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家风故事丨母亲的记账簿
来源：自治区纪委监委网站
母亲的梳妆台上，摆有一面两尺高的镜子，椭圆镜框，线条流畅柔美，常令人想到《满井游记》里“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的绚丽精致。
家里祖辈都住在半山腰上，前后邻里大都有点木工手艺，所以家里家具多数也就出自家中匠人之手。可当这面梳妆台第一天“落户”我家，就散发出一种独属它的带有一丝莫名融洽的违和感，好似身穿旗袍、手持摇扇的富家千金误闯农家乡野村居，来势汹汹却又凭着理所当然的高雅姿态安然自得。
更添神秘的是，本就不大的梳妆台下一左一右挤着两个狭小抽屉匣子，常年上着锁，钥匙就放在母亲随身小包里。
父亲从我六岁起便常年外出务工，故而自幼便是母亲守在身旁教养我长大。母亲管束我甚严，常耳提面命教导我，“家风正，则后代正，则源头正，则国正”，慈母兼任严父，面对她，我是爱之深、惧更深。
源于母亲的影响，我虽对抽屉匣子充满好奇，却也只敢在四下无人时，透过钥匙孔偷偷向里张望，可巧的是，几乎回回都被楼道里零零碎碎的各种声音吓得落荒而逃。
这样的好奇心一直延续到我小升初，暑假结束前的最后一天。连续下了好几天大雨，屋子里都散发着烂木头的腐臭味，太阳还未落，光线却不强，阴阴沉沉，屋子里显得很暗。
“秋心，你过来。”母亲在梳妆台前唤我。
声音平常，我却在心中犯了怵，母亲平日里鲜少直唤我名字，每每这般喊我，必有大事，故而走向母亲的每一步我都在心中暗自思量，最近哪儿犯了错，哪儿有不妥之处……
“啪”，母亲将室内灯打开，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明日你就上初中了，以后每日的生活费、零花钱你就在这拿，但每一笔账目都要心中有数，按需自取，如实记录。”说话间，母亲便从常年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把小钥匙、一个小记账本。我才发现，梳妆台下的抽屉匣子是打开的。
抽屉匣子似是母亲储藏钱财的地方。说是钱财，却也不多，一元、两元、拾元、伍拾元……面值不等，齐齐整整堆放在一起，平日缴纳的水电费票据用白色皮筋捆着，堆在抽屉角落。另一侧的抽屉里放着红、绿、褐各色各样的本子，正是身份户口簿之类的证件。放眼整个抽屉匣，没有项链或戒指或手镯，甚至一个耳钉都没有，印象里，母亲一直是没有带过任何首饰的。
到后来独自求学时候我才明白，母亲那时是打算培养我自立管理、自我约束的心性和习惯。可当时的我却已被眼前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沉迷于“一夜暴富”的愉悦心情里无法脱身。
次日一早，我便兴冲冲地从抽屉匣中将一摞钱取出，边数边打算着今后自由的“买买买”生活。
“等会儿……”母亲在身后叫住我。
“您不会是后悔了吧。”我心中咯噔一下，紧紧攥着手中的钱转过头，不满地望向母亲。
“回来记得记账。”母亲从抽屉匣子中拿出记账簿提醒我道。
“您放心吧。”手握“巨款”，那天的上学路似乎前所未有的轻松。
放学后，我便雀跃着穿梭于各个商铺，精心挑选。
“这个笔好看，以后肯定能用到，买了。”“这个可以用来包书，以前都是母亲用报纸包的书，一点都不时尚！”“这个应该可以买了以后用吧。”“这个好像也不错。”……
日渐西沉，满目琳琅的商品耀花了我的眼，直到最后一分钱花掉，我才晃过神来。“糟了，买多了！”
“记账了吗？”晚上母亲归家时见我便问到，惴惴不安的我盯着地上买的东西不敢抬头。
“还……还没。”
“记账去吧。”一时的沉默后，母亲轻轻叹了一口气。
望着母亲面无表情的脸，我心下疑惑，却也不敢再放肆，老老实实将手中的“收货”一一拿到房中记账，直至深夜。
日子就在母亲的“放纵”中过了一个多月，我的房中也开始堆积了不少买回来的小物件，有些买回来用一次就嫌累赘，有些看着好看，却根本没有实用价值。
“钱快被你用完了吧。”一日午饭后，母亲问我。
“对。”我心虚地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
“刚刚我遇见你班主任了，他说你们过两天要开始收班费了，你的钱还够吗？”
“啊？那不是我的生活费和零花钱吗？”我心下大惊，惊愕地看着母亲。
“对，你的生活费和零花钱，自然也包含你的班费，你心中应该有数才对。”
“够……够吧。”我垂着头，发出细微的应答声。
一周后，迟迟交不出班费的我涨红着脸，向母亲开口求助。
“那些钱，我一次性交给你，是因为我不想你束手束脚，但你也不该因此放纵了自己。我每日让你记账，是为了让你心中有数，做事有规划，不是让你来告诉我钱用在哪儿。现在这钱，是我借你的，你要自己想办法来还。”母亲沉着声，从她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班费。
直至那时，我才暗骂自己“蠢”，母亲素来照顾我仔细，衣食不缺，处处周到，就连学习用具都是早早准备齐全了的，我却被一时的“惊喜”迷了方向，没有章法。
此后几年，我如是这般要求自己，同样这般做事。高二那年，我的记账簿已更新到了第六本。
一天周末，母亲要去远房婶娘家做客，我偷懒不愿去，她便命我午睡后将家中卫生清扫干净，还说这是我偷懒懈怠的惩罚，待她傍晚归家时，便要验收查看。
我满心抱怨，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在午睡后将室内外清扫、拖洗、打理整齐。打扫至角落，意外发现梳妆台下的旧柜子里掉出一个褶皱破旧的淡绿色手提包，捡起发现已经裂开一道五厘米左右的豁口，想着母亲前日里刚到手一个心爱小包，我便打算将其处理掉。就在随手翻看时，意外从豁口的缝隙中摸出两张“红票子”，以母亲谨慎的性格，应该是不小心遗落的。
“哈哈，真是意外之喜！”念头刚起，却不由想起母亲对我的谆谆教诲。思索片刻，我拿出随身带着的小钥匙，打开抽屉，将它们叠放整齐放入其中。
“周日下午，于母亲梳妆台下旧柜子里拾得两张红票，悉数上交以充实‘国库’，特此报备。”记账簿中，新添一笔。
就这样，我在记账中懂得了母亲的良苦用心，也时时告诫自己，不贪钱财，不失本心，不追名利，不失自我。（拜城县纪委监委莫秋心丨责任编辑白永臻）
