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不求上进、有点与世无争的人，我对剑拔弩张的比赛当然也很欣赏，只是在我的看球体验里，最爱的比赛是这样的，他们都发挥出自己的最高水准，不以粗暴的犯规手段来赢取胜利，双方打得行云流水，比赛结束以后，赢球的一方固然欣喜若狂，输球的一方也不会瘫倒在地哇哇痛哭，而是有风度地向对手致以自己的祝贺。
这一届的克罗地亚队满足了我的想象，克罗地亚是踢得最绅士的球队之一，这与他们发明了领带和钢笔相映成趣。他们没有凶狠的犯规，而是凭借精湛的技术、耐心的配合向对方发起层层进攻。虽然由于锋线乏力，他们手里没有刀子终结对方，但不会因此而狂躁。
两队球员专注于在场上比拼球技。
输给阿根廷之后，尽管对裁判的一次判罚不满，莫德里奇仍然向梅西表达了祝贺，并认为阿根廷踢得很好。比赛结束时，莫德里奇并不起身，他仔细整理球袜，仿佛一位将军把宝剑放回刀鞘，再整理一下妆容，一脸平静。那场景让我感动不已。在梅西接受采访时，克罗地亚主教练达利奇还专门走过去拍着梅西的肩膀，向他表达祝贺。达利奇接受采访时说的一番话令我动容，他说：“我们很公正地输给了阿根廷队。”
拿到铜牌的时刻，克罗地亚队一片欢乐，笑容在这些胡子拉碴的大叔球员脸上从未消失。作为一个阿森纳球迷，我一直把为热刺效力的佩里西奇看作一位凶神恶煞的球员，但在季军争夺战中，这位丑陋的汉子一直带着笑容，不仅亲密地拍着对手的肩膀以示鼓励，对每一个队友传球的失误他都微笑着竖起大拇指。克罗地亚的球员们把自己的孩子都放到了球场上，莫德里奇拉着小女儿转起了圈圈，女儿在空中凌虚飞行，全家的合影其乐融融，这画面让人沉醉。一个球迷问，上次俄罗斯世界杯拿到亚军，克罗地亚队员哭了，为啥这次拿个季军这么快乐。对，就是这么快乐。
莫德里奇（左）与孩子在比赛后庆祝。图/新华社
季军之争可能是本届世界杯我最爱的一场，双方踢得不再保守，打出了极高的进攻水平，奉献了精妙的任意球配合、足以被后世铭记的鱼跃冲顶。虽然偶尔有摩洛哥球员围住裁判要个说法，整体看双方踢得都非常文明，虽然激烈程度略有不足，但在两场生死大战之后，这种不那么功利的比赛，也让为世界杯疲惫不堪的我赏心悦目。
还有一个场景令人动容，比赛过程中，不断有双方球员抚摸自己的大腿，那代表着他们疲劳至极的肌肉撑不住了，经过了一个激烈残酷的世界杯，球员们已是强弩之末，他们带着坦然的表情被扶下场。也有一位痛哭失声，这时候，善解人意的解说嘉宾说，那不是痛苦的泪水，那是幸福的泪水，因为他不会错过下一场球，那一刻，可能往事涌上心头。
这好像是一句歌词？于是，在这篇专栏的最后。我想起了汪峰《当我想你的时候》：“生命就像是一场告别，从起点对一切说再见，你拥有的仅仅是伤痕，在回望来路的时候。那天我们相遇在街上，彼此寒暄并报以微笑，我们相互拥抱挥手道别，转过身后已泪流满面。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泪，至少有一些人给我安慰，可现在我会莫名地心碎，当我想你的时候。”
再见，克罗地亚队，祝福，莫德里奇。希望今晚的决赛，能少一些粗野的红黄牌，能多一些灵动的进攻，双方像骑士一样去战斗，奉献自己的全部，然后把一切交给命运。作为一个局外人，我会同时拥抱这两支球队，这样可以同时体验人生的大悲大喜。
文/潘采夫（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