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潇湘晨报
记者|周凌如
“需要卡车封堵大堤。”
消息传来，正喘着粗气跑向团洲垸决口打探情况的胡跃猛地停下，骑上一辆电动车转身离开。
他们只有10分钟。很快，卡车鸣笛声此起彼伏，54岁的胡跃也开着他相伴5年的“老伙计”赶来。
挂上一档，轻踩油门，“老伙计”缓缓驶向堤坝决口。在距离决口两三米处，胡跃迅速跳车离开。
岳阳华容县团洲垸，胡跃是最早参加与洞庭湖堤坝决口“战斗”的人之一。
这不是胡跃第一次参与“沉车裹头”封堵大堤。8年前，华容县新华垸发生溃口，胡跃与十余名卡车司机义无反顾参加抗洪抢险，载满石头的卡车坠入水中之前，他们从驾驶室跳下，被大家称为“卡车敢死队”。
8年后，面对类似情况，胡跃再一次坚定地踩下了油门。那一刻，他说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因为我是团洲垸的人啊。”
7月7日，团洲垸洞庭湖决堤现场，决口封堵工作正紧张进行图/潇湘晨报记者杨旭
听说需要卡车封堵，他开着自己的车往决口处赶，“我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来了5台”
7月5日，一段视频在网上引发关注，团洲垸一处堤防出现数米宽的决口，多辆卡车驶入决口中进行封堵。胡跃的卡车，就是其中之一。
胡跃今年54岁，开了二十多年卡车，是一名普通的卡车司机，也是地地道道的团洲垸人。自汛期以来，胡跃特地给车加满了油，随时待命，与其他卡车司机需要往返拖运石料，以及帮忙运送参与抢险的人。
包括胡跃在内，18辆卡车停在大堤上，卡车司机的吃住也在堤上。堤上的氛围，一天天紧张起来。抢险救援，一刻未停。
7月5日，情况发生变化，“我听说有管涌，就朝着那处堤上跑去。在路上就听到有人说，需要卡车进行封堵。”胡跃立刻骑上一辆电动车，返回到他的卡车停放位置，开着卡车往决口处赶。“只有10分钟的时间。与我一样，不少卡车司机开着车从附近赶来。我赶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来了5台卡车了。”
“我这台卡车买了5年了。”胡跃的卡车，是他一家糊口的主要营生工具，也成了他长期相伴的“老伙计”。胡跃的一双儿女在外务工，家中老人中风后，妻子留在家中照顾，而他的生活，大多数是与卡车相伴，拖货物、跑运输，忙时吃住都在车上。跑来的收入，用来维持一家人生活。
2024年7月5日，华容县团洲垸发生决堤，多台卡车载着石料堵溃口图源网络
7月5日，面对决口的洪水，踩下油门时，胡跃没有犹豫。“我是团洲垸的人，团洲垸住着许多人。团洲垸的房子，我偶尔还会过来住上一住。”在他看来，堵上一时，能为身后的人争来一时的机会，堵上一刻，就能为身后的人抢来一刻的安全。开卡车他是专业的，救援方面专业的事，他相信专业的人。
胡跃回忆，他将车子挂到一档，踩一点油门，几十吨重的卡车缓缓向决口驶过去。“在距离两三米的地方快速跳车。我没有绑安全绳，洞庭湖边长大的人，游泳没有问题。车子速度不快，车门是打开的，为了防止车门被水关闭，外面有人用手帮忙拉着车门。”
“东边共有16台卡车驶入决口。”胡跃说，他的车子上装着石头，跳下水后，他眼睁睁看着车子到达位置，水慢慢没过。看着露在外面的车牌，迟来的阵阵不舍涌上心头。
“怎么可能不心痛。”胡跃说，这辆卡车花了30多万元，对于他的家庭而言，这是一笔不小的投入。谈及“失去”，他语气故作轻松，“一两个月前，刚刚为车子换了新轮胎，想的是方便更好地跑运输。还有车上的油，来大堤待命特地加满的，花了2000多元，早知道先不加了。”
胡跃位于团洲垸的房子也被淹了，但他顾不上回家收拾。他重复道，自己是团洲垸的人，因此，也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其实我还好，家中大多是我的一些衣物和家具电器。”
7月7日下午4点左右，湖南省人民政府在岳阳市华容县召开新闻发布会。发布会介绍了应对处置岳阳团洲垸重大险情的有关情况。7月6日23时正式开始封堵工作，截至发布会前，戗堤封堵已超过80多米。预计在7月9日12时前完成封堵。
当晚9点左右，更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华容团洲垸决口封堵实现重大进展。截至7月7日21时，决口累计进占101.6米，其中左岸55.7米、右岸45.9米。
7月7日，团洲垸洞庭湖决堤现场，决口封堵工作正紧张进行图/潇湘晨报记者杨旭
8年前做过同样的事，被称为“卡车敢死队”
时间倒退到8年前，这个在外人看来普普通通的卡车司机胡跃，在华容县新华垸发生溃口时，曾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很少有人知道，胡跃就是8年前被人们称为“卡车敢死队”中的一员。
2016年7月10日，岳阳华容新华垸发生重大管涌险情，红旗闸附近出现溃口。危难之际，十几辆满载麻石的卡车在大堤两边一字排开，以连车带石的方式驶入溃口堵住滚滚洪流。
8年前的经历历历在目。
得知需要大量卡车运输麻石前往新华垸的消息后，胡跃跟着车队，一行十多辆卡车踏上了行程。
“我们五辆车为一组，陆续进去卸货。卸下货物后，吊车会吊着装有石头的铁网，填到溃口处。”胡跃回忆，第一组五台车卸完货后，返回去继续托运石头。他是第二组里面的第五台车，当他将车上的货物卸下后，得到通知说“来不及了”，要“以车堵口”。“一方面担心溃口会越来越大，一方面担心身后还有群众来不及转移，通知我们车要下去。之后，在拍摄了指挥部用于日后赔偿留资的照片后，我们这一组接连往水里开车，后面的车组又接上……”
2016年7月10日，华容县治河渡镇，多辆民间卡车用连车带石的方式堵溃口，这群司机被称为“卡车敢死队”
这次事件后，大家用湖南“卡车敢死队”的称号赞美胡跃等人的勇敢，“卡车敢死队”队员们也获得了华容县政府给予的补偿和嘉奖。他形容，那段时间，身边出现了许多夸赞的声音。洞庭湖恢复了平静，胡跃的生活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但那段经历，给胡跃的生活，带来了些许变化。“这些年，听到哪里有险情，我都会赶过去参加和帮忙。”
胡跃从不用“英雄”定义自己。他的故事，或许被他人记得，或许被遗忘，但他鲜少主动提及。
在他的描绘中，他是一个生活在几平米卡车驾驶室里的普通人。卡车，给了他扛起生活的底气，也给了他更多力量。有需要时，他们一起义无反顾赶往大堤。“我是团洲垸的人，洞庭湖边长大的孩子，大堤给了我们安全感。我们信任它，并且愿意守护它。”
胡跃告诉潇湘晨报记者，目前，他已经回到了位于华容县城的家里。妻子得知他再一次“以车堵口”后，表示理解，但也担忧。而他本人心态不错，“（既然车没了）那就先休息一段时间。”
责任编辑：陈建瑞SN2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