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虹:用毒检还原真相
王朝虹检验“消”字号产品检材
生活中的王朝虹
在扑朔迷离的刑事案件中,“毒检结果”直指案件真相。
王朝虹,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技术信息研究中心一级高级技术主管。在从事毒物检验的20余年中,她完成上百件无适当检验方法的毒物检验鉴定,多次填补我国法医毒物鉴定领域的空白,如首次检出滇乌头碱、雪上一枝蒿甲素、华蟾毒素,首次从婴儿肾结石中检出三聚氰胺……在这些“首次”背后,王朝虹一次次用毒检还原真相。
敢于质疑权威观点
记者:听说您曾为攻克乌头属植物中毒检验难题,查阅了1960年以来国内外记载乌头属植物化学成分的千余篇相关文献。请您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
王朝虹:那时互联网还不发达,为攻克乌头属植物中毒检验难题,我跑遍北京市各大图书馆,查阅的千余篇文献都是从原学术期刊上一篇篇复印下来的。经过长达5年的实验工作,最终解开了困扰法医毒物领域多年的乌头类生物碱检验难题,相关研究成果还荣获“中国分析测试二等奖”。
在研究过程中,有一点心得让我至今受益,那就是要敢于质疑权威观点。记得有一篇文献提到,“乌头碱等生物碱因代谢迅速,体内很难检出原体药物,这就是此类案件往往无法检出阳性的原因”,这也是当时行业内不少人公认的观点。然而,我经过大量实验,包括对乌头碱做药代动力学以及代谢实验,发现乌头碱主要是以原体药物排出,代谢产物比例很低,而过去无法检出原体药物的主要原因是仪器灵敏度太低。
记者:去年的“云南女商人毒杀前夫案”备受社会关注。据了解,您在此案毒检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王朝虹:犯罪嫌疑人称曾少量投毒“敌草快”,并趁死者生前就诊输液时偷偷在输液瓶中注入0.5ml“敌敌畏”。但从现场物证中检出的是“百草枯”和“敌敌畏”,法医病理学鉴定意见为“死者死亡原因为百草枯、敌敌畏中毒导致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也就是说,口供与法医毒物学检验结果以及法医病理检验结果之间存在矛盾,没有“敌草快”。
云南省检察院随后将该案委托我们进行检验。但是,最初提取的30ml检材基本用完,送到我这里时只有0.3ml,要从0.3ml检材中对敌草快、百草枯、敌敌畏3种化学性质相差很大的毒物进行检验,真是太难了。
经过600余项实验及测试,我找到了可以同时检测这3种毒物的方法,并且顺利检出百草枯、敌敌畏及其代谢产物磷酸三甲酯。
同时我们了解到,由于百草枯毒性大,已被敌草快取代,但由于敌草快价格高,不少地方还在偷售贴有敌草快标签的百草枯,犯罪嫌疑人买到的就是百草枯,而非敌草快,这也解释了犯罪嫌疑人口供与法医鉴定之间存在的矛盾。
深挖“违禁添加”问题
记者:都说法医神秘是因为他们的工作离百姓生活太远了,是这样吗?
王朝虹:其实,在了解了法医工作之后就会发现,它与我们的生活密切相关。自从2021年初福建漳州“大头娃娃事件”后,我就开始关注“消”字号产品(具有卫生批号的消毒用品)添加激素情况,也查阅了相关报道及检验方法等。不久前,我收到浙江省江山市检察院送检的一批“消”字号产品检材。经过检验,我发现产品中的“违禁添加”阳性检出率远高出我们的预料。领导得知这一结论后,支持我进行深入调研。
随后,我以消费者身份走访北京多家药店并购买多种产品,也通过网络渠道购买了一些产品,经检验,北京地区收集的这批产品的阳性检出率比浙江送检样品还要高。我通过对“消”字号产品的一系列背景调查,发现“消”字号抗(抑)菌中普遍存在添加违禁药物现象。通过对相关法律规范及监管措施的梳理,发现了此类产品的监管漏洞。在向最高检第八检察厅反馈调研结果后,第八检察厅很快发布了《关于对“消”字号抗(抑)菌制剂非法添加案件线索挂牌督办的通知》,要求各地检察机关督促行政机关依法履行监督管理职责。
“检验结果”事关他人的命运
记者:从事法医工作20余年了,您仍然干劲十足、佳绩不断,是什么让您如此热爱这份职业?
王朝虹:是兴趣,它是学习最好的动力,我愿意在这个岗位上继续深耕。无论做哪一行,只要热爱、有兴趣,就会葆有不断探索的好奇心和排除万难的执着。
依赖证据查明真相,司法公正才能够更好地实现。司法鉴定是从科学的角度确认证据,提供客观真实的鉴定意见。因此,司法鉴定在维护司法公正、化解社会矛盾、解决社会纷争、促进社会和谐稳定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当面对模糊的数据和主观的判断时,对一名技术工作者来说,绝不能为利益或图省事草率下结论,因为检验结果事关他人的命运或生死。
我们具备利用先进科学技术手段提取、固定、验证证据的能力,只有对违法犯罪分子产生足够强大的威慑,才能让人民群众对公平正义更有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