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国内新闻 > 正文

王苏辛《再见,星群》:那些渺小而独特的光亮

北京晚报|作者王辉城

《再见,星群》王苏辛译林出版社

《再见,星群》王苏辛译林出版社

《再见,星群》(下简称《星群》)是青年作家王苏辛的最新小说集,也是她的第六本书。相比注重向内探索的前作,《星群》呈现出一种风格的回归:以书写日常世情为主,兼有未来幻想的叙述风格。看起来,两种风格差异明显,甚至可以说是相互冲突,但我们细究下去,不难发现两者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毋宁说,不管是向内探索,还是书写日常生活,王苏辛的小说核心始终没有变过,她所要解决以及试图回答的问题,始终是我们如何面对城市。

准确地说,是在现代化的社会里,我们应该如何自处?这种自处,是既要解决精神上的困惑,亦要纾解现实与道德的困境。现代化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名词,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思维方式、一种价值体系。现代化的魅力,自不必多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叙述,已让前代人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冲劲与激情,更遑论当今网络四通八达、物流高速运转的“智能时代”。城市是现代化最好的体现,人是其中的一分子,或者说,成为了城市这庞大机器里的一颗微不足道的零件。因此,孤独生焉,虚无生焉,重复生焉,麻木生焉。我们站在繁华的城市街头,举目所望,尽是“茫茫人生,好似荒野”。

《远大前程》是《星群》中向内探索的代表性作品。如此宏大且富有激情的题目,让人联想到狄更斯。十九世纪的欧洲人,满怀着激情与野心冲向伦敦与巴黎,在最好与最坏的时代潮流中,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王苏辛的《远大前程》中致敬了狄更斯。一对曾是恋人的青年男女——女孩名叫刘源,男孩名叫孙尧——因价值观念不合而分手,从此开启了“双城记”。走出校门进入社会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遭遇了困境:对未来的迷茫,对工作意义的质疑。所有的迷茫与无措,归根结底,是年轻人猛然间闯入社会,面对着巨大的现实压力,无法应对。刘源对法院调解员的工作产生了厌倦,每日奔走于乡间,调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种需要调动全部精力应付的人际纠纷依然不断,规章、程序沦为一纸空文”,损耗了刘源的职业热情。熟悉的乡村不再可亲,而是逼仄与狭促。于是,她奔赴城市,希望能大展身手。然而,城市的竞争实在是过于激烈,刘源仿佛是一叶孤舟,漂泊于人海中。作者叙述时,有个精彩的句子:

她乘的车,常常突然改变路线,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有时需要行驶近两个小时,整座城市仿佛因此变得更加庞大。

城市并没有变得更大,目的地也没有变更,只不过路途变得更加遥远,过程更加艰辛。刘源不断地换工作,实质上是在追寻人生的意义。孙尧不停地更换工作地,目的亦是如此。颇为寻味的是,两人“上下而求索”的过程,父母是缺席的。事实上,这种缺席往往是被迫的,因为父母固有的经验(乡村的、小镇的),已经无法给予他们有效的指导与帮助。刘源与孙尧的遭遇,并非是个例。他们那迷茫的面孔,那彷徨的眼睛,出现在许多小镇青年的身上。黄灯老师在引发热议的非虚构作品《我的二本学生》中描述,小镇青年们被城市吸纳,被人海吞没,成为庸常的一员。而在王苏辛的小说里,这批人仍旧坚韧地前行,穿越迷雾,擦亮了自身。也许他们很渺小,但所散发的光亮,却又是那么的独特。从这个角度来看,《远大前程》是篇成长小说,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确认自我的意义。

然而,并非确认了自我就可以高枕无忧,许多现实与道德层面的问题仍困扰着他们。每个在城市工作与生活的人,都想要个栖身之所。于是,《绿洲》生焉。这是篇残酷的寓言,美好憧憬建立在荒野之上,虚构的景象是继续在城市生活下去的勇气。《柳毅》呈现的问题则更为普遍。年轻人为梦想远离家乡,父母日渐老去,伴随而来的是养老、亲情疏远等问题。城市与故乡之间,是遥遥相望的楼宇,中间有细索相连,年轻人像是位稚嫩的杂技演员,张着双手,努力维持着平衡。

柳毅借弟弟结婚的契机回乡一趟,然而,眼前的一切业已逐渐陌生。小城悄然发生变化,更令人泫然的是,在家庭内部关系里,他逐渐成为边缘人,甚至是局外人。小说或许跟唐传奇《柳毅传》有着隐秘的联系。在唐传奇中,柳毅携着龙女到海外岛屿上过上神仙一般的生活,极致富贵,童仆如云,长生不老。这是古人对幸福生活的极致想象。王苏辛笔下的柳毅,却正在艰苦创业。他是否有衣锦还乡时的高光与浪漫?不得而知。但我猜,大概率是不会出现的。“父母在,不远游”,孔子强劲的告诫声,终于式微成孱弱的呼吁了。

《传声筒》则是篇“孤岛模式”的小说。多年前,父母感情破裂,女儿成为双亲之间的传声筒。而如今,一家三口因病情聚在医院。病房成为了封闭的空间,因此他们有了更余裕的时间去面对过去,面对他人,面对自己。旧日夫妻相见,没有强烈的恨意,曾经断裂的亲情,似乎又缓慢地生长着、串联着。小说的核心,是理解与接纳。王苏辛只是记录了生活中某个片段,其中所呈现的温情,亦非是惊天动地式的,而是涓涓细流式的。它们过于普通,以至于时常被我们忽视,但它教导我们,要理解生活中的沉默时刻,要接纳生活中哑光的一面。相对于《远大前程》,它没有努劲成长的艰辛,也没有充满浪漫色彩的牺牲,它的细节建立在日常与真实之上,建立在普通与平凡之上,而非奇遇。

在《远大前程》中,不管是刘源还是孙尧,在确立自我的过程,几乎都是用了自虐的、牺牲的方式。他们为了精神上的成长,不断地逼迫自己,甚至献祭自己。刘源从调解员出发,再到图书编辑,然后又回到调解员,兜兜转转,回到初心。孙尧则一路向东,出国打工,以最为辛苦、折磨人的体力劳作来磨砺心智。这自然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体现,仿佛只有历经苦难的顿悟与精进,才最值得信赖。

王苏辛是有着强烈的问题与文本意识的作家。她的小说,尤其是向内探索的那些,几乎都是为了回答某些尖锐的问题。对自我,对城市,对未来,对历史,她都有着细致而全面的思索。《冰河》是其中最佳的代表,它所描绘的,既是历史,又是未来。小说仍是在封闭的空间,被城市拒绝的人拿着介绍信入住冰河小镇,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在冰河镇过着乌托邦式的集体生活,仿佛是某个思潮的回归。王苏辛的写作方式,于今日自然是稀缺的,正因其稀缺,而显得独特。

相关阅读:
太原理工大学:因年龄原因,郑强不再担任太原理工大学党委书记 “阿娜河畔”的新疆团场记忆:每个人的心底湿润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