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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岁后,我意识到自己和孩子都是普通人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我是在三十岁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这种状态大概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永久延续下去。我没有创造出辉煌的成绩,无论在工作或财富上,都太平凡。过了几年,我又开始意识到,我的女儿很有可能也只是一个普通小孩。但即便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也是自己生活的舵手。

文| metro

01

我有个10岁的女儿,叫那那,普普通通,脾气还不太好。

她今年读小学五年级,无才艺,成绩中等,目前最高官衔:英语小组长,负责每天收六个同学的家庭作业,遇到没完成的,写张小纸条报告老师。

因为过于平平无奇,开家长会时我们如果提前达到,和其他家长一起团团围着老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啊,你是那个……那个谁的家长……”为了不让彼此尴尬,假如逛街遇到老师,我们需要考虑要不要绕道走。

我自己当学生时也有过相似经历。初中毕业后,和同学一起去探望班主任,她挨个叫出大家的名字,轮到我,她停了一下。“你叫什么?”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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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日记》剧照

我和丈夫阿光在北京认识并结婚。那那出生时,因缺氧在新生儿监护室住了十天,谁也不知道她大脑有没有受到损伤。即便如此,仍有人对她的天资聪颖抱怀过希望。坐月子时我妈来帮忙,她给那那洗澡后做抚触,坚持认为这孩子听得懂她说话,将来一定聪明。

我妈说:“一,二,三。”

那那说:“ya,ya,ya。”

坐完月子,我没要老人继续帮忙,也没请保姆。像所有新手父母一样,我们给襁褓中的那那讲故事,播放阿尔法脑波音乐,床顶挂满彩色记忆卡。这是一种由许多绚丽的色块组合而成的图片,每一张比A4纸略大,用绳子串在蚊帐顶上。据说当躺着的婴儿睁开眼时,看到这些图片,大脑会得到更好的刺激。

我们还在网上买了一个婴儿健身架——架子上挂有许多可以抓握、会发出响声的彩色拉环,直接就放在这个连翻身都不会的小婴儿身上,等她清醒时,我们就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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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后调理院》剧照

原来有那么多闻所未闻的婴儿益智玩具,惊人的销售量使得我们也急匆匆下了单。不过这些招数对孩子有没有用不知道,音乐弥漫、充满益智产品的房间,倒是首先让缺乏睡眠、焦头烂额的大人们更加昏昏欲睡。

等那那再长大一些,凡是听上去能让孩子成长得更好的方法,别的家长在做的,我们也在做。带她逛动物园认识动物,去周末农场挖泥巴,去奥森公园亲近自然,去上早教班体验课,学习人际交往,带她去海边去旅行,开拓眼界……每一次与孩子有关的举动,好像都被赋予了养育的意义——为了孩子好,只不过,这是一场看不到结果的实验。

02

三岁之前的那那,始终是一个普通孩子,学会说话、走路的时间,跟别的孩子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她精力过于旺盛,一睁眼就动个不停。她开始会爬之后,就满屋子到处爬,即使出门在外,也要爬个过瘾。她还喜欢玩一种游戏,就是我和阿光各拽住一块毯子的四角,她躺在毯子上,由我们晃个不停。“摇,再摇。”她命令道。

这让我和阿光疲惫不堪。尝尽苦头之后,我们学会了偷懒,训练那那一个人玩。我做饭时,交给那那一篮子菜,让她坐在地板上扯;阿光陪伴,总是自己摆一遍玩具,演示玩法后,就丢给那那。很多次我路过客厅,发现那那一个人在专心摆弄她的玩具,旁边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爸爸。还有很多时候,她坐在一大堆书里,随便翻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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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糖》剧照

那那四岁时,我们从北京搬到了广西乡下。那里有足够宽阔的田野,让她发泄精力:冬天我们去爬山,去散步,夏天她会在河里泡好几个小时,直到太阳落山。

回到乡下,那那仍然是那个最普通的孩子。镇上的幼儿园举办讲故事比赛,阿光给那那选了一个叫《咕噜牛》的绘本故事,那那要求我们读过多遍,熟悉到几乎可以背诵下来。结果上了台,那那面无表情地背诵,“‘咕噜牛?咕噜牛是谁呀?’狐狸问道。‘咕噜牛就是咕噜牛!怎么,你连这也不知道?’”因为过于平实,毫无感情,台下的评委面面相觑,漫长的十分钟过后,她终于讲完了,四周只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冠军最后颁给一个小男孩,他绘声绘色讲述了一个大灰狼的故事,可爱的动作和模仿引来观众们们一阵阵笑声。

镇上的幼儿园不教拼音和算数,上小学前,在我们的家庭教育下,那那只勉强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他方面毫无进展。我妈甚至顾不上她学业进展不佳,因为她发现那那喜欢横着拿筷子,无论纠正多少次,总是执着于此。“怎么回事?不会长大以后连筷子都不会拿吧?”我妈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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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我们的幼儿园》剧照

上了小学,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年级时,因为不会拼音,被罚抄了几次作业。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用铅笔在作业本上歪歪扭扭写着:“a,o,e……”我们只好安慰她:“你还不熟悉,慢慢来,等熟悉了就好了。”

好在学习上虽无过人天赋,但也不至于拖后腿,能跟上大部队。偶尔运气好,一二年级期末考试,也能考个100分,领张奖状回来。不过奖状的含金量不高,一个班99%都能捧上。

别的孩子开始上兴趣班,我们也上。从乐器和运动这种标配入手。我和阿光什么乐器也不会,问她想学什么,她说想跳舞。好吧,去舞蹈班。跳了一年,汇报演出没选上过一次。又说想唱歌,“以后要当歌手”。去声乐班嗯嗯啊啊学了一个假期,没意思,改电子琴了。最后,连电子琴也不好玩了。

学校开办课外兴趣班,一星期一节课。大部分孩子报了舞蹈、画画和跆拳道。那那说:“我要学尤克里里。”这个班全校只有十来个孩子报名,老师也是家长,大光头,在校外开乐器行,脖子上挂一条金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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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爱至上》剧照

校长有一回观摩上课,对这个新鲜乐器很满意,安排全班参加学校演出。时间匆忙,学了一学期课,还在练哆来咪的孩子们被推上台,结果那天谁也没带琴,十几个孩子排成两排,由老师弹奏电子琴,全体合唱一首《小星星》。

学艺之路,到此暂停,我们再问那那想学什么,她一律摇头说“不要”。此时,和她同龄的表弟,还在辗转于唱歌、街舞、跆拳道和足球各个兴趣班,大她两岁的表姐,则坚持学习手风琴和羽毛球。

乐器学不动了,那就好好做运动吧。先报了一个羽毛球班,教练兼职卖球拍,一边看那那练习挥拍,一边在旁边给球拍缠线。他有个学生刚入选省队。练了一段时间,我们问他觉得那那怎么样。教练说:“羽毛球如果实在练不出来,专门练两年体能,也好过一般学生,可以去试试区运动会。”

暑假,阿光叫那那起床去跑步练体能,那那又哭又闹,阿光气得又吼又叫,父女关系濒临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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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光头疼,说:“算了,随便她。”他读书时喜欢打篮球,给那那报了一个篮球班,清一色男孩,只有那那一个女生。教练批评她:“打比赛不积极,看见球就躲。”打比赛怎么能不抢球呢?我们和她一起看《灌篮高手》,看《绝杀慕尼黑》,看NBA,悄悄看她反应。上课她还是老样子,比赛跟在别人后面,追着球跑,只喜欢训练时安排的接力赛,因为她比那些矮一个头的男孩跑得都快。

这就是那那在才艺之路上的初步探索。

03

上了三年级后,小孩和小孩的不同开始显现出来。有的孩子在才艺上崭露头角,书法写得好的、会主持的、能唱歌跳舞的、画画好的,被老师安排参加各种比赛活动;大胆的、能说会道的,有的当上班干部,有的在公开课上指定发言。

这些都没那那的份儿。

我小学时好歹画过黑板报,但一看那那的字,也无缘于此。我跟我妈说,我以前还是副班长呢。“但没拿过一张‘三好学生’奖状回来。”我妈无情地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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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别离》剧照

事到如今,除了每周一次的篮球课,我们没再给那那报其它班。但那那的伙伴中,已有人显露出奋发有为的迹象。邻居有个同龄的男孩,很早就开始补习英语、奥数和作文,业余参加足球队,一周只有一个晚上属于自己。“我要考最好的中学。”他说,“他们奖学金给得多。”

那那的后桌是一个学霸,也许是家里安排了许多题目,他课间的时候总在做题,有时上课也偷偷刷题,老师发现后难免被一顿修理。那那丝毫没有感受到竞争的压力,回家后还常常幸灾乐祸:“哈哈,XXX又被罚了。”

越临近期末,老师抓得越严。考试前阿光问她:“这次考试你有什么目标吗?”“能比上学期多几分最好,”她说,“一样也行。”“万一没考好呢?”“没考好就没考好呗,最多哭一下,过一会儿就忘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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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尔顿》剧照

这学期期末考试,不公布成绩,想知道的,自己去问老师。“好多人在排队,”那那说,“我看老师也着急回家,就不去麻烦她了。”她约了同学放学后去逛街,一分钟也不想浪费。

她给我看学籍手册,今年一律不写分数,只打ABCD。她的一页全是A。

我觉得很高兴,毕竟第一次当全A学生的家长。没多久,老师在群里解释:考上80分的,一律给A。但她所在的班是年级第一,平均分90多。我问那那:“你多少分?”她说:“不知道,反正已经上平均分了嘛。”因为老师给过平均分的小孩发奖品,那那也兴奋地领到了。

冬奥会谷爱凌大跳台第一次夺冠后,过了几天,我们全家一起看了一部介绍谷爱凌的纪录片《冰雪之巅》。睡觉前,我跟那那说:“你知道谷爱凌学习的秘诀是什么吗?她一天睡十小时”。吃晚饭时,我妈也对那那说:“你听说过谷爱凌吗?她一天要睡十二个小时。”那那说:“她一天到底睡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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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之女》剧照

作为小孩,那那实在太忙了,常常忙到不肯睡觉。她早早醒来,趴在被窝里看小说。她最近在读艾琳·亨特的《猫武士》,有几十本,讲述的是不同猫族之间的系列故事。有时也在kindle上读尼尔·盖曼的小说,吃早饭时则抓紧时间听《水浒传》的有声版。

寒假作业只做老师布置的那些,自己安排每天写多少,英语打卡读哪里。匆匆做完这些,她赶快给我妈打电话,要一起去放鹅。我们家养了一群鹅,那那热爱放鹅。天气好的时候,她会花大半天时间,跟鹅走很远的路,在河边和田野上驻足。我不知道那时候她会想些什么,但那些空白的时光,看起来有一种神秘的浪漫。

吃完午饭,她有时会跟我们去花园,摘树上的蜜桔吃,摘几片菜叶子喂猪,给自己移栽的花松松土。总之,总能找到一些乐子。到了下午,往往有她的朋友们找上门来。他们从屋里跑到屋外,从村前跑到村后,直到傍晚各回各家吃饭。

晚饭后那那也不能停歇,她要和全家人挨个打乒乓球——是的,我们买了一张标准的乒乓球桌放在客厅,以供娱乐。打到八点,那那提醒我们,该全家一起看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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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时我们路过县里的广场,看到满天飞舞的风筝,那那也要买。她选中一只青灰色大鹰。大鹰两扇翅膀平铺展开,几乎与她两只胳膊伸长后一样宽。她从没放过风筝,看见别人拽着线跑,也跟着跑起来。一会儿朝前冲,一会儿倒退跑,一会儿绕圈,风忽大忽小,大鹰始终在离地面不高的空中盘旋。广场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与风搏斗。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放风筝。我和阿光在一旁看着,很快,旁边有个陪孩子玩球的男人走过去,对她说:“你不能逆风跑,应该……”那那不说话,板着脸。男人转向我们,说:“这样是放不起来风筝的,我来教她……”说完去扯那那手里的风筝。

那那躲了过去,怒目而视,就快要冲这位大人翻一个大白眼。我对他说:“谢谢您,请让她自己试试吧。”我看着那那在广场上兜圈,她手里的大鹰,已经向天空飞去两次,变成一个小黑点。“妈妈,线放完了。”远远传来她的声音。风筝缠住了路灯杆子两次,我们一起取了下来。

这一天,她依然还是原来那个女孩,普普通通,无甚特别。但和她度过的每一天一样,她又是如此兴致勃勃地去生活,去享受她的童年。

30岁后,我意识到自己和孩子都是普通人

我是在三十岁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这种状态大概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永久延续下去。我没有创造出辉煌的成绩,无论在工作或财富上,都太平凡。过了几年,我又开始意识到,我的女儿很有可能也只是一个普通小孩。

我们都将作为普通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我和阿光也越来越发现,这个孩子,似乎渐渐学会了和自己相处,不那么需要我们的陪伴,她知道该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们等待她去体验、去探索,去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总有一天,她会成为自己生活的舵手。

责任编辑:陈琰 SN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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