新人导演的毕志飞在影视圈甚至拥有更大的知名度。毕志飞的处女作电影《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号称花费了12年的努力,却在2017年首映当天遭到豆瓣评分的当头棒喝,长达16小时“全一星”的2.0评分也是豆瓣所能打出的最低评分。不少网友因此把它戏称为“豆瓣史上最烂电影”,毕志飞也被冠以“史上最低分导演”的名号。

到1月24日为止,豆瓣上约7.8万参与评论《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

到1月24日为止,豆瓣上约7.8万参与评论《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

事情的后续发展超出了很多人的意料,让人感到好奇的不仅是电影本身的槽点,还有这位导演在舆论炮轰之下的荒诞行径。去年年初,毕志飞将豆瓣网诉至法院,控诉豆瓣存在“恶意锁分”现象,要求豆瓣道歉。后来,毕志飞又给国家电影局写公开信,控诉“豆瓣系对中国电影评论业、网络社会舆论强大的操控能力”。毕志飞还曾在微博上说,自己在等待电影入围戛纳电影节的消息。毕志飞对自己作品的“自信”成为了网友口中的笑料,很多人以猎奇的眼光打量毕志飞,似乎他本人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奇观。

坐在酒店的大堂里,接受采访的毕志飞显得很平静。这位北大影视学博士侃侃而谈,点评毕赣电影的得失,讨论中国电影的走势,分析好莱坞电影成功的秘诀。被问及为什么开始写影评,毕志飞反复强调现今影评行业的混乱。“很多人知道中国电影还比较落后,但很少人意识到影评行业比电影业还要落后。”在毕志飞看来,影评是一个专业的行为,不仅引领观众,也在为创作者出谋划策,不是随便一个人看完电影就可以写的。很多掌握话语权的知名影评人缺乏专业的系统训练,只会以惊人之语博得关注,却没有切实的建设性意见,对于中国电影业的发展毫无帮助。

《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海报。

《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海报。

谈到自己的电影,毕志飞说的话变少了。来到2019年,毕志飞不愿意再评价自己的电影,“给自己打分不可能客观,还是留给观众评价吧”。言语之间,毕志飞流露出对于作品失败的承认。他仍然坚持社会舆论放大了他和电影的偏颇面,但不再“甩锅”给影评网站,承认自己当时定的目标太高,现在需要脚踏实地,总结先前的教训。对于坊间的流言和中伤,如今的毕志飞变得很平和,他也知道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自己在公众面前的形象。毕志飞一直在澄清谣言,但是公众不愿意听。“你拍了个大烂片,还说什么?”毕志飞苦笑道。

从一个小县城花了两年时间考大学,考硕士花了两年,考博士的时候又用了两年时间。毕志飞的人生并没有很多人认为的那么顺利,一开始崎岖不平,但最终还是得偿所愿。努力就应该有回报,这是毕志飞的人生感悟,当外界以好坏来评价他的电影时,毕志飞以付出的努力作为衡量标准。为什么容易给人留下一个“自大”的印象?毕志飞自己也很困惑,他一直试图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努力、不懈、坚持奋斗的励志形象。外界看法与自我认识的巨大反差,仍然会不断地困扰着他。

采写 | 新京报记者 李永博

毕赣是被影评“捧杀”的受害者

新京报:我们先谈谈毕赣导演的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你对此写了一部影评,称这部电影离经典只差“一步之遥”,是这样吗?

毕志飞:我的意思其实不是这样。我看到了一点是,《地球最后的夜晚》和很多大师的电影在形式上非常像,特别是我们这些学习电影专业的人,看过很多的电影,你在看他的电影的时候不断会想起很多经典的画面,这可能是和普通观众不太一样的地方。其实,总体上来讲,我对这部电影持不太肯定的态度。我说这部电影离经典只差“一步之遥”,指的是外在形式。但我认为,一个电影更重要的可能是内容。

很多人在接触我以后,都说你不太像在网络上被舆论包装出来的人。微博上也有粉丝说,其实你不像那个人。我能够感觉到,舆论对一个人的包装是可能会失真的。所以我是很由衷地从实际出发,写一点自己观影的感受,不偏不倚,不吹不黑,就是把我自己个人想法客观地写出来,当然影评也是建设性的。我只是给毕赣导演提了一个意见,希望他拍电影的时候能更多地从内容出发。

《地球最后的夜晚》(2018)剧照。

《地球最后的夜晚》(2018)剧照。

新京报:这部电影票房滑坡,舆论评价也呈现两极化,你认为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毕志飞:首先,网络上有很多影评人还是很支持毕赣导演,这就和我自己拍电影时遭遇的情况很不一样了。我当时遭遇全网的讨伐,从影评人到观众。但毕赣导演仍然有很多人支持他。国内的影评界和普通观众可能有脱节的地方,毕赣导演的口碑滑坡主要来自于观众和部分影评人,还有很多影评人对他的评价是很高的。

我也看了不少的分析,我认为票房不理想,一个原因是毕赣导演离成熟的艺术片导演还有一段差距。这部电影的宣传和发行都做的很大,这点上应该说是很成功的,很多人都知道了这部电影。投资方和出品方可能受到了国内不太合格的影评人的忽悠,投资方也不可能一门心思地去找骂了,他们也是看到很多吹捧文章,把毕赣导演捧为神人。所以他们也没预料到普通观众的反应是这样的。

但是这部电影对普通观众来说,理解起来有很大的难度。这不是一部大众的片子。但这是一件对中国电影来说很有讨论价值的事情,这验证了普通观众不太能理解文艺片,文艺片可能就不适合大规模地放映。

另外一个原因,我认为这部电影是毕赣导演不太成功的作品。从文艺片的角度来看,《地球最后的夜晚》不如他的第一部电影《路边野餐》。大量的投资、明星加盟、工业化的介入放大了毕赣导演在电影上的缺陷。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导致这部电影在普通观众之间的滑坡是无法避免的。

《路边野餐》(2015)剧照。

《路边野餐》(2015)剧照。

新京报:这是不是说之前的宣传过度了,用商业片的方式宣传文艺片,导致了观众心理预期的落差?

毕志飞:我认为这只是一方面。出品方或是宣发方也在探索一个新的路线。他们会想,现在的市场可能不缺商业大片,如果来一个文艺的片子,大家是否愿意花钱去多琢磨琢磨其中的味道。这部电影的卡司是很厉害的,汤唯、黄觉,他们的形象非常漂亮帅气,这样的明星阵容是够商业片级别的,摄影美术和音乐的阵容也很豪华。实际上,它是一个制作很精致的电影。以前人们看诺兰的电影《盗梦空间》,观众看第一遍的时候可能也不是很能看懂,但观众会琢磨其中的味道。在宣发策略上,他们可能也不是完全想把观众骗进去的营销。这部电影在大众片之中是很难被读懂的,也算不上一部好的文艺片。所以是这些因素综合造成的。

新京报:你可以具体谈谈,为什么它在文艺片的角度也算不上一部好的文艺片?

毕志飞:如果比较毕赣导演的两部作品,我认为《路边野餐》要比《地球最后的夜晚》要好。《路边野餐》虽然也存在一些问题,电影在内容上单薄了一些,故事没有那么厚重或扎实,但他要讲的东西可能很简单,追求一种淡淡的诗意,很清新的贵州山村的风格。当时在摩托车上用DV拍摄,这很符合当时的美术场景,都有种淡淡的清香感。那时你反倒不会对内容有过高的要求,因为这就是一种田园式的独特风格。所以说它有自己的独特性,他把贵州的山村融合进来,包括长镜头,这给了大家新的体验,虽然制作很粗糙,但会让人感觉是一个年轻导演制作的很特别的东西。这时你对内容的要求就不会那么苛刻了。

但到了《地球最后的夜晚》就不太一样了。因为现在你有了明星,有了投资方带来的精致的后期制作。这时我就在里面看到很多经典电影的影子,我能想到王家卫、侯孝贤、杨德昌、小津安二郎、塔可夫斯基,但你也不能说他是在刻意地模仿谁。这在《路边野餐》是看不到的。

侯孝贤作品《风柜来的人》(1983)剧照。

侯孝贤作品《风柜来的人》(1983)剧照。

《地球最后的夜晚》不足的地方,就是内容不够丰富,不够扎实。你会感觉到这部电影集结了很多的元素和符号。这时候你再去看影片内容,你就会发现内容很单薄,形式远远大于内容。我认为一个不成功的地方,就是把很多元素糅合在了一起。这时如果你没有一个内容作为核心的话,这些形式是很难融合在一起的。如果你单纯地看一些画面,听一些声音的话,你会感觉这部影片挺精致的,但普通观众不会留意这些,他们更关注内容。

网上也有人说,是一些影评人把毕赣导演给“捧杀”了,我认为这是挺客观的。毕赣导演是一个很有前途、很有才华的新人导演,本来经过时间的打磨,他可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导演。但现在你把他仓促地推到前台,有点揠苗助长了。

新京报:你刚才也提到了大众电影和小众电影的区别,你曾给印度演员阿米尔·汗主演的电影《摔跤吧,爸爸》写过影评,其中提到一个看法,你认为普罗大众还是喜欢宣扬真善美、相对励志的电影,类似《地球最后的夜晚》在题材上就很难获得成功。你现在还这么看吗?

毕志飞:这是我从观察好莱坞电影得到的感悟。好莱坞电影在全球观众手中赚到了最多的钱,我发现好莱坞大片在进入国内时很少有审查通不过的情况,好莱坞大片不会有太多暴力或色情的元素,他们很注重让电影能够面向最广泛的群体。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流行过一种说法,认为中国没有好电影是审查的原因,好导演都被审查给绊住了。其实我觉得不能光把锅甩给审查制度,你看好莱坞电影就没遇到这方面的问题。好莱坞的工业体系制定的策略就是“合家欢”的主题,如果电影不适合给小孩或一些宗教人士观看的话,他们认为这就损失了票房。好莱坞想跟大众对话,为了争取最大化的票房利益,争取在最多的国家上映,他们会有意识地弱化暴力、色情和宗教的元素,这就是好莱坞的策略。好莱坞的故事都是“好人必胜”,英雄拯救人类之类宣扬真善美的故事,但不妨碍他们获得普通观众的喜爱。毕赣导演的电影,就主题来说其实并不小众,我认为它想讲的是一种情感,男女之间情感的纠缠割舍。你看其他一些大陆电影——《失恋33天》《情圣》——都是讨论情感的,但它们会引起观众情感的共鸣。

新京报:你刚才谈到了一些中国电影发展中呈现的特点,你认为现在中国电影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吗?

毕志飞:中国电影的发展,机遇和挑战并存。中国的电影市场,观众的观影习惯慢慢培养起来了,而且还有很大的空间。老百姓进电影院的次数越来越多,但人均观影次数相比很多国家还有不小的差距,没有完全挖掘出来。我们有些地区的电影票价相比美国也不便宜。所以从市场规模来说,中国在往电影第一大国的方向发展,这个趋势是必然的。

同时,挑战或者说危机也是有的。我们研究电影的会注意各个地区的电影发展史。香港和台湾的电影业比大陆起步早,但香港和台湾的电影市场都“死”过,完全被好莱坞打败了。我们现在越来越开放,现在一个周末,你可能看到一个好莱坞大片可以占到90%多的票房。市场规模越来越大,好莱坞的攻势也越来越猛,这就是现在面临的危机。好莱坞的理念、技术和演员要比国内先进,如果国产电影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们也可能步香港和台湾的后尘,市场慢慢被好莱坞占领。香港直到《无间道》系列上映后,商业电影才开始复苏。

新京报:我们现在也有国产电影的保护政策。你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吗?应该让国产电影和进口电影平等竞争吗?

毕志飞:在不破坏观众观影习惯的情况下,还是应该有一些保护政策。国产电影还是一个孩子,你让他跟20多岁的壮年直接PK不太合适。只有在保护下,等这个孩子慢慢成长起来,才有竞争的资本。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政策上是无可厚非的。

毕志飞参与编剧电视剧《朱家花园》(2007)剧照。

毕志飞参与编剧电视剧《朱家花园》(2007)剧照。

“中国的影评行业比电影行业还落后”

新京报:这几年你写了很多的影评,包括《我不是药神》《影》等国产热门大片。是什么样的原因促使你愿意和公众交流,写一些这样的影评?

毕志飞:我在自己拍电影的时候,对中国电影存在的问题很有感触。一个方面是,相比国外,我们在综合制作和电影人才上还比较落后。国产电影这几年的国际影响力越来越薄弱了,市场在拉大,但电影的国际竞争力在退步。这是为什么呢?我们可能出现了人才断层,当年“第五代”导演叱咤风云,如今这方面的人才出现了断层。

另一个方面,也是对我触动很大的是,我们国家的影评行业相对来说非常落后。我在这里不想讨论我的电影,因为自己评价自己的作品都是不客观的,还是交给别人去评价吧。在十几年前我还在读书的时候,那时候大部分的影评都是描述剧情,这部电影讲了个怎么动人的故事。可是,电影学院的老师和我们说,真正的影评不是这样子的,这是外行的做法,因为任何看过电影的人都可以从故事角度来评判电影。那时,社会上缺少真正的专业人士,带领读者去解读电影,从导、表、摄、录、美,包括音乐等方方面面,不能光是剧情的分析。

对一部电影的评价要客观。你要给好的电影赞扬,给坏的电影惩罚。但是我们的影评行业没有完成这样的使命。结果十几年过去以后,我发现出现了很多自媒体,这让现在的影评环境更加混乱。我之前参加了一个电影的开幕大会,我同意他们的一个观点,他们认为现在谁骂得好,谁骂得更出彩,谁就能有更多的粉丝,更多的话语权。这是一个很遗憾的事情。

影评界还有一个坏现象,就是吹捧。其实毕赣导演也是受害者,因为别人吹捧你,出品方和宣发方就会说这部电影需要冲一线。这把毕赣推到一个很艰难的位置上,“捧杀”就是这么来的。这次很多人认为毕赣导演忽悠了观众去电影院,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并不是毕赣导演安排的,有些人就是要找自己的存在感,愿意这么去写。可最后害的是谁?大家还是会把罪责归到毕赣导演身上。

这对我的刺激也很大,我看到很多影评完全是瞎写,虚假的批判也有很多。而我是学这个专业的,影评文章从02年、03年就开始写了,就是上课的作业,所以写影评文章对我们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 现在影评圈有影响力的大V,很少受过真正系统的训练。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影评人很难作为电影创作的支撑力量,他们只能搞破坏。

新京报:所以你写影评,是为了给其他人做个榜样吗?

毕志飞:其实也没有。只是我们影评行业实在太落后了,我觉得自己写也会比他们强一点。当然我从来没想过要带个头,因为我做不到。包括我当时给《地球最后的夜晚》写影评,但我当时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去看,还有人给了很高的评价。当然,也有人骂,说我写的什么也不是。但给予我好评的数量是超出我的期待的。

新京报:你在挑选电影写影评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标准?为什么写这部电影而不是另外一部?

毕志飞:有些影评在我看来没有写出实质性的东西,或者还有欠缺的地方。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去写一个影评就很有必要。你们也看到了,可能这么做对影评行业有一点点的小贡献吧。

新京报:有一些评论认为,你给时下热映的电影写影评是在“蹭热度”“碰瓷”。

毕志飞:我记得我写的那篇影评,第一条评论就是这样的话,我就把这条评论顶上去了。我是不是“在蹭热度”,这个可以公开讨论嘛。后来这么多网友的留言都替我回答了,说如果你看了这篇影评文章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地球最后的夜晚》这部电影我元旦就去看了,总体上和我预想的差不多,形式上超出了我的预期,内容上又缺了不少,这是出乎我的意料的,但我当时看完后,也没想写影评。后来,网上评论开始攻击,说姓毕的导演怎么都这样,我的电影是一个什么最低,毕赣导演的电影又是个什么最低。这样针对所有人的攻击就不太好了。这样的情况下,我就想写一些,谈谈我对这部电影的真实感受,仅此而已。

新京报:有人调侃说,毕志飞影评写得不错,要不去当一个专业的影评人吧?

毕志飞:我倒没有成为专职影评人的想法,但是影评行业还是这么差劲的话,我业余地写上两篇,可能也有点正向作用。其实我们当时就是学这方面的。但很遗憾的是,现在很多影评圈有影响力的大V,经过系统训练的比较少,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相信很多国内的传播者对影评行业的意见是很大的。我一直有个观点,我们国家的影评行业,比我们的电影还要落后。不去提高影评的水准,对于创作的影响是很大的。好的影评不光能引领观众,还能引领创作者。因为当局者迷嘛,有时候一个导演拍出作品之后,就需要影评冷静地分析,就像一个医生一样。所以可能大家都认为影评好写,都能写两句,但我认为影评是个很专业的事情,不是谁都能写的。我们一直不重视影评行业,知道我们国家的电影落后,但没有想到影评行业也是落后的。

电影拍摄中的毕志飞。

电影拍摄中的毕志飞。

“他们说我人品败坏,

后来又说我是个傻子”

新京报: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评论,有些人在说,毕志飞的影评写得不错,但为什么就拍不出好电影呢?

毕志飞:这都是观众的评价。我对于自己的作品都不做评价了。有些评论如果完全是胡说八道的,我可能就不理了,有些很有道理的评论,我会把这些意见都搜集起来。确确实实,经过这一次,我发现了自己的一些问题,比如给自己的目标定得太高了,剧情弄了十几条线,等到操作起来就很困难。我要一步步扎实地走,不能走得过急。这毕竟才是我的第一部作品,什么事情都会越来越好的。

新京报:你认为你的处女作算是成功的吗?

毕志飞: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我现在也不对自己电影做什么评价,只能说我尽力了。可能当时定的有些目标和想法不太现实。很多人问我给自己的作品打多少分,我想来想去,只能评价自己的努力程度。

《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海报,来自微博帐号@电影纯洁心灵。

《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海报,来自微博帐号@电影纯洁心灵。

新京报:去年三月,你和王宝强一起入选了年度“最令人失望导演”,你当时是什么感受?

毕志飞:当时他们打电话让我去领奖,我没有去。他们跟我说,如果我去现场会有100多家媒体报道你,我说那我也不去。说白了,我不希望自己入围这个奖。

新京报:现在很多人喜欢给你冠上“史上最烂电影”制作者的名号,豆瓣评分一度达到2.0分。你觉得这种评价公平吗?尤其对于一个新导演来说,这是不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毕志飞:我有一段时间很痛苦,现在想起来也挺搞笑的。舆论被无限放大,造成了我的情况。其实大家也明白,每年那么多电影,有些电影你可能听都没听说过,那些粗制滥造的,比我的电影更烂的可多了。可为什么就我的电影成为了“史上最烂影片”,为什么我就被扣上了“史上最烂导演”的帽子?这就是国内舆论把偏颇的一面给放大了。

我们这事一进入公众视野,自媒体就造了很多很多的谣言,他们起的标题,让你恨不得点进去就要看。这都是现在的乱象。现在我给公众留下的印象还是如此,有段时间他们说我人品败坏,后来又说我是个傻子。

新京报:你现在愿意回应这些谣言吗?比如说哪些传闻是失实的?

毕志飞:我从去年以来就一直在做这方面的斗争,但有时大家不关注,不爱看辟谣,动不动就说,你拍了个大烂片,还说什么?我作为一个有过切身经历的人,由衷地呼吁我们的舆论不要去夸大,不负责任地做失真报道。观众看了十万加的爆文,真的就认为你是这样的人。现在公众对我的印象很难消除,我也一直在回应,但大家不信,你说有什么办法?

新京报:当时舆论抨击这部电影,很大的原因是据传在上映前有个电影研讨会,很多专家给了很高的评价,这与后来观众的观影反馈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你能谈谈这个研讨会吗?

毕志飞:电影是在2017年9月上映,大概在上映10个月前办了这么一次活动,邀请一些专家给电影提提意见。当时北大影视剧研究中心和《中国电影报》两家联合办了发布会。其实这种发布会在学术圈很多,但新人导演办的比较少。如果专家上来就劈头盖脸地给你一顿批评,你怎么办?我犹豫了很久,后来我想自己花了很大的努力,第一部作品挨批也没关系,于是就冒险试了试。

新京报:但是专家都给了好评?

毕志飞:是的,这也成为了后来舆论的攻击点。当时专家给好评,他们可能认为新人导演有这个胆量拍电影,要给点鼓励。他们并不是按照商业大片导演的标准来衡量我的作品,刚毕业没两年的人的作品能好到哪里去?结果比他们预想的要好,所以就给了肯定的评价。我认为这就是当时的情况。

“吃的亏已经很大了”

新京报:你的求学路并没有那么顺利,经历过两次高考,两次考研,两次考博。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努力的人吗?

毕志飞:真正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下的是死功夫。包括我的电影,这么多年我真是好好在做,但结果是惨败。我当年考大学也是一样,上来就是大失败。舆论有时候谣传,说中金的老总是我爸爸,我有多么深不可测的背景。你说,我要真有这些背景,网上那些负面新闻恐怕早没了吧。我认为我唯一的特长就是努力,其他的都不敢说。我不是那么相信幸运的人。你可能真的需要99%的努力和1%的灵感,我是信奉这样观念的人。

新京报:除了拍摄电影,你好像还出了一本书?

毕志飞:那本书是讲电影背后的故事。说实话,拍那个电影拼尽了我的全力,几次差点夭折。写这本书是想把这些故事都记录下来,是对所有帮助过我的人的铭记和感恩。这个过程特别曲折,也能给年轻人一些启发。这本书写了八九个月,写的时候也很痛苦。

《纯洁心灵:一个电影“疯子”的逐梦历程》(作者:毕志飞;版本:人民日报出版社2017年9月)书封。

《纯洁心灵:一个电影“疯子”的逐梦历程》(作者: 毕志飞;版本:人民日报出版社 2017年9月)书封。

新京报:你的电影海报,包括这本书的书封都放上了你的照片,这会不会给人造成一种自大、自恋的感觉?

毕志飞:这个后来我也反省过,其实我不是一个想要表现自大的人。比如电影的海报,当时设计师告诉我们海报必须有个重点,电影里的角色只有你比较合适。书的封面也是设计师设计的,他们可能是好意,但我还没到那个级别,就会引起大家的反感,这也算是吸取了一个教训。

新京报:你的父母怎么看待你的电影事业?在经历了这么多后,他们的态度有没有发生改变?

毕志飞:我身边的家人和朋友对我的态度是一样的,他们都很了解我,知道我是一个很努力的人。他们也会劝我总结教训,但没有因为这件事改变态度。因为外界的很多谣言都是假的,他们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新京报:外界的评价对你来说重要吗?

毕志飞:我现在反倒没那么在乎了。当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我的心态放松了很多。尤其是自媒体时代,每个人七嘴八舌,你都听一遍很累,你都当真也很累,后来我就明白了。有一点启发是,就是坚持做自己的事,大家慢慢会理解你的。

新京报:最近你在忙些什么呢?还打算拍电影吗?

毕志飞:是的。我现在主要在做新电影的筹备,两个计划的剧本和项目的筹备。对我来说,其他的也不会,加上现在是影视剧的寒冬,自己做电影只能是不断吸取教训,我现在想做得更完善点,再开始行动。因为吃的亏已经很大了。

新京报:你能简单地透露一下正在筹备的电影是什么类型的吗?

毕志飞:一部是文艺片,一部是商业片。文艺片打算拍摄边远地区,投资也比较小。商业片我打算起用明星,筹备的时间可能会更长一点。

新京报:这次的商业片还是打算像上次一样,往喜剧、励志的题材方向前进吗?

毕志飞:我有这样的打算。喜剧是观众都喜欢的,顺便也给大家打打气。

新京报:你在拍摄电影时,是不是也融入了自己的经历和感受,想和大家去分享?

毕志飞:每个导演在拍电影时都会潜移默化地把自己的感悟融入进去。比方说,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告诉我,努力是会有回报的。尽管我的第一部电影这么失败,还被人冠以“烂片之王”,但我还是会努力,不虚度每一天,不去投机取巧,这就是我人生的感悟,可能我会把这种感悟融合进我的电影。

新京报:你理想中的好电影是什么样子的?你特别想拍出怎么样的电影?

毕志飞:好电影太多了,我说一个吧,《幸福终点站》。那个电影很励志,也很喜剧,给人一种温情,很适合给大众看,电影本身有营养,而且也很好看。

《幸福终点站》(TheTerminal2004)剧照。

《幸福终点站》(The Terminal 2004)剧照。

(责编: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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