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黄河
时隔54天，济南兴洲再次进行告别，这一次告别意味着很可能无法再见。
2023年12月24日，济南兴洲官方发布公告，球队主场由济南前往枣庄，在那里开启球队第二个中甲赛季的征途。彼时，济南兴洲深情地与济南球迷说再见：“我们知道，济南球迷对俱乐部有着深厚的感情，对于主场搬迁可能会感到遗憾。我们理解球迷们的心情，并向球迷们表示诚挚的歉意。”
2月16日，正月初七，济南兴洲官方社交媒体账号发布题为《济南兴洲，最后的告别》的公告，宣布退出中国足球职业联赛。
济南兴洲进行“最后的告别”，令人颇感意外。1月29日，中国足协公布44家获得2024赛季职业联赛准入资格的俱乐部名单，济南兴洲榜上有名。
告别早有征兆？
2月16日凌晨，徐鑫看到济南兴洲发布的公告，心情很是复杂。上赛季中甲联赛中，徐鑫担任济南兴洲主场的现场DJ，曾与这支球队并肩战斗。徐鑫告诉新黄河记者：“其实我在年前就已经了解到，目前球队的状况并不乐观，也算是对此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当我真正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依旧感觉非常意外。”
成立于2013年的济南兴洲，起初是一支纯粹的“草根球队”。2021年12月，济南兴洲在当赛季中冠联赛中取得十一连胜的骄人战绩，成功问鼎，拿到2022赛季中乙联赛的参赛资格。2022年，济南兴洲在当赛季中乙联赛中上演中乙版“升班马奇迹”，夺得冠军，完成“两连跳”，升入中甲。那一年足协杯比赛中，济南兴洲接连战胜长春亚泰、泾川文汇，杀入足协杯八强，毫无争议地夺得“黑马奖”。2023年，在球队首个中甲赛季的征途中，济南兴洲遭遇了很多困难，两度换帅，最终获得当赛季中甲联赛第六名。
济南兴洲出征上赛季中甲联赛前，俱乐部管理层在接受新黄河记者采访时曾表示，俱乐部的资金预算相当有限，因此没有什么大手笔的引援，将努力探索一种适合自身现状的小成本运营模式。但现在看来，这家年轻的职业足球俱乐部，很可能已不再拥有继续摸索经营模式的机会。
接近俱乐部管理层的知情人士透露，济南兴洲此前的运营，一直依靠两名投资人“供血”：“这两名投资人其实是拿着各自在其他产业中赚到的钱，投入到俱乐部的运营之中。俱乐部本身并不具备造血功能，无法给予投资人资金上的回报。”该知情人士告诉新黄河记者，从去年9月底开始，自己再未在济南兴洲的主场比赛中看到其中一个投资人的身影：“当时我就意识到，可能球队的资金出现了问题。”
现今看来，济南兴洲在54天前发布的那份公告，也透露出某种令人揪心的迹象。公告中对球队迁往枣庄的决定作出如是解释：“对当下的济南兴洲而言，在面临生存发展的问题下，我们需要长久稳定的保障，才能延续我们多年来坚守的情怀与热爱。”
据新黄河记者了解，济南兴洲前往枣庄谋求发展，确实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上个赛季，主场场地使用费用、训练场地租赁费用曾给济南兴洲造成极大的经营压力。枣庄方面此前对济南兴洲展现出足够的诚意，愿意给球队一定力度的扶持，以帮助球队更好发展。
为了获得资金支持，济南兴洲也在这个休赛期积极运作，寻找新的投资方。去年年底，济南兴洲与深圳市小铲岛足球俱乐部有限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一切似乎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这次“牵手”并未帮助济南兴洲走出困境，反而给球队走向绝境埋下了伏笔。
矛盾难以调和？
济南兴洲俱乐部管理层与新投资方难以调和的矛盾，是济南兴洲陷入绝境的重要因素。
济南兴洲发布退出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的公告后，一份深圳市小铲岛足球俱乐部有限公司此前发布的情况说明被曝出。该公司表示，己方此前已与济南兴洲方面签订了合作协议，协议内容为双方就2024赛季济南兴洲足球俱乐部的托管、球队投资，管理，合作等事宜达成共识。
说明中，深圳市小铲岛足球俱乐部有限公司表示：“根据合作协议，我司负责济南兴洲一线队的管理工作，包括但不限于人事任免权、球队管理权、财务监督权等等，为了保证济南兴洲可以获得2024赛季中甲联赛的准入资格，我司也超出合同义务借款给俱乐部部分资金用于偿还部分历史欠薪。在我司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和诚意之后，获得的却是济南兴洲毫无诚信的戏弄。”
而济南兴洲此前发布的“最后的告别”，也似有所指地写道：“目前我们也不想因为资金问题而向某些势力低头，玩不起我们可以不玩。宁愿站着死去，也不愿跪着低头。在经过近段时间寻找新的赞助商无果的情况下，俱乐部也不想混迹中国职业联赛圈，半途而废，再顶骂名。经商议，济南兴洲足球俱乐部决定退出中国足球职业联赛。”
1月23日发生在云南曲靖的那场冲突，被视作双方矛盾升级的导火索。冬训期间，济南兴洲新教练组内部因工作发生分歧，进而爆发冲突。身在澳大利亚的媒体人李平康，最先曝出这一消息，但并未点明出现问题的球队是济南兴洲。李平康在社交媒体上写道：“中甲某北方球队爆出恶劣事件，队内三名球员在第一阶段冬训期间公然群殴教练组成员，经警方介入后，遭殴打的教练组成员被鉴定为轻伤且警方发出了拘捕通告……而经此导火索，这支被托管的北方中甲球队队内矛盾也迅速公开化，俱乐部前高层连夜赶到昆明大闹训练场，驱赶两名外籍教练，锁死训练场大门，并勒令前任遗留的队务人员收走训练设施和装备，迫使球队提前结束了在昆明的冬训任务。”值得注意的是，这场冲突发生于1月23日，而李平康的爆料时间为2月5日。另据新黄河记者了解，李平康的爆料与事实也存在一定出入。
在接受新黄河记者采访时，深圳市小铲岛足球俱乐部有限公司负责人确认，冲突事件确实存在，也激化了投资方与管理层之间的矛盾：“根据此前签订的协议，我们是有人事任命权的。发生这种事情，正常企业肯定会开除打架者——毕竟，事情都闹到派出所去了，但原俱乐部管理层一直要保参与打架的人。”
据新黄河记者了解，济南兴洲俱乐部管理层希望以更稳妥的方式处理此事，避免给球队带来更多负面影响。
另外，有消息显示，济南兴洲新投资方此前承诺的资金并未完全到位，仅支付了一部分。对此，深圳市小铲岛足球俱乐部有限公司负责人表示：“根据合同，我方只需要支付球队这个赛季的工资、冬训费用以及客场费用，但为了帮助球队通过准入，我方此前已经借给济南兴洲部分资金，以补上上赛季的工资。他们说的款项并未全部到位，是因为他们去年有将近两百万元债务，并且希望我方帮助他们还完。股权都不在这里，我方没有义务去做这些事情。”
种种迹象表明，济南兴洲俱乐部管理层与新投资方之间存在的种种矛盾，恐难以在短时间内化解。
转机能否出现？
新黄河记者发稿前，曾致电济南兴洲管理层，暂未获得回应。据接近济南兴洲俱乐部管理层的知情人士透露，济南兴洲管理层手头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责任并非应由己方承担，并将选择恰当时机进行发布。
深圳市小铲岛足球俱乐部有限公司负责人则告诉新黄河记者：“接下来我们这边准备继续维权，毕竟我们已经付出了很多。未来肯定是希望球队能留下来，否则前期我们耗费那么多精力去签下的外援、外教都浪费了。”
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在于，济南兴洲官方选择在春节假期期间发布“最后的告别”，此时距离2024年中国足球“冬窗”关闭还有12天时间。根据中国足协此前发布的通知，中超、中甲“冬窗”关窗时间2月28日。为曾效力这支球队的球员、工作人员留足“再就业时间”，或是济南兴洲这家俱乐部“最后的温柔”。
据新黄河记者了解，山东省足球运动协会已与济南兴洲俱乐部、深圳市小铲岛足球俱乐部有限公司方面取得联系，并将在节后与各方进行进一步沟通。2月18日，正月初九这一天，或将成为决定济南兴洲命运的关键时间节点。济南兴洲如果确定退出新赛季中甲联赛，处于第一递补顺位的青岛红狮，有望递补进入中甲。
目前看来，济南兴洲最终的命运究竟如何，暂时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中国足球凛冬中，各家职业足球俱乐部艰难求生的现状已显露无遗。2023年春天里，淄博蹴鞠俱乐部被取消注册资格，走向命运的终点。也是在那个休赛期，获得2022赛季中甲联赛冠军的昆山队，不告而别，在一片寂静中消亡。
“中国职业联赛的版图，脆弱，易碎，就算是老牌中超球队，也有不少危机四伏。除了一些生存时限非常长已经融入城市血脉的球队，其他在勉力坚持的俱乐部其实很难找到自己生存下去的原动力，过往时代，很多投资人投资足球主要是为了在政府层面上谋取利益。但是今时今日，这样的利益诉求已经很少能够得到满足。在这种情况之下，投资人很难坚持。即便是金元足球基本结束的时代，维持已经极度压缩的中超、中甲俱乐部的年度开支也很艰难。”济南兴洲发布“最后的告别”后，供职于《足球》报的资深媒体人李璇在社交媒体上这样写道。
属于济南兴洲的转机会出现吗？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接受新黄河记者采访时，徐鑫满是遗憾地说道：“我至今仍记得济南兴洲上赛季在枣庄踢的一场比赛——天降大雨，不曾阻挡球迷的观赛热情。逾9000名球迷涌入球场，人潮汹涌，人声鼎沸，现场氛围异常火热。之前，枣庄方面已经与我进行了接触，希望能够在新赛季继续合作。我也对新赛季满怀期待，谁能想到……”
2021年12月4日傍晚时分，在云南玉溪红塔文化体育中心举行的当赛季中冠联赛决赛中，济南兴洲以1比0战胜江苏珂缔缘，夺得冠军。终场哨声响起的瞬间，济南兴洲替补席上的教练、球员冲上球场，所有人一起忘情庆祝。俱乐部投资人也第一时间冲下看台，激动得泪流满面，尚未来得及拭去脸上的泪痕，便被兴奋的球员们“捉住”，高高地抛向天空……这支曾经的“草根球队”坚持了八年，终于被更多人看见，在中国足球的版图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新黄河记者也在现场，见证了那个激动人心的热血时刻。
彼时，没有人会想到，在两年多时间过后，这支球队会在这个春节假期里，进行“最后的告别”。正月初七凌晨发布的这份公告最后写道：“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衷心祝愿中国足球越来越好！中国足球环境越来越好！中国足球人越来越好！”
中国足球究竟何时能告别凛冬，步入春天？这问题的答案，似乎仍在风中飘。
记者：姚正编辑：赵晨校对：刘恬摄影：郭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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