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公益诉讼观察员:从"末梢神经"到"最强外脑"
公益诉讼观察员:
从“末梢神经”到“最强外脑”
图①:吴翔把公益诉讼线索上传至小程序
图②:王震华(右一)在公益诉讼案件评议现场
图③:吴玉开(中)给公益诉讼检察官带路
江苏省泗洪县乡贤公益诉讼观察员清理立牌保护的古树周围环境
●为全面深入推进公益诉讼观察员制度,2021年2月,浙江省检察院和团省委联合制定《关于加强志愿服务与检察公益诉讼协作的意见》,在宣传引导、线索移送、专业协助等方面强化配合。
●最高人民检察院决定自2021年7月起在浙江、湖北检察机关开展“益心为公”检察云平台试点工作,旨在吸纳环境资源、食品药品、安全生产、特定群体权益等领域热心公益事业的人士,参与公益保护工作。
●公益诉讼观察员多为各地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行政机关人员、各行各业代表和热心公益的个人。他们的加入,让公益诉讼检察官不仅有了“千里眼”“顺风耳”,还有了更强的外脑,办案更有信心底气。
十年前,白沙溪畔,洞山顶上,眼看着已经矗立400多年的洞山塔破败,吴翔既痛心又无力。十年后,吴翔看到浙江省金华市婺城团委发布的“公益诉讼观察员”招募令,毫不犹豫地报了名。这一次,他知道类似洞山塔破败的公益受损问题将会受到更多关注、更早得以解决。
江苏3360人、重庆1161人、内蒙古995人、浙江969人、湖北972人……像吴翔这样的公益诉讼观察员(有些地方叫“公益观察员”或“公益志愿者”,以下统称“公益诉讼观察员”)已经遍布全国各省市、县、乡镇。他们有的是基层工作者、有的是媒体代言人、有的是乡贤……但现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公共利益的守护者。他们就像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末梢神经,把那些隐蔽而分散的线索传输到检察官手中。
从基层探索到高层推动
近年来,随着公益诉讼检察工作的深入开展,优质线索发现难、专业问题研判难、办案力量配置难等问题也愈发突出。为解决这些问题,各地检察机关积极探索将志愿者纳入公益诉讼检察工作。浙江省检察院和共青团浙江省委联合制定《关于加强志愿服务与检察公益诉讼协作的意见》《公益诉讼志愿观察员制度试点工作方案》等,充分调动青年志愿者参与公益诉讼检察热情,共同维护国家利益和社会公共利益。江苏省宿迁市检察院首创“乡贤公益诉讼观察员”制度,将熟悉基层情况、参与基层治理和对公共事务热情高的乡贤吸纳到公益诉讼工作中来。陕西省宝鸡市检察机关的13个公益诉讼志愿服务队伍、1500名志愿者,在边远山区、三省交界和交通不便的乡镇、村庄关注公益……
在总结各地实践的基础上,最高人民检察院决定自2021年7月起在浙江、湖北检察机关开展“益心为公”检察云平台试点工作,旨在以互联网模式提升公益诉讼观察员制度的效能,吸纳环境资源、食品药品、安全生产、特定群体权益等领域热心公益事业的人士,参与公益保护工作,为实现公益诉讼观察员与检察官更为便捷的互动提供有效技术支撑。“公益诉讼检察工作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为了人民、服务人民,也要依靠人民。最高检一直关注和鼓励各地在这方面的探索,平台的启动是自上而下推动公益诉讼观察员制度的新模式。”最高检第八检察厅检察官胡婷婷表示,借助“益心为公”检察云平台,志愿者可以一键上传线索,检察官可以向有专业背景的志愿者开展专业咨询,相关参与辅助办案的志愿者还可以对办案检察官进行评价打分,发挥监督作用。
发现线索,当好“情报员”
目前,公益诉讼观察员多为各地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行政机关人员、各行各业代表和热心公益的个人。他们是检察机关设置在各个角落的“分身”,能够最大程度地搜集和接触公益受损信息。
“辖区内有上万名居民,就有上万双‘眼睛’在发现‘问题’。”作为浙江省金华市婺城区白龙桥镇中济社区的一名基层人员,十年来吴翔每天面对最多的就是“问题”,日常工作也就成了他发现公益诉讼线索的重要途径。以往,基层无法解决的一些问题,比如无主烈士墓腐蚀损坏现象严重等,他会想到上报政府、环保部门等。如今,“公益诉讼观察员”的身份给了他解决问题的另一条路径。“百姓反映来的问题可以借助多方力量和平台解决,我也很有成就感。”
2021年4月,浙江省检察院、团省委确定金华市婺城区为公益诉讼志愿观察员制度省级试点单位,婺城区检察院和区团委也加强了协作。在一次共青团婺城区委组织的“美丽家乡、千年古堰”系列研学活动中,吴翔敏锐发现白沙镇老爷庙年久失修的线索。他立刻通过微信小程序将视频和照片发送给婺城区检察院公益诉讼部门。根据吴翔提供的线索,检察官梳理出问题清单并开展立案调查,向文保主管部门和属地镇政府发出公益诉讼诉前检察建议,督促其尽快消除文物安全隐患。3个月后,该院协同团区委进行现场评价和验收,确认隐患已解决。2021年8月,此案入选浙江省社会公众参与公益诉讼检察典型案例,吴翔个人被评为优秀志愿观察员。
一线工作、法律专业……作为公益诉讼观察员,吴翔有天然的优势。但是,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如何组织和发动更多人关注公益保护问题?对此,重庆市石柱县公益诉讼观察员向秋蓉的经验是,想办法发动身边的亲朋好友。
“我一见到我的朋友,就告诉他们有什么线索一定提供给我。”向秋蓉是石柱县车辆管理所的副所长,她说话爽快、热心公益,自2021年2月担任公益诉讼观察员以来,不仅自己积极学习,还发动亲朋好友一起参与到保护公益中来。
公益诉讼观察员提供的信息,不一定都是符合立案要求的公益诉讼线索。哪些问题是最迫切的?哪些问题亟需司法途径解决?这需要检察机关事先对公益诉讼观察员进行培训。“之前,他们提供的线索千奇百怪。”石柱县检察院检察五部主任徐文婧告诉记者,“后来我们进行了‘线上+线下’的培训,以通俗易懂的例子讲解哪些属于公益诉讼范围,告诉公益诉讼观察员去找类似的案例,并在微信‘公益诉讼观察员工作联系群’上,对群内反馈的线索进行点评。这种培训效果很好,线索成形多了。”
“公共利益点多面广,如果不分领域、无论轻重,全部都来找检察机关,我们肯定也是有心无力。我们希望引导观察员在提供线索时首先聚焦环境污染、食品安全等重点领域的严重损害公益的线索。在‘益心为公’检察云平台上设置有微课堂、微视频栏目,播放典型案例的宣传片,还有知识答题环节。”胡婷婷说,“照着那些典型案例去找线索,即使一次两次不符合受案范围,第三次也差不离了。”
协助办案,当好“技术员”
“要不是吴玉开给我们带路,我们根本找不到这里。”提及公益诉讼观察员的作用,重庆市江津区检察院检察五部主任周其维首先想到的就是“带路”。在一些乡镇、村庄的犄角旮旯,人工向导远比智能定位靠谱得多,既省时又省力。
2020年7月底,江津区检察院接到公益诉讼观察员吴玉开的举报电话,称江津区李市镇大桥村有一生猪养殖场将养殖废水及粪便等外排到河水中。检察官立即到李市镇大桥村进行调查取证,但由于该养殖场所在的大桥村地处山区,位置偏僻,乡村公路狭窄且岔路较多,检察官无法在手机地图上进行精确搜索定位。检察官询问大桥村村民,但村民不愿意提供养殖场具体位置。
“我们找了1个小时也没有找到,如果没有人带路,一般人很难找到。”周其维对记者感慨道,“我们想到了吴玉开,他是李市镇大桥村村委会综治专干,对当地情况比较熟悉。和他联系后,他也很乐意带路。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穿越多条乡间小道,终于找到了养殖场。到了地方我们才发现该养殖场背后是一片山林,旁边是长江的一级河流黄墩溪河。”
终于找到案发地,但是当地村民却不愿意配合调查,吴玉开积极帮忙做思想工作,让村民更加全面了解公益诉讼检察职能。最终,周边群众把知道的养殖场排污情况向检察官进行全面反映,从而使得调查取证顺利进行。
公益诉讼观察员既能发挥“活地图”优势,又在检察官和群众之间起到润滑剂、融合剂的作用。但公益诉讼观察员给办案增添的助力,远不止这些。
王震华既是公益诉讼观察员,也是浙江省湖州市生态环境局长兴分局夹浦生态环境保护所的一名工作人员。2021年4月,浙江省长兴县检察院与江苏省宜兴市检察院会签《关于建立生态环境保护协作机制的意见》,明确建立环太湖流域生态环境公益诉讼案件跨区域协作机制。“在对太湖沿线生态环境开展调查核实的时候,我就和长兴县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一起去了。”到达现场后,王震华和检察官一起对太湖沿岸的一处垃圾进行测量。凭借着16年的环保工作经验,王震华判断这是一起固体废物污染案件。王震华及时联络生态环境局长兴分局监测站,并指导他们按照技术规范进行采样,随后和检察官一起把采样送去检测。“我们单位48小时之内就出具了检验结果:水体中的COD和总磷含量明显超标。我又马上提出了建议,应该把案件线索和勘查照片移送至宜兴市检察院。”通过现场勘查、快速检测、线索互移,最终长兴县检察院制发检察建议3份,宜兴市检察院制发检察建议2份,被污染的环太湖流域生态环境得到有效治理。
“我们设立公益诉讼观察员的最初目的是提供线索,但后来在实践中,公益诉讼观察员发挥最多的作用是专业知识。”浙江省检察院第八检察部综合办案二组组长应旭君表示,“随着公益诉讼范围的拓展,涉及的领域越来越多,有些专业知识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需要有专业知识的人协助,把专业知识和办案相结合是这项制度的最主要优势。”
在胡婷婷看来,在办案中借力公益诉讼观察员是非常重要的,“公益诉讼检察案件办理中,面临很多跨学科的专业难题,我们期待有更多相关领域的专业人士加入公益诉讼观察员队伍。这样的话,在观察员和检察官的互动中,平台会优先将相关领域的案件咨询需求推送给具备相应知识的观察员。比如,观察员在注册的时候,如果填写的专业或行业是环境领域,平台会将环保领域的案件咨询推送给他。”
如何让更多专业人士成为公益诉讼观察员?各地结合实际积极探索,浙江、湖北等地检察机关积极邀请民主党派中具备专业知识的人士加入观察员队伍。为提升观察员的积极性和荣誉感,各地也探索给予各式荣誉激励。以浙江为例,浙江省检察院与团省委2021年评选出10个公益诉讼观察员制度优秀试点地区和20名优秀公益诉讼观察员,以表彰形式予以鼓励。浙江各地还建立了不同的激励制度,如将公益诉讼观察员所做相关工作计入志愿者服务时长;对公益诉讼观察员颁发荣誉证书等。
定期回访,当好“监督员”
冬日的一个午后,江苏省泗洪县乡贤公益诉讼观察员老张背着手,又转到了自己负责的一棵古树下,看到古树的标识牌仍在,才放心地离开。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回访古树了。
公益诉讼案件整改效果如何,跟进监督很关键。2021年4月初,老张告诉泗洪县检察院,自己发现了古树名木保护不到位的线索。检察官随后赴现场对线索进行核实,发现老张反映的两棵古树中,一棵古桑树被刻画且周围有建筑物、封砌了水泥地坪,一棵古梨树的一根树干被折断。4月12日,泗洪县检察院向县林业局发出行政公益诉讼诉前检察建议,督促其履行古树名木保护职责。6月1日,县林业局作出书面回复称整改完毕。整改已完成,但老张的任务没有结束。“每月15日和25日是公益诉讼观察员的固定巡查时间,公益诉讼观察员不仅要发现新问题,还要对老问题进行定期回访,防止反弹。”泗洪县乡贤协会新闻中心主任莫开武对记者说。
吴翔对老爷庙更是轻车熟路了,“白沙镇离我们单位很近,隔一段时间,我就骑个自行车去转一圈,看看有没有整改好。”
“公益保护需要持之以恒、久久为功,公益诉讼办案一直注重常态化‘回头看’,对一些已经办结的案件定期进行现场走访,确认源头性治理、长效治理,不再反弹回潮。”胡婷婷说:“全国检察机关每年办理公益诉讼案件15万余件,全部靠检察官逐个‘回头看’难以实现,现在由公益诉讼观察员辅助开展‘回头看’,能有效减轻检察官的工作量,而且他们有的就是案件现场周边居民,有守护身边公益的积极性,也能经常‘回头看’。”
2021年6月,王震华与10名公益诉讼观察员对长兴县检察院办理的瓶装燃气安全隐患治理公益诉讼案进行现场监督评议。对涉案的多家餐饮店整改情况进行实地查看和询问了解后,王震华认真填写了《公益诉讼跟进监督评议表》。“我就按照检察官讲解的安全标准,比如燃气瓶怎么摆放、安全距离是多少,做到了我就打‘√’,没做到我就打‘×’。”在评议中,王震华提出应对全县瓶装燃气市场进行调研,及时出台燃气使用相关规定予以规范的意见。长兴县检察院充分吸纳了他的意见建议,推动全县开展瓶装燃气专项整治工作。
接下来,“益心为公”检察云平台第二批试点地区将覆盖“长江经济带”11个省份。“守护公共利益是检察官的使命职责,责无旁贷、重任在肩,而公益诉讼观察员的加入,让我们不仅有了‘千里眼’‘顺风耳’,还有了更强的外脑,办案也更有信心底气。”胡婷婷期待,检察官与公益诉讼观察员的每一次协作、所办的每一个案件,都是一次公益保护理念的普及深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